没想到那位顾客咽不下这口气,找了两三个流氓,在酒吧门口堵截贺良儒。蒋梅正好下班经过,使出在警校里的功夫,击退了那批流氓。贺良儒这时才认真去看眼前的姑娘,只见她英姿飒爽,一双大眼睛充满正义,笑容更是甜美。她上前扶他,他幽默地说:“我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蒋梅显然对他印象也不错。
“这也不算英雄救美呀,那就算美人救熊了,狗熊的熊。”贺良儒为了博美人一笑,居然自贬身价,于现在是完全难以想象的。但二十多年前,他才三十多岁,正是诗情画意的年纪。又是酒吧巧遇,又是智斗歹徒的,他顿时意乱情迷。
从那以后,他经常光顾这个酒吧,和蒋梅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不久,蒋梅就怀孕了,满心欢喜地告诉他。贺良儒面露难色:“你验清楚了吗?”
“当然!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我们要做爸爸妈妈了!”蒋梅一脸兴奋地望着他,但是看他面露迟疑,她的喜悦渐渐褪去。
她问:“难道你不想娶我?”
贺良儒一听这个问题,满是诧异。他以为蒋梅听过他的名字,就会知道他是Q城的贵公子,那自然也知道他早有妻房,又怎么会有此一问?
蒋梅是个爽快的人,追问他:“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一早将身心都交给了你。难道我看错了你?”
贺良儒支支吾吾,说:“小梅,接你进门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什么接我进门?这是古代吗?你们家是封建家庭,还兴这一套?”
贺良儒一听蒋梅的话,就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份尚不知晓。他问:“你难道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蒋梅扑哧一笑:“你是谁?你是贺良儒啊。还能是谁?”蒋梅平日里不好八卦,并不知道在她眼前的是Q城鼎鼎大名的贺良儒,以为他不过是个寻常的酒客。那她就更不知道眼前的贺良儒早就有妻有子,同她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春梦了无痕。
贺良儒却以为蒋梅是个寻常的酒吧女,之所以那么快委身于他,正是因为一早知道自己有钱有势。一个以为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一个却只是想“人不风流枉少年”。
贺良儒将自己的身份还有家庭情况告诉蒋梅,蒋梅尚自将信将疑:“不可能,你如果是有妇之夫,为什么还要追求我?良儒,你开玩笑的,是不是?”
贺良儒苦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放心,这个孩子你可以生下来。我帮你买套房子,好好安胎。”
蒋梅性格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么肯沦为他在外面金屋藏娇的女人。她一把将贺良儒推开,恨恨地说:“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有眼无珠,你肯不肯为了我离婚?”蒋梅虽然知道她要求贺良儒离婚很自私,但爱情正是自私的,要她与人共享一个丈夫万万不能。若当初她一早知道贺良儒是有妇之夫,她绝对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但现在,她情根错中,也只有将错就错。
贺良儒想都不想,说:“这怎么可能?”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在他看来贺家的名声是一等一的大事,而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蒋梅心死,眼睁睁地盯着他,他被盯得心慌,说:“我给你一笔钱,你不要闹事。”
蒋梅冷笑一声,说:“放心,贺先生,我不会闹事。原来我从来没认识过你,你也从来没认识过我!”说完这句话,蒋梅就离开了他。后来,夜阑人静的时候,他常常细细品味蒋梅对他说的这句话“我从来没认识过你,你也从来没认识过我!”前半句的意思自然是说她没有想到他是个欺骗感情的登徒子,后半句说的却是他从来不知道蒋梅的真正个性,只怕她当做一般贪慕虚荣的女人。每每念及于此,他就觉得此生亏欠了蒋梅,是以贺攸彤再怎么胡闹,他一想到蒋梅,心也就软了下来。
贺良儒说起蒋梅,说到他们怎么相遇,怎么互许终身的时候,眉角眼梢全是笑。那是置身恋爱的神情,贺攸清从没在父亲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他暗暗地想:父亲如果跟蒋梅之间是爱情,那么同母亲,同沈翠萱之间算是什么呢?也是爱情吗?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爱三个人?他,不过爱了一个,就遍体鳞伤,无力再爱。
“她走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连一个联络电话都没有留下。我去酒吧找她,那里人说她辞职了。当然,如果我真心要找她,还是能找到的。但是,当时我想的是,她走了反而省却了一桩麻烦事,也未尝不可。她若果真有麻烦,自然会回来找我。所以我就不再找她,一直到八个月以后……”
蒋梅离开贺良儒之后,心灰意冷,唯一的希望便是将孩子生下来。她本来发过誓,再也不会回到蒋府,但为了肚子里的骨肉,还是回去了。没想到,父亲一听到她未婚先孕,就马上要找医生帮她堕胎。她深知父亲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拖着疲倦的身体,从窗户爬出来,通过下水管道一直到一楼,离开了大宅。
生命中对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让她失望。天地茫茫,她却无亲无故,不知道何去何从。几次想打贺良儒的电话求助,她还是硬气地挂下了电话。她对肚子里的宝宝说:“你是没人要的孩子,爸爸不要你,外公也不要你。但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好好疼你。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妈妈也会将你生下来。”
母爱的力量让她坚持下来,但是怀有身孕,她不方便再在酒吧工作。几经周折,她找了一份洗碗工和一份速记员的工作,勉强维持生计。好不容易盼到了预产期,医生却告诉她孩子胎位不正,极容易难产。即使进行剖腹产,也可能出现危险,到时候母亲和孩子只能活下一个。
二十年前,剖腹产需要一笔不小的手术费。蒋梅捉襟见肘,又没有朋友,哪里去筹措这笔钱?为了孩子,她最终放下自尊,给贺良儒打了电话。贺良儒赶到医院,交了钱,将她送进手术室。
在手术室门口,她说了自己唯一的心愿:“良儒,我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好好照顾孩子。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爸爸是林茂的主持人,蒋雄。他如果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外孙,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孩子抢回去抚养。到时候我的孩子就会成为不分是非的不法分子。我不要求孩子长大之后多有作为,我只希望他一辈子不要作奸犯科,平平安安。答应我,看好他,别让我父亲找到他。让他平平安安,做个普通的孩子!”
贺良儒含泪答应她的请求。在手术前蒋梅让医生一切要以孩子的安全为先,医生依照她的意愿,关键时刻抢救了孩子。蒋梅就这样结束了无奈的一生。她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身为社团主持人的女儿,却有一颗正义的心。
说完这段往事,贺良儒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贺攸清说:“这就是为什么你坚持要把攸彤留在美国?爸,不如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攸彤。我刚才看她的样子,要多伤心有多伤心,你何苦编了个这样的大话来瞒她?”
贺良儒眼里满是柔情,说:“这是蒋梅死前唯一的心愿。就算攸彤恨我怨我,只要我能完成她母亲的遗愿,那就值得。这几年,我一直留意蒋雄的动向。他只有小梅一个女儿,那么攸彤就是他唯一的外孙。攸彤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就爱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起。这孩子透着一股邪气,像极了她外公。万一被蒋雄找到了她,她妈妈最怕的事恐怕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