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皆治,帝尧大慰。
在文命去后,其便计议着巡狩,然虑自己年迈,不宜跋涉,遂让太尉重华代行。
重华秉命,二月到东岳,五月到南岳,八月到西岳,十一月到北岳。至再归都时,已是一年之后了。
于是,便来向帝尧汇报巡狩所得。
其时,洪水得治,山川奠定,人民安居。
帝尧听了,欣慰非常,转而问道:“可有要实施改善之处?”
重华道:“昔日,洪水泱泱,交通隔绝,诸侯自顾不暇,各自为政。今以帝廷之力,将水土平治,那么,帝廷的功德已被于各国。
诸如跋扈强梁,有不臣之心者,如共工、三苗等,亦为剪除。诸侯下国对帝廷感戴钦佩,又怕不顺之诛。是而,宜乘此机,加强一统。”
帝尧听了点头,问道:“可有策略?”
重华道:“臣思有几法可行。”
“且说来。”帝尧道。
重华遂为禀明。
原来,重华之法有六。
一则,重厘各国,分别等级。
即维持公、侯、伯、子、男五爵不变,重划疆域,厘清各国的界域,颁发符信,重予确认。
其时,诸侯下国,或由帝廷分封,或传袭而来,或人民拥戴而起,或豪雄黠杰自立。
各国与帝廷的关系,或远或近,或亲或疏,种种不一。是而,其等忽而归附,忽而脱离,也是常有的事。
那么,怎么才算是正式的藩属下邦呢?
由帝廷颁发符信的才算,没有符信的,则为番外之邦。
是而,各下国,或为名誉,或为体面,都以得到帝廷颁发的符信为荣。
既受了符信,帝廷与诸侯下国,就如签了契约一般,无形中,已是一种统率附属的关系。
其时的符信,分为五种,都是玉做的,所以,称为五瑞。
瑞者,信也。
五瑞之中,三种为长形,称作圭。
一种为桓圭。
桓就是房屋中桓楹之桓,四面竖起来叫作桓。其长九寸,四面有棱,像宫室之形,所以安其上。
这是颁给公爵国的。
一种为信圭。
信者,伸也,身也。其长七寸,如人身伸直之形,四面无棱,为慎行保身之意。
这是颁给侯爵国的。
一种是为躬圭。
上面削斜如半弓,命名之意,与信圭同,其长七寸。
这是颁给伯爵国的。
其余两种,是为圆形,其名叫璧,中有圆孔,皆径五寸。上面刻有谷、蒲两种花纹。
刻谷的称作谷璧,是颁给子爵国的。刻蒲的称作蒲璧,是颁给男爵国的。
用谷用蒲,是谷可以养人,用蒲做席可以安人,皆是取其有益于人之意。
二则,统一度量衡及乐律。
九州之大,虽分万国,然,人民交通往来,处处接触。如各自为政,便会有诸多不便。
若不统一度量衡,交换则为不一,因而,会造成种种麻烦。
如何才能统一呢?
其时,以农为主,万事离不了农业,因而,统一度量衡之法,便以五谷中的黍为标准。
因为黍的颗粒,最为均齐,并无长短大小轻重之分。拿一颗黍竖起来定长短,一黍之长就是一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
这就是度的标准了。
再以黍来定多少:一千二百黍为一龠。两龠为合,就是二千四百黍。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
再以黍来定轻重:十黍为櫐,百櫐为铢,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这就是量与衡的标准了。
乐律亦是要统一的。
乐律与民风之正变,国俗之盛衰,关系非常大。所以,统一度量衡之先,先要统一各国的乐律。
乐律,分有六阳六阴。
六阳为: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六阴为:大吕,林钟,南吕,应钟,仲吕,夹钟。
六阳六阴,皆是用竹做成,总十二根。径三分有奇,其中空,围九分。
以黄钟为最长,凡九寸。大吕八寸三分七厘六毫,太簇八寸,夹钟七寸八分三厘七毫三丝,姑洗七寸一分,仲吕六寸五分八厘三毫四丝六忽,蕤宾六寸二分八厘,林钟六寸,夷则五寸五分五厘一毫,南吕五寸三分,无射四寸八分八厘四毫八丝,应钟四寸六分六厘。
这种长短的度数,于声音的高下清浊,极有关系,稍稍差一丝一忽,都是不可的。
黄钟最长,它的管中,恰恰容受一千二百粒黍,以量而言,是为一龠;以衡而言,是为十二铢;九寸之长,九十分起来,是为一分。
所以,黄钟之宫统一了,便可以做度量衡统一的标准。
三则,统一时令。
考察璿玑玉衡,创置闰月,设置节气,
各国的时令不一,不但人民约期不便,而且对农事,亦大有妨害,必为统一,方得其利。
四则,整齐风俗。
风俗,无外乎吉、凶、军、宾、嘉五礼。
吉是祭祀之礼,凶是丧葬之礼,军是师众之礼,宾是宾客之礼,嘉是冠婚之礼。
五礼,各有各的仪式,各有各的用品,制定了,使各国遵行。
这是统一人文之法。
五则,统一教刑。
教是教化,刑是刑法。教是教化于前,刑是惩弊于后。二者相辅相成。
因那时,诸侯各自为政,是而,教、刑并不统一。仁者重教,厉者则重刑。
重刑之酷者,莫过于三苗,以五刑为虐,致百姓怨声载道。
是而,为迁陋改善,要统一教刑。
六则,重立巡狩及朝觐制度。
帝尧的定制,是为十二年一巡狩。重华认为,间隔时间太长,改为五年。并在一年之中,东西南北都要巡到。二月到东岳,五月到南岳,八月到西岳,十一月到北岳。
每到一岳时,凡这一方的诸侯,统统都要来朝觐。
朝觐时,有两项事情:一是诸侯要向天子报告本国的情形,天子亦藉此考察各国的政治。一是天子在此祭祀本地的山川神祗,诸侯亦跟了助祭。
天子巡狩时,不但要各国主觐见,便是卿、大夫、士等,也要传见,所以,又定出几种挚仪,好叫他们拿了来相见。这亦是宾礼中之一种。
哪几种挚仪呢?
公用桓圭,侯用信圭,伯用躬圭,子用谷璧,男用蒲璧,就是天子颁给诸侯的五瑞。
这五种玉,朝觐之后,检验过了,天子依旧还给他们。
诸侯的世子来见,挚仪是用续。公子来见,挚仪用玄色。附庸之君来见,挚仪用黄色。
这三种都是帛类,总称为三帛。
其下,卿来见,挚仪用羔羊。大夫来见,挚仪用雁。士来见,挚仪用雉。
总之,巡狩之意,不外乎两层:一是考察民情,一是联络感情。
平时,诸侯来朝,第一年东方,第二年南方,第三年西方,第四年北方。至第五年,便是天子巡狩了。
如此,诸侯与天子,常常见面,情意相孚,不生隔阂,那么,统一之事,方可长久。
且说帝尧听了重华的六条施政之策,大为赞同,便令其总揽,制定实施。
重华受令后,会同百官,制定开来。
六条施政之策中,有几则,或因循前例,或重新理清,并无多少异议。
如今,且说这教与刑的制定与实施。
其时,契为司徒,掌管敷教之事,皋陶为士师,掌管刑法之事。
教化在前,惩弊在后,二者相辅相成,是故,帝尧、重华便与二人会同。
商酌中,几人忽议及三苗亡国之事,遂探其因,各抒己见起来。
司徒契道:“有苗氏不敬天地,昏迷不恭,违反正道,败坏常德,是故,天命殛之。”
皋陶道:“三苗惟作五虐之刑,杀戮无辜,道德沦丧,背信弃义,反复诅盟,故天报虐以威。”
重华听了道:“你等所言,合其为一,无外乎有苗氏暴虐,引天灾人怨。”
司徒契、皋陶点头。
重华道:“三苗有五刑,我大唐亦有五刑,其别者,又在哪里呢?”
皋陶道:“三苗之五刑,既虐且滥。我大唐的五刑或厉,却为平允公正。”
重华道:“然则,二者皆为肉刑。现共工、三苗、驩兜、鲧四罪皆伏,而洪水方治,正是民多熙熙,利多攘攘之时,以我看来,现不若与民休息,施以宽刑。”
帝尧本是仁爱之人,听闻后,不由点头,问道:“宽刑该当如何?”
重华思虑了片刻道:“臣以为,现洪水平治,百废待兴,故,刑罚亦宽不亦严,当改肉刑为象刑。”
帝尧道:“何为象刑?”
重华道:“象刑者,即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惩戒。刑罚不以实作,而是象征性的实施。在其衣冠上,画不同的图象,示其辱耻,予以惩戒。
譬若以五刑而言,取代之:墨者,蒙皂巾;劓者,赭其衣;臏者,墨幪其臏;椓者,黑其裳;该辟者,使其布衣无领。”
帝尧听闻,点头道:“甚好甚好!”转而问皋陶道:“士师以为如何?”
皋陶道:“臣闻,三苗以五虐之刑,使残者遍地,可谓触目惊心,万人痛绝,此非仁人志士所取也。
然则,若依太尉象刑之法,不免又过于宽宥。”
重华道:“律法者,刑罚也,当以一时一地,增减所需也,我中华之民,寄于道德,重于廉耻,岂是三苗之民可比的。”
皋陶道:“此言虽为有理,但若以太尉之法,一旦有人泯于道德,不畏廉耻,则易致纲纪失序。
如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罪很重而刑很轻,这便是惠暴而宽贼了。”
帝尧道:“以士师之意,该当如何?”
皋陶道:“臣以为,刑罚宽严相济,方能相得益彰,对于屡教不改,罪大恶极者,在象刑之外,亦必施以严刑实刑。因此,臣在太尉的象刑之外,明细四刑,或补其益。四刑者,用流放代五刑,用鞭打作官刑,用抽打作教刑,用金作赎刑。”
几人听了,亦觉有理。
帝尧见状,点头道:“你等所虑,已为周全。然,天子驭民,首在教化,教化不行,则用刑法。
朕以为:凡过失、受人连累,或无知犯罪,皆可减轻或免除其罪;凡有恃无恐,始终不改,或杀人无忌,或寇贼,应当处以五刑。但审判一定要谨慎,刑罚一定要慎重!”
几人点头。
帝尧遂令皋陶作刑律,明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