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不安的恐惧,我明白一国之君必须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一个蜀女的企图,这个从天而降的风筝是否过于巧合,或者是蜀国谍者一个诱饵,或是陷阱。我毅然额头触地,拜了三拜,几乎是含泪,“禁庭放风筝,误伤国主,请国主治罪,草民甘愿赴死,绝无怨言。”
蜀国每年输送美女入凉国,任凭绝色风华,国主从不沾染分毫,不愿去分辨这些蜀女的忠奸和提防隐在的危险,而是将蜀女置于尴尬的身份,沉寂在凉宫及大街小巷,玉碾成尘。
西云阁极静,静的我只听到烛光晏晏的跳动声,我的额头触及到冰冷的地砖,冻结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想死,至少还要等到我要等的人。
终于我听到国主略带沙哑的声音,“你起来吧!”
我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竟然把持不住,目光触及之处是国主牛皮镂空平靴,国主用右手稳稳的托了我一把,才不至于摔倒,我惊魂未定的立在一旁。
朱浥看着手中的风筝,问道:“你会医术?”
我知道是风筝上我用簪花小楷写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泄露的机密,风筝用料是我废弃的手稿糊就的,而这个蜻蜓风筝不偏不倚正是这句小诗,国主也是懂些岐黄之术的,见此诗句,自然不言而喻。
我如实回答:“也没有刻意的学,只不过跟着师傅熏陶过几年,医术二字却是不敢当的。”
国主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师承何人?”
我道:“我自幼患不足之症,不是药力可为,八岁便在孤云庵静修,也跟着庵里的师父采药问诊,耳濡目染,略懂一些,都是师承吾悲师太。”
国主看了我一眼,将右手搭在我的脉搏上,我惊惧要缩回手,只听到朱浥道:“别动。”我不敢抵抗,只得任由朱浥把脉,我偷偷瞄了一眼,国主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把完脉,国主低头又将左袖的滚边理平,道:“好生养着,无妨的。”
我立在一旁有些无措,只觉得西云阁越来越寂静,静的空气仿佛都要停止了似的,我屏息静气,依然立在一旁。过了许久,国主将一张素纸递给我,我默默接过,瞧了方知道是一张药方,只见上面自写着丹皮10克,生石膏30克,桅炭10克,甘草10克,竹叶5克,犀角20克,玄参10克。
“你也瞧瞧这药方有无不妥?”国主道。
我看过后摇摇头道:“不无不妥,都是清瘟败毒的药材,想来普通的疫病是可以医治的。”
国主面色凝重,缓缓道:“凉国爆发瘟疫,凉宫已有人感染,如今凉国民间疫情开始蔓延,凉国也是人心惶惶,若大凉国,御医竟然束手无策。”
我想了想,道:“疫病没有瞧过,不敢妄下定论。”我微微顿了一顿,接着道:“再复杂的病症,若能找到病因,至少可以理出个头绪来。”
国主黯然摇摇头,望了床榻上的奏折,“一个多月过去了,御医就给了孤这张药方,疫病药方毫无进展,疫情却不断蔓延。”
疫情一事涉及朝政,却不知朱浥为何要对我说,我也不过是个略懂医术的蜀国女子,于疫情无益,不过医者仁心,我也是愿意尽力一试的。遂屈膝道:“仅凭这一张药方,实难做出判断,如果看到患者的症状,或许会有些依据。”
国主有些讶异的看着我,“人人看到患瘟疫者都唯恐被传染,避之不及,你不怕吗?”
我笑道:“国主给我把了脉,就知道我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国主的目光微怔,重重的落在我的脸上,大概是夹杂着些许的赞叹,“你明日到内务府领块腰牌,出入凉宫也方便些。”
我大喜,屈腿道:“多谢国主。”
国主似乎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了,微微笑道:“孤是赏罚分明的人,若这件事办的好,自然有赏,你退下吧!”
徐市简略的安置了我与玉襄,次日一早,便打发人送玉襄回银钩馆去了。那徐市眉开眼笑,也不叫我王姑娘了,只道:“姐姐好福气,今儿一早,国主就吩咐奴才,说姐姐不用回银钩馆去了,就留在御前当差。”说着眯起眼睛,“自蜀国女子入宫以来,留在御前当差独独的头一份呢!国主特意吩咐,姐姐也别急着当差,先适应适应这环境。”说着摸出一块玄色的腰牌,“这是内务府一早给姐姐送来的腰牌。”
我接过腰牌,只见腰牌祥云图案镂雕,中间实心处新刻的一个“王”字,心想:国主想的十分周到,我虽在御前,却没有给我指派事情,就是为了方便治疗瘟疫,内务府办事效率也高,想来是连夜新赶出来的腰牌。“谢谢安公公。”我想了想,又道:“我想去银钩馆取些东西,不知可否?”
徐市笑道:“姐姐有了这块腰牌,哪里去不得,自然也不必向我交代的。”
我没想到这块黑乎乎的腰牌竟有这妙用,宝贝似得好生揣好,徐市又道:“姐姐要去银钩取什么东西,我只派个人去就行了,何必要姐姐亲去一趟,只求姐姐别嫌我手下的人粗苯,碰坏了姐姐的东西。”
我笑道:“公公说笑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想给我银钩馆的姐妹们交代一声,免得让她们担心。”
徐市思忖了一会儿,“这也是应当的,再过些日子,想见一面也难了。我只派个人跟着,帮着姐姐拿东西也是好的。”
我一听,忙问道:“这是为何?”
徐市笑道:“按惯例,蜀国的女子或分派到各宫当差,或根据个人的意愿领一笔钱留在凉国也使得。近日凉宫瘟疫蔓延,国主忙于此事,想来将此事搁置了,也是保全了各位姐姐。”说着又眉开眼笑道:“在御前当差您是第一份呢!”徐市不失时机的又说了一遍。
我道:“往年入凉宫的女子现下可有在凉宫里当差的?”
徐市面上一暗,疆笑道:“有啊!”正说着突然一个内监跑过来,急道:“师父叫小的好找,国主问上次平国进贡的银丝手套,小的们一时摸不着首尾,西云阁正一片忙乱。”却是叫小志子的内监。
徐市白了那小内监一眼,嘴里咒骂了两句,急匆匆的跟着走了。
我无奈一笑,正踌躇间,那个小内监又跑了回来,说是徐市特意打发回来伺候我的,我莞尔,徐市行事周全缜密,小志子却也是极伶俐的,因是徐市的同乡,有意提携,带在手下做事。
我道:“我要去银钩馆取些东西,就有劳公公随我走一趟。”
小志子忙哈腰称是,“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这样说岂不是折煞了奴才。”
我与小志子一同朝银钩馆而去,因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走的不甚急促,小志子紧跟在我后面,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
我微微笑道:“我才到御前,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麻烦公公呢!”
小志子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姐姐神仙般的人儿,能伺候姐姐是奴才的福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公公可知道宫里可有蜀国的宫女?”
小志子笑道:“我才进宫一年,这些事我不得而知,想来师父必然知道的。”
我抬头看天,红墙四合,四方的天空碧空如洗,干净的纤尘不染。
穿过一个窄窄的夹道,走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见着夹道似是没有尽头,我不禁抬头向前张望,小志子道:“这条夹道虽长,但是穿过了再转两个弯,就到了银钩馆。”
我道:“昨日好像并没有经过这条夹道,我倒是依稀的记得经过几座十分气派的殿宇,想来是天太黑我记错了。”
小志子解释道:“姐姐并没有记错,这条路虽然偏僻些,但是近了不少呢,姐姐何不少费些力气!”
我有些哭笑不得,想我在蜀国孤云庵登山涉水的采药,哪里就这样娇惯,只是小志子不知道罢了。小志子道:“走那条路要经过皇后的慈元殿,珍妃的永安殿,惠妃的正阳殿,不定遇上什么人与事儿,岂不耽搁了姐姐的正经事儿,再者,宫中正在闹瘟疫,人人都避之不及,奴才人微言轻就罢了,连累了姐姐遭人编排就是奴才的罪过了。”
我只静静的听着,果然名师出高徒,才一年半载的工夫,小志子就被调教的如此老道,句句自谦,极乖巧的样子,我突然问道:“国主很早就娶妻了吗?”
小志子被我问的一愣,十分机警的前后看了看,见没人压低了声音才道:“国主十五岁就娶妻了,娶的是翰林编修家的小姐,就是如今的江皇后。”
翰林编修不过正七品的朝廷小官,的确算不得侯门大户,我若有所思的问道:“珍妃与惠妃呢?”
小志子吞了吞口水,笑意莫测,继而压低了声音道:“国主娶江皇后,一直无所出,事关凉国的江山社稷,太后便做主在娘家的族人中挑选了一位,就是如今的珍妃。这惠妃——”小志子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我皱眉,小志子忙哈低了腰:“以前也是御前伺候的,国主临幸后,怀下龙种,产下大皇子,自然母凭子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