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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名师高徒

只见吴维的长剑步步逼近,唐夫人眼见难以回身救援,右腿一屈,将脚下的蒲垫勾起踢出,直砸吴维长剑。此时那长剑离唐晟已不过一步之遥,甚为凶险。突然那蒲垫飞来,震得吴维长剑一荡,同时其劲力也将唐晟震得身子一转,背向吴维。

那蒲垫终究是柔软之物,加之吴维剑法甚高,竟没完全挡去。

吴维本来就是要以唐晟要挟唐夫人,是以不打算要他性命,加上蒲垫一砸,长剑锋芒大减,剑路也被压得极低,终于一剑刺在了唐晟的屁股上!唐晟疼得哇哇大叫,鲜血也慢慢流出。

而此时唐夫人已飞身而来,吴维长剑尚未离开唐晟屁股,唐夫人已一剑刺在吴维右臂,剑法狠辣,显是爱子心切。吴维右臂受伤,长剑脱手,唐夫人左脚一抬,重重的踢在吴维胸口,而左手则接过那长剑,轻轻地从唐晟屁股上拔出!

唐夫人柔声道:“晟儿,你没事吧!”她眼中满是怜爱与心疼,更有些自责。唐晟强忍疼痛道:“娘我没事。”

吴维受此一脚,已然受伤不轻,左手抓住鲜血长流的右臂,猫着腰,恶狠狠的盯着唐夫人。他心知此事今日必然难成,向唐夫人冷冷道:“尊驾武艺高强,在下佩服。咱们本无深仇大恨,今日无意冒犯,望请见谅!我们这就告辞。”说着便领着余下几人准备走。

却听得唐夫人道:“不错,我与你是无深仇大怨。可是和他就不一样了!”只见她左手一扬,长剑飞出,吴维身旁一人便倒地而亡。原来唐夫人早已认出了那人是一个倭寇,是以毙之!

吴维大惊且惑,只见唐夫人先后所杀之人尽是倭寇,而于冰雪门之人则是伤之不毙,却不知她与倭寇怎的竟有如此仇恨!

唐夫人对吴维道:“瞧在林老爷子面子上,今天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倘若下次再见你勾结倭寇,残害忠良,我手中长剑绝不饶人!”

吴维冷哼一声,领着余人离去!破庙中只剩唐夫人母子,顿时又宁静下来了!

唐晟所受这一剑不重,扎入不深,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饶是如此,也已疼得唐晟不能行走了。后面由唐夫人抱回家去了,其时天已将明。到家时,唐雪儿尚在熟睡,唐晟也因一宿未寐,趴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唐夫人则去厨房生火做饭,却眉头微皱,心不在焉,似乎暗自做了什么决定!

过得几天,唐晟的伤已渐渐痊愈,而唐夫人也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来解释唐晟的伤,便不宜告诉雪儿了。破庙在那天也被唐夫人付诸一炬、沦为焦土,当地官员自然无从查起,是以成为奇案一件!

唐晟自小就爱读书,这卧床几天,正好每天看书自娱。这天唐晟正在看《论语》,却瞧得娘亲正在屋子到处收拾,将一些零散之物别类打包。不禁好奇道:“娘,你这是要干嘛呢?”

唐夫人道:“那天晚上我放了那几个冰雪门的人,这几天思前想后,觉得他们必然再来寻仇,咱们还是暂避之为是。”

唐晟道:“所以我们是要搬家?”

唐夫人叹道:“是啊!那天晚上我便是过于托大,这才让你受伤。若他们前来寻仇,你和雪儿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娘当是一辈子内疚悔恨了!”

唐晟只觉心头暖洋洋的,对娘亲这几句话颇为受用。心下许愿:“我也要快快长大,将来保护娘亲和妹妹!”念及至此,心中一震,问道:“娘,我倒忘问了,你武功竟如此之高?”

唐夫人道:“娘说过,现在一些事还不能跟你说,将来会你明白的,以及你爹的事。”

唐晟更是大惑,他自小就没见过父亲,只知父亲早已去世,是以心中曾有无数的幻想,但现在也不敢开口询问娘亲。

于是唐晟转话道:“娘,那你的功夫可以教我吗?嘻嘻,我学会了就可以保护你和妹妹了!”

唐夫人笑了笑,道:“我以前从未显露武功,也不教你,便是知晓江湖险恶,不愿你们去涉险啊!如今你既已知晓你娘会武功之事,我会考虑的。不过你现在得去给我好好读书,《资治通鉴》看完了没啊?我可是要检查抽背的!”

唐晟大是兴奋,舞手道:“就一点点了,随你抽背便是!”

唐夫人忙活一下午,终于将东西打包清点完毕了。唐雪儿听到要搬家,虽然不解,却也很是兴奋。

翌日,唐夫人不知从哪弄来了一辆马车,一家三人也不与隔壁邻里告别,就此驾车南去!

转眼冬天已至,扬扬白雪纷纷飘下。南朝谢家有诗云:“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南国的雪本就温婉如玉、柔美飘逸,不似北国的雪那么凛冽肃杀。北国的雪中更多的是一份实在,而南国的雪中却饱含一份诗意!

果然,在温州城外一座小小竹楼前就有一少年在对雪吟诗,诗曰:

昨夜始觉寒,

苍竹竟已弯。

腊梅独自绽,

何惧不丰年。

定睛看去,这少年正是唐晟。唐晟吟诗既毕,那竹楼内便传出一声:“你这诗,意在咏雪,却不含一个‘雪’字,有点诗韵。但徒有其形,难得其神!”这说话之人自然是唐夫人了。

唐晟闻言,微微苦笑,问道:“娘,那你说说看这咏雪的诗当如何来写!”

唐夫人慢慢从竹楼里走了出来,眼前白雪皑皑,远处青山竟似披上了一袭狐裘白袍!唐夫人一面眼观雪景,一面向唐晟道:“晟儿,咱们来这也有一年多了吧!能教你的都已教了,为娘已经评点不了你的诗了!刚刚的话也不知是对是错,”

唐晟道:“娘,你过谦了。我所学甚浅,还不足您之一二,怎的就不能教了呢?再说,那……那功夫你还没教我呢!”这件事这家伙可一刻也没忘!

唐夫人瞪了唐晟一眼,叹道:“晟儿,这江湖凶恶,非你所能想象!一入江湖深似海,为娘实在不愿你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中啊!”唐夫人摇摇头,走进屋去。

又过得几天,大雪已停。唐晟去菜园里摘菜,随口便背起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从其一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到其六的“素心正如此,开径望三益”,竟一字不错,背得酣畅淋漓!

这时,忽然听得有人赞到:“好!好诗!”

唐晟一惊,反头一看,只见一个衣着邋遢、头发颇为散乱,约莫三十来岁年纪的男子对他微笑而视!唐晟放下手里的菜,躬身抱拳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那人道:“不敢!在下游历于此,不料你这小童倒也有几分才学?”

唐晟见他于己有轻视之意,微有薄怒,又问道:“山中有仙,水中有龙,世俗安知其在哉?”

那人已知道唐晟所想,原是怪自己轻视于他,微微一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有趣得紧,看来狂傲也是有狂傲的本钱。哈哈,山阴徐渭又岂是无礼挑衅之人,刚才是在下多有冒犯了!”

唐晟大惊,失声道:“你是……是徐渭徐先生?”语气之中大有怀疑之意。

那男子带着玩味的笑道:“怎么?我不像是徐渭?”

徐渭乃当时有名大才子,是家喻户晓的人,唐晟更是自幼钦佩至极。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还自称是“徐渭”,唐晟自是不大相信。

唐晟道:“晚辈听闻先生才学过人,当世罕其谁匹,望得先生指点一二!”唐晟说这话,实则套套此人虚实。

徐渭一听,道:“可有酒喝?”

唐晟略有尴尬,他可从不喝酒。于是道:“先生可否与学生去寒舍坐坐?定以好酒相待。况且家母若知先生来访,必自扫塌相候!”

徐渭听闻,也是觉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去瞧瞧也可。便由唐晟带领,来到了这小竹楼。唐夫人听唐晟叙述事情经过后,也大为欢喜,恭敬相迎。徐渭见其家中布局精巧,母子也非常人,也自暗暗诧异!

此时已近晌午,唐夫人母子留徐渭用餐,虽是粗茶谈饭,却也有唐夫人珍藏的好酒,也令徐渭畅快淋漓!酒足饭饱后,唐夫人道:“先生书画一绝,可否开开眼界。”徐渭笑道:“我在此吃喝,自然不能白吃了。那请夫人文房四宝伺候!”

唐夫人道:“不敢不敢!晟儿,文房四宝!”

只见徐渭笔走游龙,飘逸如风,画的正是唐晟家门口的那几株雪梅。不多时,画已完工大半,只见其笔润华兹,浑然天成。最后以朱砂点梅,美而不娇,傲而不俗,正乃梅之本性!此时天空又悄悄地飘起了小雪,于是徐渭又题诗曰:

谁写孤山伴鹤枝,

早春窗下索题诗。

今朝风景偏相似,

是我寻他雪下时。

诗画相配,一幅傲霜斗雪的腊梅图便栩栩如生的展现出来了!唐晟拍手称快,如何还有半分怀疑他不是徐渭?唐夫人更是欣喜,心里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徐渭道:“今日在贵府多有叨唠,又蹭酒蹭菜,无以为报,便以这幅小小雪梅图相赠,望不嫌弃!何况唐晟小兄弟颇对我胃口。”徐渭的画何其难求,今日他却主动相送,实是对唐晟有惜才爱才之情。

唐夫人回道:“小小寒舍,能得先生光临,当真蓬荜生辉。如今又以画相赠,真是感激不尽啊!但婢妾还有一事相求。”

徐渭奇道:“夫人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徐渭自当尽力!”

唐夫人喜道:“婢妾恳请先生收犬子为徒,传道解惑!”又向唐晟大声道:“晟儿,跪下。”

徐渭一惊,踌躇道:“这个……这个……”唐晟也拜倒磕头:“望先生收弟子为徒,弟子定然努力学习,不负先生之名!”

徐渭掂量一翻,笑道:“好!今日能收得你这样的学生,也是我徐渭的福气,我收你为徒了!”

唐晟嘿嘿一笑道:“老师,是不是应该来给徒儿一个见面礼什么的,你看你是天下第一大才子,怎么也得拿几套古书古画的吧!”

徐渭翻了个白眼,感情这小子第一天就讹上老师了!

这天唐夫人母子自然欣喜万分,立时唐晟便行了拜师之礼,好一阵忙活,直到天黑,徐渭这才慢慢离去。

这一连几天,徐渭每天来唐晟家里,悉心的教唐晟诗词书画。有徐渭这样的大文豪在,唐晟自然进步神速,又加之他自己本就天资聪颖,短短两个月便已能独自绘画,指物作诗自不在话下!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唐晟母子请来徐渭一起吃汤圆。这天唐晟和唐雪儿都很兴奋,唐晟很是感激徐渭,以茶代酒,敬了徐渭好几杯。徐渭道:“晟儿,你进步很大,老师替你高兴啊!”

唐晟道:“那是老师教导有方,学术无双。当然,像我这样的绝世奇才,这点成就,小意思啦!若非如此,怎有人能在短短两个月内有所进步?哈哈哈。”这家伙脸皮倒是厚得可以,不过他这自傲的话中却又带着十足的自信,这令徐渭很是欣赏。

徐渭又道:“你这小家伙倒是自傲得可以,不过我喜欢,哈哈。我就是觉得你与我性格颇像,不拘于世俗,性本自由,放浪不羁!”

唐晟微惊,哈哈大笑道:“是是,本性所在,岂有拘束之理?好一个放浪不羁,来来来,我再以茶代酒,敬老师一杯!”

唐夫人在一旁微笑瞧着,暗自高兴,雪儿则吃汤圆吃得津津有味!

徐渭见唐晟不饮酒,奇道:“晟儿,你怎么不喝几杯酒呢?曹孟德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酒可是一个好东西啊!”

唐晟尴尬道:“老师见谅,娘亲自幼教导唐晟切不可饮酒,是以不敢违背!”徐渭瞧了唐夫人一眼,见她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又自斟自饮起来。

过了一阵,酒足饭饱,徐渭忽然对唐晟母子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徐渭在温州逗留时间已久,就此准备回山阴去了!今日之宴,也是徐渭告别之时……”

不等徐渭说完,唐晟早已大滴泪珠往眼眶外涌了,他是性情中人,想哭就哭,想笑便笑,颇有不舍道:“老师,你真的要走了吗?就不能再多留留吗?”

徐渭笑着安慰道:“傻孩子,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将来咱们师徒俩自然还能再见面的!”

唐雪儿也道:“先生你就再留一段时间,哥哥都流泪了。哥哥别哭!”

这时唐晟突然向唐夫人道:“娘,我想随老师去山阴,再多学习一年,可否?”

徐渭固然一惊,唐夫人更是大惊,差点没坐得住凳子。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唐晟从未离开过她,今日突然说要离家远去,不免大惊!

她见儿子眼中神情坚定,满是期待,心道:“晟儿以后终究是要离我而去的,今天先让他随着徐先生去外面闯闯,那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良久,唐夫人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晟儿,你若真有意向,那就随老师去吧!却不知徐先生意下如何?”

徐渭略微迟疑,又道:“不碍事,不碍事!他若自己真有意向,随我而去倒也可以。只是徐渭生活随性,跟着我,那你可会有‘苦’吃啰!哈哈哈哈!”

唐晟笑道:“嘿嘿,那又有什么好怕,唐晟愿服侍老师!”

徐渭笑道:“得了,你别让我服侍就万事大吉了!”

唐晟无语,心道:“我有这么差吗?”

当天唐晟便随徐渭而去,唐夫人和雪儿挥泪相送,直至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她们还在原地远远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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