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先惊醒了云岚,她一动,凌峻曕也醒了。两人的震动丝毫不亚于何莲,云岚惊慌之下拉过被子,将两人连同脸一起裹了个严严实实,她觉得没脸见人了,尤其无颜面对自己的妈妈。
好半天没有动静,云岚和凌峻曕被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才听到何莲轻微的脚步声和房门阖上的响动。
凌峻曕掀开被子,看到云岚无助的咬着嘴唇,泪水快要溢出眼眶了。
“小岚,别这样”,他自己也心慌不已,但仍强作镇定的安抚她,“都是我的错,我马上去向你妈妈认错,向她保证,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妈妈不会责怪我们,但她会很伤心,我这么不知廉耻,她的苦心教育都白费了”,云岚把头埋在他肩上低低啜泣。
“你这样说,让我无地自容了”,凌峻曕搂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儿,下床穿好衣服,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去找何莲“认罪”。
“你不要去”,云岚喊住他,“我妈就算生气,也不会当面责备你的。还是我自己去跟她说吧。”
凌峻曕略微迟疑,还是点头同意了。
何莲在厨房里煮面线,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她却浑然不觉,呆呆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水溢了出来,浇到煤气灶的火苗上,滋滋作响。
云岚急冲过来,熄灭了灶火。
何莲精神恍惚,飘向煤气灶的目光失神良久。
“妈”,云岚心底抽过了一阵刺痛,鼻中酸楚而泪眼模糊了,“妈,我错了,我没有羞耻心,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小岚”,何莲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依旧柔言轻语的问,“和他在一起,你快乐吗?”
云岚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字字清晰,“快乐,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
何莲呼出一口长气,“你考虑过,你们的将来吗?”
一层深切的悲哀由云岚心中直冒出来,这个问题已不是第一次被提起,“我不想让他为难,曾经一次次的离开。但是每次离开,我自己痛苦不堪,还深深伤害了他。后来我也想开了,与其两个人都痛苦,倒不如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不管将来,只把握好现在。”
“快乐就好”,何莲鼻中也一阵酸楚,眼睛里写着烦恼,嘴角带着忍耐——一种近乎痛楚的忍耐,“你自己当心点,别怀上了。”
这话让云岚的心脏紧迫,一股郁闷的压迫感逼得她想要大喊出声。她难受的捂着胸口,喘息连连。
“小岚”,何莲急忙安抚她,“我没有生气,我也年轻过,能体会到情难自禁的感觉。只是做母亲的,都不希望女儿吃亏。既然你们都到这个地步了,就好好的在一起吧。只要相爱,很多困难,其实都可以克服的。”
云岚忍着泪点点头。何莲勉强微笑了一下,用手按了按额角,“大过年的,不要哭哭啼啼,被人笑话。”
“妈,是不是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云岚担忧的望着妈妈。
“没有”,何莲慌忙把手拿了下来,“面线你来煮吧,我有点累,去歇会儿。”
何莲前脚刚走,凌峻曕后脚就进了厨房。“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注视着她,深思的说,“你妈妈也说了,只要相爱,很多困难,其实都可以克服。”
云岚心弦一颤,却顾左右而言他,“你好像很喜欢偷听我们说话,这个习惯不好。”
凌峻曕用手摸摸她的头,“我迟些要回家给爷爷拜年,和我一起去,好不好?”见云岚沉默不语,他又补充,“爷爷还是住在副楼,其他人一大早就去给他拜年了,我们不会碰上。”
云岚终究还是答应了。
一碗面线加一双蛋,是大年初一少不了的一种吃法。因为面线是一种细长的面食,所以被寓为“福寿延年”。一双蛋一般由一个鸡蛋和一个鸭蛋组成,因蛋呈圆状,所以有“圆圆满满”之意。当地有句俗语,“生日一鸡一鸭,寿命活到一百”。在当地方言中,“鸭”与“百”谐音。于是,面线和鸡蛋、鸭蛋便成了逢年过节、过寿、婚喜等必不可少的一样食品。
云岚煮好面线和蛋,凌峻曕帮着端上餐桌,招呼何莲过来吃。他很担心因为刚才的尴尬事件,何莲会对他有看法,改变态度。好在何莲只字不提,且神色如常,就跟没事人一样,他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的放了下来。
填饱肚子后,云岚说要和凌峻曕一起去给老太爷拜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何莲只是交待顺路买几罐豆豉回来,她晚上想做豉汁蒸排骨,其余再无多言。
街道上的车辆比平日里稀少许多,滨海是一座外来人口聚集的城市,外地人纷纷返乡过年,这里的年味反倒不是那么浓。
“还是在老家过年有年味,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云岚感慨。
“但是在这里过年,特别有意义”,凌峻曕正色说。
云岚偏过头看他,“什么意义?”
“有我在身边,当然有意义了”,凌峻曕左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却腾出右手摸了摸云岚的脸颊。
“是,确实有意义”,云岚闷声说,“还被捉……”她及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凌峻曕的嘴角向上扬起,“你该不是想说被捉奸在床吧?这个罪名太重了,我们承担不起。”
云岚自知失言,沉闷不语,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念头:邓明磊和陶欣然被凌艳萦“捉奸在床”,之前事实已经证明,邓明磊并非喜欢拈花惹草之人,而陶欣然和莫也相互爱慕,那么,陶欣然和邓明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和陶欣然的死,又有什么关联吗?
一路混乱的想着陶欣然的事情,直到凌峻曕把车停稳,拉着她的手穿过凌家别墅的偏门,去了凌远山居住的副楼。
时隔数月,再次走进这个熟悉的场所,云岚的心境已与往日大为不同。上回离开的时候,她和凌峻曕的关系还处在水深火热当中,而如今误会烟消云散,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陈姐见凌峻曕和云岚双手十指紧扣,会心而笑,赶紧端来甜食请云岚“甜一下”。“甜一下”是在滨海过春节时听得最多的一个词语。新春佳节,家家户户都会备有糖果、饼干、干果等各类小食品,一有客人来,主人便会拿出这些小食品,并向客人说道,“来,甜一下。”之所以要“食甜”,是因为“甜”代表着“甜甜美美”。
凌峻曕取过一块巧克力,剥掉彩色的包装纸,送到云岚嘴边,云岚只得张嘴吃下。当着陈姐的面,她有些发窘。说起来陈姐还是云岚和凌峻曕“初夜”的见证人,云岚一接触到陈姐那含笑的目光,看到她满眼的了然之色,脸上就热辣辣的。
陈姐离开后,凌峻曕伸手托起云岚的下巴,望着她那红滟滟的脸蛋,“那晚,是陈姐一直陪着你到天亮?”
“哪一晚?”云岚故作糊涂。
“被我强暴的那晚啊”,凌峻曕说得那么直白露骨,云岚被动的扬着脸庞,面颊被他充满热力的目光染红了。她瞪视着他,“你还好意思提那晚的事情。陈姐给了我一瓶药油,我身上的那些瘀痕,擦了好久才化掉。”
“我已经用实际行动作出补偿了”,凌峻曕的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我勇于承认错误,但我……其实应该感谢丁奕炜的,如果没有那晚,我也许到现在还误解你,恨着你。”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我后悔的是,不该对你那么粗鲁,没有给你美好的体验。”
“你……不要脸!”云岚想要斥责他,但这话被她忸怩地说出后反而有调情的意味,她羞恼交加,却只能干瞪眼,无能反击。
“你们不去给爷爷拜年,却躲在这里打情骂俏”,一个轻快的、熟悉的男声嚷着,一听便知是陶诺。
凌峻曕和云岚回过头,接触到陶诺笑嘻嘻的眼睛。那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某种动人的温暖。
而与陶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凌雅菻和莫也,凌雅菻的脸色冷得像冰,当着凌峻曕的面,她不敢说什么,但那冷利如刀锋的眼神直逼云岚,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莫也的眼神也相当凌厉,他盯着凌峻曕,有一股凶狠的味道。凌峻曕冷眼以对,两人就跟仇人相见似的,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陶诺担心他们一旦又发作起来,场面将难以收拾,忙拉过凌峻曕说:“爷爷正念叨着你们呢,快去吧。”
凌峻曕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执起云岚的手,大步向楼梯走去。陶诺也随后离开。只余下凌雅菻和莫也,心思各异,但同样的冷若冰霜,空气都快被冻结了。
凌远山还是穿了一身喜庆的大红唐装,正坐在书房的摇椅上,透过玻璃墙尽赏海天一色的美景,真个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