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杜小姐”,云岚连唤两声,杜沁茹才直起身来,回过头看她。
“怎么……”云岚刚开口,她的手机音乐铃声就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嘴角泛起甜蜜的笑意,踱步向餐厅走去,“凌董事长,这么空闲。”
“我想你了,云主任”,凌峻曕的声音里有满满的相思和爱意,“新官上任,还习惯吧?”
云岚刚刚被提拔为滨海都市报社文体专副刊中心的主任。三年前结婚后,为了抽出更多的时间相夫教子,她向领导要求调换部门,担任副刊编辑。最近报社新一轮中层竞聘上岗,总编程志强极力鼓动云岚参与竞聘。起初云岚坚辞,她素来与世无争,从未想过要当领导。但是程志强不厌其烦的鼓动、劝说她,后来凌峻曕语重心长地对云岚说,程志强之所以“求”着她当部门主任,除了她本身的能力外,还有很重要的原因,是看中了她的后台关系,如果拒绝,会让程志强不安心的。
“我不想靠着你的关系上位”,云岚神情委屈。
“可是你已经嫁给我了,这层关系是不可能摆脱的”,凌峻曕安抚她,“既然想要继续在报社工作,这些关系总要协调好的。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好好证明自己的能力,让大家看到,你不是靠着老公的关系才当上这个主任的。”
于是云岚只好硬着头皮参加岗位竞聘了。她的工作向来出色,演讲答辩很精彩,人缘也好,民意测评分数高,加上高层的支持,这个主任可以说当得毫无悬念。
只是,报社的文体专副刊中心是个神奇的部门,与过去云岚所在的时政要闻中心截然不同。要闻中心里尽是溜须拍马,抱领导大腿之辈。专副刊中心的编辑却个个自命清高。这里面有小有名气的作家、诗人、漫画家,还有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和找不到女朋友的大龄剩男,一个个性格古怪,都游离于组织之外,开会争着请假,见了领导直呼其名,有时连招呼都不打。
领导这样一群人本身就是一件难事,老主任资格老,说话还有些分量,云岚却是部门里面资历最浅的。“等你回来再说吧”,她苦笑,“安心谈你的生意,我和欢欢都很好,不用担心。”
“欢欢睡了吗?”凌峻曕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
“我今晚没回去,交给妈了”,云岚将杜沁茹的事情告诉他。
凌峻曕笑了起来,“不错嘛,学会关心照顾别人了。”
“别把我说得这么差劲”,云岚表示不满。
“主要是我把你照顾得太好,没有给你表现的余地”,凌峻曕依旧笑着,“好了,我还要忙。你早点休息,代我向杜小姐问好。”
云岚挂断电话,脸上还洋溢着动人的笑意。她回到客厅,看到杜沁茹坐在地毯上,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两眼无神的瞪视着天花板。“怎么坐到地上去了。”
杜沁茹长叹了口气,“地上舒服。”短暂的沉默后,她下定决心般的说:“我暂时不回澳洲了,我想在这儿找份工作,生活一段时间。”
云岚对她的突然转变感到意外,但她只是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我有悉尼大学传媒专业和法律专业的双学位”,杜沁茹说,“不过我更想进媒体工作,以前在国外也是做相关的工作。”
“你学传媒专业的,那我们算是同行啊”,云岚的脸上显现遇到知音的喜悦,“我们部门正要招一名编辑,要不,我推荐你去试试?”
“你在报社工作?”杜沁茹很意外,她以为董事长夫人,必定是坐在家里当阔太太的。
于是话匣子就此打开,两人聊到后半夜,讲述各自的从业经历和经验。临睡前云岚很肯定地说:“我明天就去向领导推荐,以你的工作经验,应该没有问题。”
第二天,云岚一大早就去参加报社的活动了。杜沁茹一觉睡到中午,她从行李箱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将存在电脑里的英文简历翻译成中文,用U盘拷贝后装入包里。今天有好几件事情要做,打印简历,买套像样的职业装,还有找房屋出租中介看房子。既然打算长住了,她更不愿意一直住人家的房子。
云岚昨晚就交待早餐的面包和牛奶都在冰箱里,杜沁茹用微波炉加热之后直接当午餐吃了,然后拎着包匆忙出门去。
打印完简历,她去搭公交,在中九路步行街附近下车。中九路步行街是老城区最负盛名的商业街,聚集了一大批各类业态的商场,她打算去逛逛。
今天太阳很大,“秋老虎”威力不容小视。杜沁茹被晒得头昏昏的,脖子后面全是汗。偏偏周末步行街上挤得人碰人,人挨人,连想看看橱窗都看不清楚。
她停在一家服装店橱窗外,望着橱窗里的秋冬款最新时装,微歪着头,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不经意间抬头,窗玻璃映出自己面孔的模糊反影,瓜子脸庞,零乱的短发,格子短袖衬衫,她用手指无意识的在橱窗玻璃上划着,划过自己的影子……她突然怔了怔,在自己的反影后面,有另一张脸,一张模糊而朦胧的男人的脸,一直停留在那儿不动。
他在看女性服装吗?这么专注,似乎有点不正常。杜沁茹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男人的背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人海中。动作真够神速的,她咋舌,突然间觉得无聊透了,慢吞吞的,心不在焉的继续往前走,她神思恍惚,目光茫然飘过一个又一个的玻璃橱窗。“唉——”她幽幽叹气,姐逛的不是街,而是寂寞。
杜沁茹的注意力在某一瞬间又被吸引住了,那张男人的模糊脸庞再度出现。直觉告诉她,他似乎不是在看服装,而是在盯着她看!
玩跟踪吗?杜沁茹笑了笑,这种事情她经历得多了,初中时就有花痴男生经常在放学后跟在她身后,还时常在她家门口徘徊。不过现在这种当街跟踪女生的,基本不是色情狂,就是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她继续往前走,开始留心背后的“跟踪者”。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亦步亦趋。
杜沁茹故意转了一个弯,站住。那男人也跟着转弯,站住。她又往前后,凝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加快步伐,开始疾走,钻进前面的一条小巷,她越走越快,到拐角处时,刹不住脚步,正好与从右边巷子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对方手里的东西“啪”的掉落在地上。
“不好意思”,杜沁茹嘴上道着歉,一面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塑料袋,一面回过头去,那个跟踪的男人不见了。
“杜小姐,这么巧”,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响起,杜沁茹惊讶转头,那个被她匆忙间撞到的人居然是陶诺。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然后陶诺咧嘴一笑,眼睛很黑,牙齿很白,杜沁茹觉得他可以代言牙膏广告了。“有人跟踪我”,她脱口而出,不忘将手中的塑料袋还给对方。
“跟踪?”陶诺的笑容倏然消失,神情严肃的问,“什么人?”
杜沁茹有些后悔告诉他了,也许就是个喜欢跟踪女生的变态,没必要大惊小怪。“不知道,可能是个心理变态吧”,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给颜非的父母送抚恤金”,陶诺问,“你也是来找他们的吗?”
颜非的父母就住在步行街附近的巷子里,老巷子四通八达,让人摸不清方向。“不是”,杜沁茹摇头,“我是来逛街的。”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去见颜非的父母,每次见面都是泪水狂涌,揪心裂肺,她自己已经痛彻心肺了,根本无力再去安慰他们,只有陪着默默垂泪,她怕极了那种无语话凄凉的哀伤氛围。但是两天后是颜非的头七,她还得上颜非家一趟。
“逛街?”陶诺见杜沁茹两手空空,表示好奇,“没有收获吗?”
杜沁茹又是摇头,被那个跟踪者这么一闹,又因提及颜非的父母而满心感伤,她根本半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没意思,不想逛了。”
“饿了吧,这绿豆饼是在附近一家老字号店买的,特别好吃”,陶诺打开手里的塑料袋,送到杜沁茹面前,“尝尝。”
原来刚才被撞落在地的是一袋绿豆饼,包装得很严密,幸亏没有跌碎。从中午奔走到现在,杜沁茹确实饿了,不客气地用手抓起一个绿豆饼,就往嘴里送。
陶诺去路边的小店买了两瓶绿茶,打开其中一瓶递给杜沁茹,“喝口水,别噎着了”。
杜沁茹接过,仰头咕咚灌了好几口。喝完见陶诺正盯着自己看。“怎么,没见过这么不顾形象的?”
“没必要太在意自己的形象”,陶诺说着也抓起一个绿豆饼,咬了一大口。
杜沁茹从挎包里翻找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
“你还是比我注重形象”,陶诺伸手接过,眉宇间浮动着开朗的笑意,和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