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云岚终于有机会询问丁奕炜,“昨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啊,我一直在沉睡当中”,丁奕炜脸现困惑之色,“不过昨晚也太诡异了,怎么会困成那样,连有没有穿衣服都忘了?我平常都要在床上躺半天才能睡着,昨晚好像一挨枕头就没知觉了,没理由啊。”
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云岚的胸口,昨晚她也是靠在沙发上睡着的。画室前闪过的人影,陈姐端来的牛奶,凌峻曕暴戾的神情……一些零星的片断在脑海中迅速闪回,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正沿着她的脊椎骨爬上背脊。她双手紧紧扯住手提包的带子,手心全是冷汗。
“你怎么啦?”丁奕炜奇怪的问。虽然他至今未弄明白早晨醒来光着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显然并未太在意这样的“奇遇”。
云岚很了解丁奕炜,虽然号称悬疑推理迷,但他在生活中是个不注重细节,粗枝大叶的人,她开始后悔让他搅进这滩浑水了,“没什么,在想采访的事情。”
一说到采访,丁奕炜立即有了共鸣,开始抱怨跑时政如何辛苦,整天跟着领导到处跑,累得跟狗似的不说,写了稿子还得送审,等审稿浪费了太多时间。
还有,********经常傍晚6点在五星级酒店会见贵宾,要采访贵宾必须等他们吃完饭。领导和贵宾在宴会厅内享用山珍海味,一干记者就守在外头,连吃饭也不敢去,生怕错过采访时间,因此晚上饿肚子成了家常便饭。
云岚只有表示同情,心想和跑时政的记者相比,跑文化娱乐还算是轻松许多的。不过尽管是门苦差事,还是有不少记者很乐意跟在市领导身后转悠,接近大领导的机会,一般人求都求不来,丁奕炜也就嘴上抱怨而已,要真让别人顶替他,他还不乐意呢。
市政府到了,丁奕炜先下了车,司机继续把云岚送回宿舍。
爬五层楼,云岚花了比平常多出好几倍的时间和气力才完成。打开宿舍的大门,她只想冲进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它个天昏地暗。
但是,经过夏雨丹的房间,看到她正靠在床头刷手机屏幕,云岚还是走了进去。
“回来啦”,对于云岚的夜不归宿,夏雨丹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深究。
“看什么呢?”云岚凑过去问。
“看各种抱大腿”,夏雨丹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报社的微信群,老总也加入了,于是各色人等,使尽浑身解数溜须拍马,真是肉麻死了。”
云岚淡然微笑,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只能靠溜须拍马上位,这很正常啊。”
“有真才实学的人,也不见得就能靠自身的实力说话”,夏雨丹幽幽的说。
云岚看了夏雨丹一眼,她的眉毛微锁着,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云岚熟悉这个表情,这表示有什么难以启口的事情了。“怎么……”她只开了个头,等着夏雨丹自己往下说。
“报社报送市里头评选年度十佳新闻工作者的名单确定了,我和谢绍斌两个人”,夏雨丹眉眼间隐泛不屑之色,“谢绍斌根本没有任何成绩,就因为去年邓明磊的那篇报道他是编辑,跟着我混了个市好新闻奖一等奖,一跃成为首席编辑。这次居然还能和我同为候选人,而且我听说,本来程总是倾向于只送他一人的,后来是黎世鹏为我尽力争取……”
程总名叫程志强,是报社社长兼总编辑。谢绍斌经常没事就往正副总编的办公室跑,汇报工作,交流感情,外加打某些人的小报告,这已是众人皆知。报社下半年要进行中高层干部岗位竞聘,已经有内部消息传出,谢绍斌肯定能够上位。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黎世鹏的这层关系,他一定也偏向谢绍斌。多可笑啊,我写了那么多好新闻,都没有老总情人这样的身份管用”,夏雨丹自嘲的笑笑。
云岚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盯着夏雨丹的手机屏幕看,刚巧就看到谢绍斌的发言,“程总有学识又有魄力,令人钦佩啊”,顿感一阵恶寒。
夏雨丹嗤笑一声,“长见识了吧……”她蓦的收了声,目光猛在云岚身上打转,“出什么事了?怎么浑身是伤?”
云岚涨红了脸,心里有份乱糟糟的感觉。
夏雨丹的目光又扫过云岚裸露的脖颈,上面布满了遮盖不住的吻痕。她立即明白过来,“是不是那个姓凌的对你使用暴力了?”
云岚知道瞒也瞒不住,索性将昨晚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夏雨丹了。
“你傻呀,真把丁奕炜当侦探了,还带进凌家。他那些歪论纯属纸上谈兵。这下倒好,把自己给坑了。凌峻曕本来就对丁奕炜忌恨得牙痒痒,一怒之下把你吃了,可以理解,你就是活该”,夏雨丹说得慢悠悠的。
“雨丹姐!”云岚气恼的低嚷,“我已经这么倒霉了,你还说我活该。”
“我是实话实说”,夏雨丹突然的萧索和落寞起来,“说来说去,吃亏的还是我们女人,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室内有短暂的几秒钟的沉寂,空气仿佛有点莫名其妙的滞重。云岚的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迷惘的微笑,“如果我和丁奕炜真是被人下药了,问题最有可能出在那两杯牛奶上,晚餐是大家一起吃的,不至于连老太爷也害吧。老太爷不喝加糖的牛奶,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区分开来。但是,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凌峻曕为什么说我们做苟且之事?”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凌峻曕嘛”,夏雨丹的脸色变得凝肃而深沉,“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到凌家去了,陶欣然是不是自杀,根本不关你的事。豪门的水深着呢,你要是陷进去,搞不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失身事小,送了命可就玩大了。”
“失身事小……”云岚真是哭笑不得了。她在自己的思潮中挣扎,去问凌峻曕是不可能的,最好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了。可是她心中的疑团,如何解开?
“赶紧擦药,不然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夏雨丹递了一瓶红花油给云岚。云岚微微狼狈,“已经有人给我一瓶药油了”。经过夏雨丹那面大梳妆镜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种奇异的激动的表情。她用手摸摸面颊,惘然的笑了笑,“好吧,我自认倒霉。”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岚瘫倒在床上,一直昏睡至被主任段辉的电话吵醒。段辉是来布置采访任务的,“有人提供线索,海滩上发现了一些文物,文物专家已经到现场鉴定了,你赶紧跟爆料人联系一下,过去瞧瞧。”
云岚浑身乏力的爬起来,胡乱梳洗,换了件高领的裙子,又往手臂涂上厚厚的防晒霜,稍稍淡化了那些瘀痕,而后匆匆出门,打的直奔爆料人所说的地点。
爆料人是热心市民黄先生,他具有一定的文物常识,中午到海里游泳时,从海滩的乱石堆里淘出了一堆文物,分析应该是下暴雨时,高处的土堆坍塌后被水流冲刷下来,由于沙子容易流动,在沙滩表面保留了下来。
云岚到达时,黄先生已经在路边等候了。云岚跟着他到了海边,却傻眼了,她能看到远处文物专家们的身影,但是要翻过一大片岩石才能到达他们所在地。她完全没有料到要翻越岩石,穿的是一双低跟凉鞋,一踩到岩石上就打滑,只好脱下鞋子,赤脚上岩石。
暴风雨过后艳阳高照,下午两点多钟的太阳毒辣辣的,晒得岩石滚烫。云岚光脚碰触到岩石,立马有种会被烤熟的感觉。但她不能退缩,只有咬牙挺住,忍受着烈日暴晒和高温灼烫,一手拎着鞋子,手脚并用的跟在黄先生身后翻过岩石群。本就身体不适,脚底烧灼的感觉又烫进内心深处,她头脑混乱,站立不稳,却要硬撑着采访文物专家,坚持了将近一个小时。
经过三位文物专家鉴定,这些文物有商周时期的石器,宋代和清代的瓷器,还有民国时期的陶器。这证明至少在3000多年前,就有人类在这一带居住、活动,可以说是一次比较重大的考古发现。
采访结束后又要忍受一次高温的煎熬,但因为“挖”到好新闻的兴奋感冲淡了一切,脚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穿好鞋子走回马路边,云岚整个人近乎虚脱的跌坐在绿化带的小石墩上,这时才感觉脚疼得厉害,脱下鞋子察看,发现脚底都起了大水泡。她摇头苦叹,运气怎么这么悖,久伤未愈,又添新伤。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云岚面前,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打开车门下了车。
“云记者,你好啊”,那男人的问候声让云岚惊讶抬头,竟是艺术家莫也,她微笑着打招呼,“好巧,在这儿碰上。”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莫也转身从车上取出一个画夹,打开来,“我刚才在海边写生,没想到会见到你。你一直很认真地低头做笔记,没有留意到我就在离你很近的一块礁石上,你低着头的样子很美,我就顺手画了一张素描。”
云岚双手接过画夹,铅笔素描肖像画,一笔一笔地勾勒出美好的侧面轮廓、细节和光影效果,非常细腻精致。“这幅画能送给我吗?”她眼里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当然可以,你跟我去画廊,我找个框装裱起来给你”,莫也发出邀请,“我那里还有一些新作,从来没有对外展示过,有没有兴趣瞧瞧?”
人家真诚邀请,出于礼貌,云岚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