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舞就这样跟着顾宸深上了车,一切进行得顺理成章。
“嗨,小朋友。”阿雷见女孩上车,笑着对其招了招手。
清舞对他眯眼低笑,乖眉顺眼地打招呼。
阿雷笑容在唇角凝了凝,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再见到这小朋友,总觉得她眼神中的某些东西变了。
可再仔细观察,却跟从前好像也无大差异。
所以刚才一闪而逝的念头,是他多虑了吗?
顾宸深叮嘱手下处理好黄毛的尸体后,折返上车,顿时混裹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清舞往旁边让出宽敞的位置,担忧看他,“你的伤口。”
胸口沉色衬衫上一大团凝固的暗红色,看着令人心惊。男人简单用布料包扎了下,但仍有源源不断的红色往外溢漏。
而他的脸色也愈渐浮现苍白,带血手掌揉了下她头顶,示意她不必担心。
司机连忙不敢怠慢地驱车前往医院,匆匆将男人送至急救室。
伤深在肩胛骨往下一点的位置,缝线加上药和包扎,清舞躲在门口看着,细细两条眉蹙成毛毛虫。
男人赤着上身坐在病床头,宽阔的后背侧对着她。
医生处理伤口时,他腹肌便微微绷缩着,指节微白,想必是疼痛至极,可那张气质恢弘的脸却看不出半分波澜,仿佛一块石子投进海洋,平静得连波纹都没有。
清舞知道他在习惯性隐忍,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回过头,阿雷正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微许敛眸看向她。
清舞便走过去,缓慢在他身边坐下。
“雷先生不担心顾先生吗?”她回过小脸,黑眸清润如初。
阿雷瞧她一眼,眼波底浮现令人安心的笑纹,“只是被刺了一刀而已,你再仔细看看大哥的身体,伤口很多,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记得最深的,是曾经一颗子弹滞留在大哥的身体里,当时在车上只有一个慌神无主的医生,麻药都只打了半瓶,最后取弹壳的时候大哥也一声未吭,就这样硬是撑过来了。
自小在特种兵队里训练有素,什么苦痛都熬过,才一路炼就出今天的成就地位。
清舞淡然抿起粉唇,却没再说什么。
“倒是小舞,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阿雷试探性地问,对她还不能完全放下戒心。
清舞故作遗憾地叹一口气,小脸上的哀恸真真切切般,“后母不喜欢我,不让我见爸爸,我在洛城也无亲无故的。”
阿雷盯着她丝毫无破绽的脸,真不能看出什么,还需盯着警惕着。
医生包好伤口出来时,出了一头大汗,他长长吐气,“顾先生真是我见过最能隐忍的病患,都伤得那么深,上药的时候还能一声不吭,着实佩服。”
话音刚落,男人自身后病房走出,肩上浅浅披件薄衬衫。他正低垂眼眸系着扣子,骨态分明的手动作自如,那般寡淡优雅的气质,仿佛是从骨子里天然沁出的。
清舞盯着他,一时间看呆住,没注意到男人低下来的手指。
“咚”一声,额头上又被重重敲了下。
她痛得低叫一声,再抬头看男人,他已沉淡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抛下轻淡三个字,“回家了。”
清舞眼底浮现一丝光,连忙跳下椅子,屁颠颠跟在他后面——
回家,回谁的家?
顾宸深揣兜在前,照顾到她腿短,刻意放缓步子,清舞便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问,“我们回哪里?”
男人伸手推开门,夜晚一阵强烈的冷风刮进来,“你想去的地方。”
她怔住,随即脸上展开一层层红晕。
她想留宿他家的意图,这么明显的吗?
顾先生会怎么想她?是不是觉得她是小癞皮狗,天天黏在他家里不走的那种?
心里千万思绪划过,转送到嘴边也只是一句,“谢谢。”
顾宸深如她所言,带她回了家,中途将阿雷放在车站。
“行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阿雷轻敲了敲车窗,别有深意的眼神,压低声音对顾宸深道,“小心着点。”
他虽然刻意压沉嗓音,还是被清舞听见了。她微抿干涩的唇,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拳头悄悄自袖口里攥紧。
车子一路开回家,司机帮着忙把她的两个大箱子送回去。
“清舞?”
吴妈前来迎接时见到她,满面惊喜,一把抓住她的手细细查看,“吴妈还以为你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清舞踮起脚,给她一个满怀的拥抱,“我也是啊,才一天没见,就好想念吴妈做的菜。”
“傻孩子。”吴妈怜爱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一声叹息,“想吃随时回来,吴妈做给你,先生又不会不同意的。”
清舞在她怀里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愧疚难安。
因为此次再回这里,已是有几分目的不纯了。
男人从门外进来,吴妈侧过头,瞧见他胸口沾满血的衬衣,眉心一蹙,“先生,您怎么又受伤了?”
顾宸深一路走来,顺手弹了弹清舞的额头。
他有身高优势,清舞怎么都逃躲不掉。
“问她。”他眼神平视前方,吐出清淡两个字,步伐沉重地往楼上走。
清舞抿了抿唇角,心里暗自犯嘀咕,遇上坏人她也是没办法的么,不能怪她呀。
可双手还是习惯性的乖乖背在身后,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吴妈顿时明白些许,笑点一点她额头,“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做坏事惹顾先生不高兴了。”
“才没有呢。”清舞抬头看一眼男人上楼的房间,冲吴妈挥挥手,也跟着走上去,“我去找顾先生说点事,吴妈你早点休息。”
说着,小腿短而机灵,一溜烟就上楼去。
吴妈自客厅里望着,笑着耸肩,心里略有所思,一天下来,怎么觉得这丫头有些变化了。
可具体哪里变了,她也实在说不出。
18岁的孩子,心思是否明朗应该都写在小脸上,不会藏什么心事的。
况且,既然先生也选择相信她,带她回来,便没什么可担心。
清舞跟上顾宸深进了书房,落地书架排嵌在墙壁两侧。上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放不下了,地上也排着一大堆,都是被翻过很多次,旧得发黄。
“进来干什么?”
顾宸深回眸就看见一个老鼠一样地身影,小心地跟着,小眼神精明地左右查看。
他蹙眉,直接起身把她堵在门口,态度不再礼貌温和。
他的书房,别说是她,连阿雷也不能随便进出,这里面藏了多少能置他于死地的秘密,只顾宸深一人可知。
清舞的小胸口险些贴上男人躯体,连忙后退几步,一抬头,不小心没入他墨沉色的瞳眸里,心底慌了慌,不免心虚。
从那样的眼神里,她发现他对自己仍有警惕,且警惕得很深沉。
“对不起。”她连忙知错道歉,小手绞在背后。
顾宸深眸中凌厉少了几分,手背身后,沉重关上书房门,后背轻靠沉重门板上,淡淡睨视她。
清舞被他那对审视严肃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
当卧底什么的,她根本一丁点经验都没有,藏不住的心事就快被男人的心理折磨给逼供出来。
“现在这里就你我,还不能说实话?”
男人一记清浅淡笑声,自头顶传出。
她本就慌乱无措的心思,瞬间被他那声笑给搅得更慌张,抬起头看向他,眼底的恐惧很明显。
“对着我,实话实说。看着卢肃躺在床上变成那样,真不恨我?”他低沉出问,手指细而缓慢,划过女孩胆战心惊的脸庞。
清舞明白这男人是什么身份,懂得他的威胁对自己很受用。
她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就输了。
“我是心里不高兴,那毕竟是我爸爸,所以我想跟着你,你一定有解药,对么?”
男人眉眼微抬,没吭声。
“你把解药给爸爸,我以后可以再不回那个家,就跟着你,一直跟着。”
她自知瞒不住,只能承认自己是想得到解药,而对爸爸交给她的任务闭口不言,希望稍微减轻些他眼里的狐疑。
跟着他?
顾宸深似是被她幼稚的话逗得开怀,捏起她的下巴,轻轻抬起,温声吐气,“我对女人伺候的要求挺高的,你恐怕不行。”
“我怎么不行。”她顿然慌了,小手指掰开男人的手,一脸较劲的认真。
想当初在家里,她照顾爸爸都是一流的,按摩、做饭、打扫家里或是收拾东西,都没有问题。
“太小。”
男人冒出两个意味深长的字句,眼神往她细致的锁骨下方探一眼。
清舞不懂他那炙热般的眼神为何意,以为他说的是年龄。
“我以后会长大的。”她闷闷道。
顾宸深闻言,浓郁两条眉新奇一抬,“还要等?”
清舞觉得自己挺像电视导购员,台词生动,“你信我,等等我长大,不会让您失望的。”
男人眸色深眯,望进她垂敛下时清澈无比的眼眸,睫毛随着身体呼吸在发着抖。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彼此静寂默然了好一阵,顾宸深淡漠转身,伸手开了那道神秘的书房门,平静走入。
清舞低着脑袋,看房门自眼前重重阖上,顾先生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还散不掉。
——
顾宸深进书房时,墙壁处忽传来沉重的砸击声。
浓眉蹙成一紧,启动机关,刚打开墙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了疯似的冲出来,还大喊着“清舞!”
男人眸色一戾,狠狠扯过女人的头发,将她细瘦的身子抵压在书桌角。
她那张唇瓣已没有血色,如同搁浅的鱼儿,在他身下不断颤栗着,渴求最后一丝呼吸。
下一秒,她脸色顿时铁青,嘴巴张得更开,却除了嘶哑的呼吸,一个字都发不出。
男人的掌心死死扼住她的喉咙,沉重的几分力,既杀不死她,也让她无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