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熟人,是在五天以后的早晨。
被关禁闭的日子比想象中更痛苦,没有人说话,没有地方走动,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临生整天窝在水牢里,感觉自己已经退化成了低等动物。
当蓝橙面无表情地出现在玻璃墙外的时候,他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你睡死了吗?”蓝橙冷冰冰地问,两名身穿黑色长袍的随行者打开了门,随即恭敬地退到一边,让他走进水牢。
“我觉得现在的我,跟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临生无精打采地说。
“收起你那副死人脸!”蓝橙不耐烦地揪住他的后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又往他的后背猛拍了一下,把他推出水牢,“审判的时间到了!”
审判两个字总算让临生清醒了一点,他揉揉眼睛,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就被蓝橙推搡着离开水牢,穿过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边也荡漾着蓝色的水纹,临生走在前面,蓝橙走在他身后,而那两个黑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在尽头绕过拐角,又走过一段下坡路之后,眼前的景色开始发生了变化——蓝色的水纹渐渐消失,地板变成了黑色的大理石,两侧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欧式风格的壁灯。
略显肃穆的气氛,怎么看都像是通往审判厅的路。
这时蓝橙默默地打了个手势,两名黑袍立刻向他行了个礼,加快脚步从他和临生身旁经过。临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回头看了蓝橙一眼,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一阵战栗,赶紧转过身去。
寂静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临生突然感到有些紧张。
蓝橙是多么毒舌的家伙,任何一丁点小错都会被他大肆嘲讽,临生可没有忘记那几次被他羞辱得无地自容的经历。但是这次自己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这个死面瘫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种异样的气氛,简直就像……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就在临生胡思乱想的时候,蓝橙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听好了,这条走廊里有监视器,所以不管我接下来说什么话,你都不要回头。”
比平时更加冷淡的声音让临生全身一个激灵,他赶紧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等待了几秒钟之后,他听见蓝橙继续开口:“今天的审判,悠司会替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担下来,所以无论‘judgement’问你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
“悠司他……?!”临生吃惊地回过头,立刻对上蓝橙那双凶恶的眼睛:“不准回头!”
“知……知道啦……”他缩了缩脖子,赶紧不敢再乱动了。
“‘judgement’就是……大秘仪中的审判?”他小心翼翼地问,所幸蓝橙没有剥夺他说话的权利。
“对,‘judgement’是审判厅的法官,他掌握着所有违反校规的学生的生杀大权。悠司已经尽力了,但如果因为你自己说错什么话而被‘judgement’惩罚的话,那谁也帮不了你了。”
临生张了张嘴,他很想说几句一人做事一人当,或者男子汉敢作敢为之类的话,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没有忘记悠司说过,今后还需要他的协助,所以悠司的援手并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更不是免费的午餐。
澜世给他的这份糟糕的礼物,让他脱离了被保护者的身份。他现在不再是拖油瓶,而是一个拥有力量的、能助他人一臂之力的特殊人物了。
所以,他或许该利用这个机会?
“我……会尽力的,”他犹豫着说,“不过,如果今天的审判我能安然过关的话,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和你单独见一次面。”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临生真担心蓝橙会冷笑着说“你这种菜鸟没有资格向我提要求”之类的话,但是他别无选择。他想知道更多真相,他至少要弄清楚自己能帮上悠司什么忙,但是直觉在告诉他,悠司绝不会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他看似迷人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一些临生看不清的东西。
蓝橙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直到临生的额头冒出冷汗,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才听到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临生松了一口气,蓝橙甚至没有询问他的目的。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行事作风要比悠司直白得多,或许是个更容易来往的对象。
谈话到此结束,两个人都不再出声。在长长的走廊里继续前进了几分钟之后,临生看见自己的左手侧出现了一扇大门。
黑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刻有白色荆棘的图案。刚才的两名黑袍人已经等在门外,看见了他们,立刻将大门向左右拉开。
从门里透进刺眼的光,临生不由自主地把手挡在额前,眯起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双眼才渐渐适应,继而看见了自己在电视上见过很多次的法庭场景——
不大的房间里,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学生,正中间空空的被告席正在等待着他。被告席两侧,悠司坐在左侧的桌子后面;而右侧是两名年轻美貌的女性,其中一位居然是临生曾经见过的理事会成员,悠司的姐姐丝蒂拉。
被告席前方,高高的审判桌后面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他高挑,瘦削,脸色青白,目光阴沉沉的。当踏进审判厅的时候,临生无意中与他对看了一眼,全身立刻冷得如坠冰窖。
Judgement——不需要介绍,他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从他全身散发出的阴沉气场令人不寒而栗,临生相信再调皮捣蛋的学生,在他面前也只有乖乖受审的份。
当站到被告席上的时候,临生看到了更多的熟人——坐在“judgement”旁边的是梓夜,他面前摆着一台打字机,似乎是今天的书记员。看见临生,他依然是那副温和微笑的样子,轻松得就像他们是在餐厅偶遇似的,让临生冒了一头的黑线。
而许久不见的白维和莱维正站在审判厅的角落,手里拿着照相机,摄像机,长话筒,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俨然是两名专业记者。
白维的头上还包着白色的绷带,那刺眼的颜色让临生的心里又是一阵愧疚,不敢去看白维的眼睛。
“对高中部一年级的新生,苏临生先生的审判,现在开始。”这时“judgement”阴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伴随着木槌清脆的敲打声,审判厅里所有的窃窃私语立刻停止,房间里一片静寂。
临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苏临生先生,你被控于八天之前的竞技赛上,利用禁忌能力蓄意破坏学院。对此你是否有异议?”“judgement”冷声问。
“我不是故意的……”临生低下头,嗫嚅着回答。
“然而你使用了禁忌能力,在圣塔罗学院的重重咒文保护之下,你是如何使用这种能力的?”
“我……不知道……”
“那么,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能力的?”
“……不知道……”
临生心虚地低着头,他没有忘记刚才蓝橙的叮嘱,半真半假地装着糊涂。他不算撒大慌,除了最后一个问题之外,其他的事情他的确是一无所知,也的确不是故意要干坏事。
但“judgement”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他缺乏血色的薄唇紧紧抿起,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似乎要从临生的脸上看出事情的真相。
“‘judgement’,我觉得你的质问有失偏颇,”正当临生怀疑自己的身体会被瞪得戳出一个洞的时候,悠司站了起来,“至今为止,没有一位禁忌能力者能说出这种能力的准确来源,就连我们学院的研究所,都无法确定什么样的体质才能拥有禁忌能力,不是吗?”
“judgement”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一下头:“意见有效。”
“那么,我再询问另外一些事。”他转向临生,继续问,“据说你是因为寻找自己的兄长,遭遇车祸重伤,为了保住生命才与圣塔罗学院签订生存契约。请问你的兄长是谁?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
不等临生想出措辞回答,悠司又站了起来:“这个问题与本次事件没有直接关系,你不应该深究,临生也有权拒绝回答。”
“‘golden pentacle’!”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坐在丝蒂拉身旁的女人突然气愤地喊了起来,“收起你那套多管闲事的作风吧!圣塔罗学院不是你们凯普兰家族的私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