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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风云际会(1)

看到黄天杰父子,释能两眼含泪,双手合十说道:“黄施主,我是来求助的,阿弥陀佛。”黄天杰连忙把释能请到里屋,叫人上茶。看到释能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估计还没吃午饭,黄天杰又叫人赶紧为释能准备饭菜。

黄天杰从见到释能那一刻起,压在心中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被挪开了,显得轻松了许多。他一直担心释能遭到意外,尤其怕释能被刘久训和那些日本人找到,如今释能主动上门来了,看样子,木棉袈裟应该在释能身上。如此一来,就不用费那么多周折去寻人了,只需一路保护释能去峨眉山即可。

但黄天杰转而又感觉有些不对劲。德清禅师明明对黄文泽说的是,释能和释空两人结伴同行,为什么现在只有释能一个人前来?释空去哪里了?再看看释能一身狼狈,蓬头垢面,好像遭遇了什么事情一般。联想到释能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说的是“来求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文泽的心思和黄天杰几乎一样,他很想把事情问清楚。但看到释能正不顾形象地大口喝水,父亲也没有发话,只得把问题吞到肚子里,耐心等待释能的解释。

释能把茶杯放下,用衣袖抹了抹嘴。因释能已经成为宁国寺新任住持,为表示尊重,不能再称呼他为“师父”了,所以黄天杰说道:“禅师,到了我这里,你就不用怕什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释能长叹一声,含泪说道:“黄施主,宁国寺可能遭到劫难了。师父把我们都遣散了,我出来一天多时间,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黄天杰想了想,决定把实情告诉释能:“今天上午,我叫文泽和文秀去了一趟宁国寺。你预料得不错,宁国寺的确出了事情……”释能听到这里,伸手抓住黄天杰,惊声叫道:“师父他,他,他怎样了?”

黄天杰沉重地说:“德清禅师,已经圆寂了……”释能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朝宁国寺方向,失声痛哭起来:“师父啊,早知道这样,弟子就不该离开宁国寺……”黄天杰把释能扶起来,释能仍然泪流满面,不住地抽泣着。黄天杰父子只得保持沉默,让释能先宣泄一下情绪。

黄文秀过来叫他们吃午饭,看到三人这个样子,站在门口愣住了。黄天杰知道黄文秀想干什么,皱着眉头朝她挥了挥手。黄文秀欲言又止,最终只得离开。

黄天杰等释能稍稍平息下来,就把黄文泽在成都无意中发现日本人身上的那封书信,连夜赶回罗泉后又赶到宁国寺,见到德清禅师,以及德清禅师的嘱托等,都告诉了释能。释能毕竟修为了几十年,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他一边听黄天杰的讲述,一边低头捻着佛珠。

黄天杰讲完后,问释能:“德清禅师说,你是和释空一起走的,怎么没见他呢?”释能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日本人追赶我们,释空为了引开他们,和我走散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黄天杰的心又提了起来,日本人果然不是吃素的。他叹了口气说道:“释空师父武艺高强,他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和文泽正准备外出找你们,没想到你主动来找我们了。这下好了,有我和文泽保护你,木棉袈裟一定能平安地被送到峨眉山。”

释能黯然地说:“你们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师父在我们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们,如果遇到困难,就到罗泉镇来找你们。可是,可是,木棉袈裟,我已经丢了……”

黄天杰惊得唰地站了起来,颤声问道:“丢了?是怎么丢的?是被日本人抢走了,还是……”黄天杰说完,感觉有些失态,连忙又坐下。释能被黄天杰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说:“是,是被人抢,抢走了!”

黄文泽插嘴问道:“谁抢走的?是日本人吗?”释能摇摇头说:“不是日本人,是一伙强盗。”强盗?黄天杰和黄文泽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对资中境内的情况都比较熟悉,还没听说哪里有强盗。黄天杰不解地问道:“你肯定抢走木棉袈裟的人是强盗?他们是不是日本人装扮的?”

释能又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日本人,他们说的话,都是本地口音。”黄文泽问道:“你是在哪里被抢的?”释能说:“二龙山。”黄天杰听到“二龙山”三个字,感觉事情复杂起来了。

黄文泽见父亲脸沉得快拧出水来,不由得问道:“爸,我没听说过二龙山有什么强盗啊!是不是刘久训手下人干的?”黄天杰摇摇头,又点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说:“现在还说不清楚。二龙山上有个二龙寨,二龙寨寨主叫刘久其,刘久其就是刘久训的哥哥!如果刘久训勾结刘久其,把木棉袈裟抢去,这事就有些麻烦了。”

黄文泽听了父亲的解释,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刘久其和刘久训是亲兄弟,刘久训叫刘久其帮他拦截释能,把木棉袈裟抢走,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木棉袈裟到了日本人手里,想要夺回来,必然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黄天杰又想了一会儿,脸色有所舒缓:“虽然不排除刘久训勾结刘久其的可能性,但据我所知,刘久其还算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应该不会和日本人勾结。最大的可能,就是刘久训欺骗刘久其,让刘久其帮他拦截释能禅师,把木棉袈裟抢去。但刘久其应该会发现他抢的是什么东西,刘久训要从刘久其那里把木棉袈裟拿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谢蓉走了进来,叫大家去吃饭。黄天杰站起来说:“禅师,你一路劳累奔波,我们先把午饭吃了,然后再去二龙寨把木棉袈裟要回来!我就不信,在民族大义面前,刘久其会执迷不悟。否则的话,我就重出江湖,召集资中的袍哥弟兄,把他的二龙寨给灭了!”

释能听到黄天杰如此慷慨激昂的话,心里踏实多了。大家来到饭桌前,坐下吃饭。释能因为丢了木棉袈裟,情绪不好,胃口不行,勉强吃了几口,就向大家讲述了他和释空离开宁国寺后的遭遇。

昨天上午,释能和释空与师父挥泪告别后,从后门离开宁国寺,按照师父告诉他们的路线,朝峨眉山进发。释能和释空因长期在寺内生活,走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应该乔装打扮成平民百姓,仍是一身僧衣。路上,他们不断地碰到一些村民,村民们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走了一段路后,二人见路边有个山洞。天气热,气温高,阳光毒,二人决定在山洞里暂时歇息一下再赶路。二人在洞里吃了点干粮,躺下休息。释能没有睡意,回想着早上师父给他和释空说的话,以及在路上遇到村民问候的事情,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发现坏事了!

他把释空叫醒说:“我们不能再这样走路了,得想办法换身衣服。要是有人来追赶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藏身。”释空被释能说得摸不着头脑,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释能。

释能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师父为什么突然遣散宁国寺的僧众?为什么要把住持之位让给他?为什么叫他们护送木棉袈裟去峨眉山找德光师叔?说明师父意识到有人要来抢木棉袈裟!

木棉袈裟在宁国寺被供奉上千年了,当年端方派人来抢夺都没抢去,把木棉袈裟从地洞中迎奉出来二十多年也没事,为什么这次师父要把木棉袈裟送到峨眉山去?说明师父已经预感到木棉袈裟在宁国寺不安全了。也说明了此番前来抢夺木棉袈裟的人,不是一般的人。

既然如此,那些人在宁国寺找不到木棉袈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来追赶。而他们身穿僧衣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了半天,被许多人都看到了。那些人只要问问村民,就知道他们的行进路线。要是被那些人追赶上来,木棉袈裟只有被他们抢走!

释空被释能的分析吓得满头大汗,不知所措,连忙问释能该怎么办。释能说,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找个地方把身上的僧衣换了,换成村民的衣服,然后稍微改变一下前进的路线,这样或许能摆脱那些人的追赶。

事不宜迟,赶紧行动。二人走出山洞,看到不远处有户人家。二人来到那户人家,那户人家只有一对老夫妇。老夫妇平时喜欢行善,看到二人,以为是来化缘的,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们请求老夫妇卖给他们一身衣服,老夫妇非常大方地拿了两套衣服出来,免费送给他们。看到天气热,还为他们各自准备了一顶遮阳的斗笠。

二人回到山洞,把衣服换好,这才感觉踏实了一些。二人不顾天气炎热,出了山洞,朝另一条偏僻的山路走去。走了几个小时,天色渐晚,二人看到路边有间破旧的茅草屋,里面没人。释能决定在这间茅草屋里歇息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再出发。

一夜无事。天还没亮,释能把释空叫醒,匆匆吃了一点干粮,就又上路了。释能根据师父交代的路线,在路上问了几个村民,朝下一站三江镇走去。但他们不敢走大路,仍然挑选偏僻的山路曲折前行。走到太阳出来,二人看到前方山下有个茶铺,就到茶铺里歇息一下,吃了点东西。然后,沿着山路上山。

走到山上,释能无意中回头,看到茶铺前,有五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围着店家说着什么。店家似乎有些不大配合,那五个男子冲着店家大打出手,店家被打得跪地求饶,用手指着上山的路说着什么。

释能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把释空按在地上躲藏起来。释能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不用说,山下那五个男子,肯定是追赶他们的人。怎么办?释空这时变得出奇的冷静,决定和释能分头走,他把那些人引走,然后想办法脱身,与释能在三江镇会合。

释能没有办法,尽管觉得释空提出的办法不是很好,但事情紧急,只能这么办了。释能紧紧地拉着释空的手说:“你一定要想办法脱身,我在三江镇等你!如果你先到了三江镇,你就等着我!”释空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与释能挥手告别。

释能急匆匆地朝山下跑去,找了一条岔路,朝更为偏远的山里跑去。释空则留在山上,故意站起来慢慢走着,让正朝山上追赶来的那些人看到。那些人果然看到了释空,加快脚步追赶了上来。

不知跑了多久,释能感觉再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坐了下来。刚坐了一会,释能听到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山中的野兽,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大石头上站着两个手持明晃晃钢刀的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释能朝另一边看去,那边也站着两个手持棍子的人。但释能发现,这些人的衣着,不是一身黑衣,而是像自己一样的平民百姓打扮。

那四个人朝释能围了过来。释能本能地把身上的包袱紧紧抱在怀中,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其中一个人用钢刀指着释能说:“兄弟,你觉得我们是干什么的呢?识相一点的,赶紧把身上的东西送过来。袍哥人家,只图财不害命。”

释能尽管长期在寺内,与外界隔绝,但黄天杰到宁国寺看望德清法师时,曾提到过袍哥会分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两种,浑水袍哥靠打家劫舍过日子。他知道自己碰到的,就是黄天杰说的浑水袍哥。尽管如此,释能仍然叫苦不迭。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浑水袍哥,平日里抢家劫舍是家常便饭,如果听他们的话,他们的确是只图财不害命。但如果不听,把他们惹着了,他们就要动手伤人,甚至害命。

释能当然不愿意把包袱交给他们,包袱里除了一些干粮和钱财,就是几件僧衣和木棉袈裟了。木棉袈裟是圣物,在没见到德光师叔前,是不能离开自己半步的。这些浑水袍哥即使把包袱抢去,他们也最多把干粮和钱财拿走,那几件僧衣和木棉袈裟说不定就被扔了。

如果释空在,或许还能和他们干上一架,把他们打跑。但释空此时不知身在何处,他又没有半点武功,连一个人都打不过,何况对方还是四个人!说不定把他们惹恼了,一刀下来,命就没了,护送木棉袈裟到峨眉山,就会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释能决定服软:“各位好汉大爷,我身上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这包里就是一点干粮和衣物,求你们放过我吧!”说着,释能把包袱解下来,准备给对方翻看,以示没有说假话。一个看起来是头儿的人朝另一个人努了努嘴,那人上前两步,不等释能翻开包袱,一把抢了过来。

释能急了,上前拉着那人求道:“大爷,我的包里真没值钱的东西啊!求你把包还给我吧!”那人把眼一瞪,将释能的手甩开。那个头儿见包袱到手,转身就走,其余三人也跟着就走。

释能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了,跑上前,拦住那头儿,跪在地上叫道:“好汉爷,你们把里面的东西都可以拿走,求你们把那件袈裟还给我,好不好?”那头儿愣住了:“袈裟?你是和尚?”释能忙不迭地点头,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指着脑袋说:“我是和尚,真的是和尚!那件袈裟是师父给我的,你们就留给我吧!”

那头儿哈哈笑道:“真没想到,今天碰到个和尚!好玩,好玩。老子也想当和尚,正好缺件袈裟。”释能哀求道:“大爷,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那头儿瞪着释能说:“老子和你开玩笑?别挡老子的道了,滚!”说着,那头儿抬腿把释能踢翻在地,和三个手下扬长而去。

那头儿的一脚正好踢在释能的心口,释能疼得在地上翻来滚去,半天才平息下来。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去,那四人哪里还有踪影。释能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短短一天多时间,在他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如今,在宁国寺的师父不知情况如何,释空不知去向,木棉袈裟被浑水袍哥抢走,他觉得自己成了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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