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耳边不断传来提示声和忙音,苏慕清不由得感到奇怪。
虽然平日里她不常找庄明轩,却早已习惯了后者守护者的性格,一时之间找不到他,倒真让她有些为难。
“算了……”苏慕清想了想,放下合同。转过身时,电脑上的围脖页面还没有刷新。
待她再刷新一遍之后,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个苏慕清到底是谁啊?多大来头?”
“好像是以前的同学,不过我的老家在一个十八线小乡村,应该是撞脸了吧……”
“楼上说说嘛。”
苏慕清惊讶地发现,就在她和苏慕荷说话的这段时间里,这个自称是她同学的层主的回答下面已经多出了近万条回复。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体验当一个名人,居然是以这种事情。
苏慕清的手指动了动,又翻上去看原文。
除了有关她把林若彤从假山上推下去的事件之外,还多了很多条“石锤”,其中回复量最大的视频是在一家餐馆里,她站在桌前,头发和衣领上都脏兮兮的。
如果苏慕清没有记错的话,这一个想必就是她被泼柠檬水的视频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时刻关注着我。”苏慕清扬了扬眉毛,居然有些意外的惊喜。对于这个视频下面一溜的叫好回复,她没有丝毫意外。
手机铃声响起,是庄明轩的。
“喂,慕清。”庄明轩的声音有些低沉,“刚刚在开车,没听见铃声,怎么了?”
“没什么,想问问你有没有看今天的围脖头条。”苏慕清张张唇,本想与他讨论下手头的这份合同文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大概是觉得这么正式的事情在电话里说有点草率吧。
不过,她也的确需要抽个时间和庄明轩好好谈谈,关于寒懿的事情了。
“看了。”此时,庄明轩赤身坐在酒店的床上,手中握着陈小雅的手机,上下翻动着新闻。而陈小雅正躺在他的身侧,一脸陶醉地看着他胸前流畅的线条。
“我认为不必理会,真的到了时候,庄氏会出动危机公关的。”庄明轩柔声安抚苏慕清,“你先关上手机,出去旅游几天。”
“旅游?”苏慕清有些惊讶,声音里带着笑意,“刚过完年呢,去哪旅游?人家还没上班呢。”
“北煌怎么样?”庄明轩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一个地名,“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妈信佛,你姐姐也是。我觉得北煌很适合你和慕荷。”
闻言,苏慕清的心情有些沉重。
北煌……如果说她对寒懿无疾而终的爱真的要选定一个起点的话,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北煌。
拥挤的车厢里,男人用身体为女人筑起一道墙,再重温一遍,她依然能感受到掌心的灼热,还带着心脏的鼓动。
“好。”苏慕清轻声道,“就北煌吧。”
庄明轩挂断电话,拿过自己的手提电脑,开始着手准备旅游的相关事宜。
陈小雅从他背后抱住他,声音温柔:“你真的要送她去旅游?”
庄明轩神情冷淡。
“我记得,寒懿以前带她去过,他们很高兴。”陈小雅将他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在他的唇边印下一吻,“比起苏慕荷,你更想自己亲自去吧?”
“我想去,难道你会同意?”庄明轩勾勾唇角,“下去!”
见他语气生硬,陈小雅也不恼,明媚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如果你真的想,我一定会成全你的。明轩,这件事情,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清楚了吗?”
陈小雅说完,又要吻上他的唇。
庄明轩撇过头避开,手下动作不停:“订两张飞北煌的机票。”
秘书很快发送了最近的日期,并发送给他。
“今天下午四点。”庄明轩低头,给苏慕清发了条消息,“北煌附近有林氏的酒店,你们先在那儿将就一下,明日再给你们换。”
“谢谢。”苏慕清发来一句话,句末带着简单的笑脸符号。
见到这句话,庄明轩的脸色不由得好转,唇角甚至微微上扬。
可躺在他怀中的陈小雅却觉得眼前的一幕甚是刺眼,她坐起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庄明轩主动问起:“你做什么?”
“看你笑到什么时候。”陈小雅的尾音微微上扬,又急转往下,“庄明轩,只要我活着,你想都别想。”
庄明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陈小雅扯出一抹笑容,伸出手,葱白的手臂在镜子下纤细得过分。她一把按下笔记本的前盖,心满意足地看着庄明轩含怒的神情。
“陈小雅!”
“继续。”陈小雅笑着将电脑踢下床去,一双玉臂缠在庄明轩的脖子上,直到二人再一次陷入松软的大床里。
庄明轩的办事效率极高,所以苏慕清在收到机票的时候,没有一点诧异,转身去敲响了苏慕荷的房门。
“北煌?”苏慕荷的神情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高兴,“去哪儿做什么?”
“明轩说我最近的事情有点多,叫我出去散散心。”苏慕清道,“他知道妈信佛,所以替我们选了北煌。”
“明轩选的?”苏慕荷眯起眼睛,“慕清,如果不能回应,就不要草率地答应。这个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苏慕清闻言,垂下眼睛。
“既然你已经拒绝了嫁给明轩的提议,我就直说了。”苏慕荷淡淡道,“他向我提了几次,我都替你糊弄了。但是昨夜,他又来找我,并且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没有机会,他也就不等了。刚才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压力大。”
苏慕荷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严厉,却莫名让苏慕清感到一阵不安,就像当年高考后选择专业一样。在这种事情上,她永远不及姐姐果断,就算心底再喜欢绘画,为了生活,她也会犹豫地选择会计。
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的懦弱。
索性这一次,姐姐替她做了选择。
“姐姐,谢谢你。”苏慕清抱住她的手,目光真诚,“谢谢你没有嫌弃我。”
苏慕荷一愣:“嫌弃你什么?”
要说嫌弃,也该是苏慕清嫌弃她才对。断了双腿,几次寻死,通通都是苏慕清在苦苦支撑,支撑起她的生命,也支撑起她们俩的。
如果没有苏慕清的话,苏慕荷大概早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临近登机的时间,苏氏姐妹来到机场,换取了登机牌。随行的是庄明轩的秘书,据秘书所说,庄明轩是有事在忙。
直到登机的前一刻,苏慕清还忍不住回头寻找庄明轩的身影。
自打认识庄明轩开始,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缺席过。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他难得缺席一次,苏慕清的感觉这么明显。
两人坐上了座位,苏慕荷嘲笑她:“还说不想,这不是挺想的吗?”
“这不一样。”苏慕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也在找小雅啊,平常这种时候,小雅也会来送我的。不知道今天这两人是怎么了,一个都没来,有点惆怅。”
苏慕荷戴上了眼罩,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苏慕清眺望着窗外,飞机滑过跑道,渐渐起飞,城市在眼中逐渐变小,像一个个小方块做的积木,更像她小时候喜欢玩的拼图,只不过更立体一点。
当飞机彻底进入云层时,目光所及之处,只余下白茫茫的一片。
苏慕清拉下了遮光帘,在飞机上,紫外线的危害往往更明显。
不到三个小时,苏慕清又重新回到了地面。
“北煌的机场和火车站……看起来挺不一样的。”二人出了机场,苏慕清趴在围栏边,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来过北煌?”苏慕荷问道。
苏慕清点点头:“几年前来过。”
她没有具体提是什么时候,可苏慕荷很快就明白了。
行李早就被庄明轩托运到北煌了,苏慕清给庄明轩发了条短信报平安之后,便和姐姐一同畅游这第二次来的景点。虽然是第二次,可是第一次是跟着寒懿来的,寒懿这个人,只要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就觉得极不自在,所以,说是头一回来也不为过。
路上,姐妹俩巧遇了非常热情的黑人。
“oh,你们是姐妹?”黑人扎着长长的辫子,又黑又粗,明明是男性,却有着一手极娴熟的编发手艺。在他的和苏慕清的联合怂恿下,苏慕荷不得不坐在小凳子上,任由二人玩弄着她那一头保养得极好的黑发。
“我姐姐很喜欢这头发,你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苏慕清熟练地用英语和他交流,兴起时,还会亲自给苏慕荷夹几个可爱的夹子。
苏慕荷无奈笑道:“也就随便蓄一下,没有很喜欢。”
“口是心非了。”苏慕清笑着指指她,一旁走过一辆五彩缤纷的冰淇淋车,像一个会移动的城堡。苏慕清一下来了兴致,“想不想吃冰淇淋呀?”
“这么冷的天,你还吃冷东西。”苏慕荷道,“小心凉掉牙。”
“我不怕。”苏慕清蹦跳着去买冰淇淋了,宛如一个孩子。
或许是北煌的天空过分晴朗,苏慕荷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觉得满是欣慰。
奶奶,如果你看到了这一幕,一定也会这样觉得。
黑人小伙子的辫子编得很成功,当苏慕荷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和他肩上如出一辙的粗黑辫子时,只觉得哭笑不得。
她原本是温婉淑女的形象,现在硬生生地添上了丝野性,如果不是五官小巧精致的话,苏慕清毫不怀疑她是个生活在草原,或是南美洲的女孩,与野豹为伴,生养皆由天命。
“冰淇淋来啦。”苏慕清回来的时候,看见苏慕荷的形象,笑得直不起腰。
黑人小哥一直在旁边比大拇指,嘴里说着不娴熟的中文“漂酿!”“吼看!”
苏慕清乐不可支地递给他一支草莓味淋巧克力酱的冰淇淋,并结算了织辫子的钱。
而另一支蓝莓味的,她递给了苏慕荷。
“说不吃,其实谗得要命。”苏慕清笑道,“以前没有钱,所以不能想吃就吃,可是现在有了。”
“有了就要随心所欲地花吗?不懂节约。”苏慕荷弹了弹她的额头。
一路上,苏慕荷吃吃喝喝,好不乐哉。虽然没有深入北煌内部,却也过得开心且充实。晚上,当两人回到酒店时,她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明天要去这些地方!”苏慕荷洗完澡出来,正擦拭着头发,却发现苏慕清已经坐在床上,用红笔圈了七八个地名。“搭公交就能够走完,真的好便利。”
“也很便宜。”苏慕荷接过地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画了个圈,“去一趟这里吧。”
苏慕清看着她圈起来的地方,神色有些黯然。
那是紧挨着北煌中心的一个公园,不大,没什么意思,却是母亲唯一带她们去过的地方。
“姐……”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苏慕荷起身,冲她笑了笑,“别想太多,等明轩的电话。”
苏慕清点点头,当她躺在床上时,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入睡。
白天时,苏慕荷说的那句“如果不能回应,就不要草率地答应。”仍在她耳边回响,她头一回开始思考自己和庄明轩之间的关系。
大概在外人看来,一直以来,都是庄明轩在为她付出,死心塌地,不求回报。
可实际上他们之间只是朋友的关系,甚至多数时候连朋友都不算,只是彼此理解,有足够的默契,所以看起来比常人更亲近一点。
苏慕清深知,这样的亲近,是没有办法当做爱情的。
翌日清晨,苏慕清醒来的时候,苏慕荷已经在窗台边练瑜伽了。
“这里的景色怎么样?”苏慕清端着早餐,来到苏慕荷的身边,隔着落地窗向下眺望,“林氏真是大手笔,这样的酒店算五星级了吧?”
苏慕荷淡淡道:“林氏向来如此,我不记得他家有过低于四星的东西。”
她的语气不太好,但是苏慕清知道自家姐姐对于林氏向来有偏见,便知觉得岔开了话题。
在此期间,苏慕荷抿唇又启,如此反复几次后,苏慕清终于没忍住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了吧。”
苏慕荷皱起眉,又摇摇头道:“算了,难得你心情这么好,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看见你这模样,我心情更差。”苏慕清用嘴叼起叉子,“说!是不是有事求我?”
苏慕荷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算了,我来说吧。”一个男声忽地从她背后冒出来,吓得苏慕清差点尖叫,“我也来啦!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诶?!”
叶辛话音未落,只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盘子,直直朝他面门袭来。
“唰!”
纵然他身姿灵巧,转眼间,却发现盘子落空,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苏慕清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慕荷,指指叶辛:“你怎么能放这个人直接进来?!”
这可是她们俩的房间,别说她有裸睡的习惯,就算她没有,怎么能不洗漱就直接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呢!
叶辛躲在苏慕荷的身后,小心地露出一双眼。
苏慕荷扶额道:“果然不该让你来。”
“为什么啊!”叶辛跳起来反驳,“你们女孩子旅游不就是逛逛逛,买买买吗?我可以帮你们提东西啊!”
苏慕荷推推他:“不行,你还是回去吧。”
叶辛露出委屈的神情。
一旁的苏慕清观察了他半晌,忽然露出笑容。
两个小时后。
“拜托,你们的目的地完全不是这里吧?”叶辛双手都拎满了购物袋,脖子上还挂了两个,如果不是跟在两个气质出众的美女身后,说他是倒卖奢侈品的都有人信。
反正北煌从来不缺这样混日子的人。
苏慕清却显得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引路,看见喜欢的玩意就进店去瞧瞧。只要瞧见她进店,叶辛的脸上就会写满大大的两个字。
“绝、望。”
这不,才刚从一家卖衣服的店里出来,苏慕清又钻进了一家装修别致的酒吧。
苏慕荷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撩起帘子一看,表情极震惊。
叶辛跟在苏慕荷的身后,一进门,还没来得及适应里面昏暗的灯光,就被苏慕荷遮住了双眼:“不要看!”
此时,苏慕清已经挑了个视角极好的位置,坐下,极其熟练地跟着周围的人一块叫好:“再脱!再脱!”
台上的舞娘朝她这里看来,面容妩媚,眼角都着上了极艳丽的神采。
“慕清!”苏慕荷将叶辛遣了出去,挪步到苏慕清的身边,不自然道,“我们出去吧?”
“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第一次看真人版的脱衣舞诶。”苏慕清撒娇道,“姐姐,这不是低俗,是艺术,就让我看一看嘛。”
这么多年来,苏慕清一心扑在公事上,苏慕荷也难得见她露出这样肆意放纵的一面,一时心软,便也允了。只是叶辛一直在门口,提着大包小包也不好,她想了想,冲苏慕清道:“那你待在这里,我让叶辛先回去。”
苏慕清满口答应,看得目不转睛。
岂料,苏慕荷一回头,发现叶辛竟也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苏慕荷:“……你给我滚出去!”
叶辛委屈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还不忘跟苏慕清通信:“录下来发给我。”
苏慕清做了个ok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台上的舞娘在接连的叫喊声中已经脱去了三件外衣,此时只剩一件衬衫和内衣,是以台下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人群越来越壮阔,当苏慕荷打发走叶辛以后,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挤进去了,只好在门口等着苏慕清出来。
而苏慕清坐在一群男人中央,在暧昧的红色灯光下,整张脸都是红的,丝毫没有违和感。偏偏台上的舞娘还一直看向她这里,频频抛媚眼,身为一个女人,苏慕清都觉得无法自持。
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一个寂静的身影显得格外瞩目。
身影的个子极高,约莫一米八左右,在一群彪形大汉之间,显得清瘦而身形颀长。他默默地坐在最后一排,目光紧紧盯着在前面跟着人群一起疯狂的苏慕清,眼神有片刻恍惚。
“洛少,是她。”一络腮胡大汉凑到身影旁边。
身影起身,露出一条修长的腿,是男人的腿,裤子下包裹着的,是健壮而充满美感的肌肉。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灯光慢慢将他的轮廓打开。
许洛杨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女人片刻,露出温柔的笑意:“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从没变过。”
还是长长的直发,不染不烫,脸上也是略施粉黛,好像一个与世无关的人,固执地不肯沾染这尘世间的人和事物。苏慕清的脸在红光下印出柔和的线条,像厚厚的云层,更像静止的水流。
在一片定格的喧闹之中,许洛杨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许雅曼的身影。
脱衣舞终于到了最高潮,当舞娘将最后一件衣服抛向空中的时候,全场沸腾。不少人掏出自己怀中的钞票向台上撒去,苏慕清也有样学样地撒,不过她习惯了用卡,身上带的现金不多。
“用这个。”一只手递来一沓厚厚的纸币,大约过了三万。
苏慕清不假思索地接过:“你们酒吧的服务真好,还带提现功能,能不能再多给点?”她瞬间撒完了手头的纸币,或许是因为她的出手阔绰,舞娘的视线再次投向这边,隐含着一抹娇羞。
“可别因此爱上我啊。”苏慕清笑道,那只手再递给她厚厚一叠,她又尽数撒了个干净。
“谢谢谢谢,这里一共多少钱?我刷……”卡字还未脱出口,苏慕清愣在原地,惊讶地看着手的主人。
许洛杨收回手,手指修长。他面带笑容地看向苏慕清,像是在街上碰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说起来,他们之间,也的确算得上是故人。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