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晟皱起眉头,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不知为何,庄明轩今日显得格外咄咄逼人。他的眼里有没有睡饱导致的红血丝,庄明晟看向他,这个自己叫了好长一段时间“爹地”的人。
实际上,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爹地了。
“爷爷他到底想做什么?!”庄明轩冷静了一点,语气中仍然含着怒气。
“明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庄明晟冷哼一声,“只要你同意娶小雅姐姐,我立刻就把她们送回去。”
庄明轩青筋直跳:“你休想!”
“那我就没办法了。”庄明轩摊摊手,来到苏慕清的床边,眯起眼,摸了摸她的下巴,“反正慕清姐姐也很漂亮,我去向我爸讨来,也不算吃亏。”
“还别说,这皮肤也真是滑嫩,让人忍不住想尝尝个中滋味呢……”
“庄明晟!”庄明轩冲上来,一副想打他却不得不忍住的模样,反倒令庄明晟笑出声来。
“我也没说不把她给你,你急什么。”庄明晟抱胸而立,“只要你和小雅结了婚,背着她将苏慕清包养为情人,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说到时候你的手里还有这些年来你尽心尽力打下的荷清集团。对了,我听说苏慕清刚派人收购了寒氏的股份,啧啧啧,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庄明晟的这声啧啧叹得意味深长。
庄明轩听到耳朵里,却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慕清她收购了寒氏的股份?她是想做那寒氏的总裁吗?也对,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想报复寒懿。”
“阿晟,算我求你了,放过我吧。”庄明轩有些无奈地坐在沙发上,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如果是你去说的话,一定可以的,对吧?”
他的话中带着某种希冀。
曾几何时,庄明晟的眼神里也带着这样的希冀。
“你知道,不行的。”庄明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是个固执的人。”
他说的是ELA的董事长,廖老。
在他们谈话期间,苏慕清一直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昏迷状态,好像知道外界正发生的事情,又好像什么也听不清,迷迷糊糊的,像蒙在气泡里,或某种琥珀之中。
晶莹剔透,却不甚分明。
“明轩。”屋外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庄明轩看向那人,眼中的神色还未褪去。
“廖曦。”庄明晟倒是先打了个招呼,“你这么晚还没睡。”
“托你的福,公司交接一大堆事情呢。”廖曦揉了揉额头,有些不满道,“你倒是清闲,天天坐在这里看书就好了。”
“没办法,我的精神状态不允许。”庄明晟耸耸肩,看样子也有些无奈。
“少来。”廖曦面无表情道,“明轩也为你做了不少,于情于理,你都该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一起来说服我?”庄明晟撑着额头,手指修长而白皙,是病态的苍白,“如果是为了苏慕清的话,我建议你们省点口水。”
庄明轩有些沉默。
他们二人都知道,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能掌控的,别提公司了,就连能不能好好地出这个门都是问题。
“我无所谓,可为什么要波及到她们?”庄明轩有些暴躁地指指苏慕清躺着的位置,“阿晟,你难道不知道那种药剂打了之后对精神也有影响吗?”
庄明晟看着他,慢条斯理道:“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你?!”庄明轩只觉得自己心中怒火涛天,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两半,“你还给她注那种药剂!”
面对庄明轩的暴怒,庄明晟始终保持着超乎寻常的淡然。
廖曦皱了皱眉头,现在她发现了,正如自己爷爷所说,庄明轩对苏慕清用情太深了。虽然他也曾和苏慕清相处过一段时间,为后者的气质所感染,却不曾像庄明轩这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廖曦将庄明轩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做什么?!”庄明轩此刻正在气头上,他未曾受过这种委屈,明明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却不得不离开她,去别的女人那里。
“消消气。”廖曦皱起眉头,显然对他的态度不满,“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忽然,外面传来秘书恭敬的声音:“晟少爷,有客人来访。”
“谁啊?”庄明晟皱了皱眉,一副傲娇脸:“不见!”
秘书:“……”
既然能让秘书来通报一声,必定不是什么小角色,只是,她为什么不肯直接说出来人的身份呢?
庄明轩心头起疑:“谁来了?”
“是寒氏的总裁,寒懿。”秘书抹了抹额角,“他说要见晟少爷。”
庄明晟脸色一变,随即很好地隐藏起来,只见他傲娇地甩甩头发,慢条斯理地走出门:“既然都上门来了,就勉为其难去见见吧。”
“寒懿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在门口,庄明轩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不用你说。”庄明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寒懿这时候来想做什么?”
现在,整个A市的经济格局都在廖老爷子的手下重新洗牌。
先是寒磊卷款逃离寒氏,寒氏原本不至于如此,但它是个家族企业,同一时间,几乎所有在职的寒姓管理层通通抛售了自己手中的股份,整个场面太宏大了,简直像早有预谋一般。
寒氏内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掌控。
寒懿正坐在ELA在A市的别墅客厅里,别墅的格局很大,早在很久以前,寒懿就听说过ELA的名头,但是他没有想到,对方能把他逼到现在这个模样。
“你就是寒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寒懿没有说话,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庄明晟楞了一下,饶是他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侮辱了:“我叫你,你居然敢不理我?”
“来者未自报家门,不知该如何称呼。”寒懿淡淡道。
虽然他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甚至连眼角都没有牵动一下,可庄明晟确确实实感觉到周身一片凉意,好像是面前这个男人自带的气场。
庄明晟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原本以为自己现在占据上风,又是在廖家,绝对不会示弱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再一次露出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的那种惧怕之情。
与此同时,有女佣端上了茶点。庄明晟顿时觉得心里有一团气,他扫了一眼身旁,心生一计,一脚踹翻了女佣端着的盘子:“谁准你给寒总上这么热的咖啡?!”
女佣被滚烫的咖啡溅了一身,又不敢反抗,忙跪地呜呜咽咽地求饶。
寒懿终于抬眼了,扫了眼跪地的女佣,视线落在庄明晟的脸上。
庄明晟心头的气散了一点,为了面子,他仍然一脚踹在女佣身上:“还不快去重新换一壶!”
“是……”女佣啜泣着收拾茶具。
“没想到晟少爷好这一口。”寒懿的声音冰冷。
明明寒氏已经落魄了,寒懿的身子也被他那一道暗算,要修养也没有那么快,怎么他现在看起来反而底气十足的模样。庄明晟不争气地抖了一下,却仍然直着脖子道:“我家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寒懿“哦”了一声:“庄家的人,我的确管不着。”
还没等庄明晟露出得意的神情,只听见他的下一句便是:“那苏家的人,晟少爷是不是也没法管?”
寒懿的表情不变,明明没有露出什么凶狠的模样,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周身一阵凉意。
庄明晟忍不住抖了抖,又觉得自己抖得莫名其妙,不愿意落了下风,梗着脖子道:“苏小姐是自愿来做客的,寒总连这个都要管?”
这是在指寒懿多管闲事咯。
不知为何,明明现在寒氏已经面临破产,就连身为总裁的寒懿都没办法拯救,只能拆分股份一一出售,可庄明晟就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沉稳的意思,正是他爹想方设法都求不来的。
为此,庄明晟有点苦恼。
“既然是自愿,我当然管不着。”寒懿眼睛一眯,“可我怎么觉得,这个自愿……是晟少爷的一厢情愿呢?”
周围站着的保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寒懿这是哪来的胆子啊!
庄明晟虽然因为他亲爹的缘故,对于这个男人诸多欣赏,可这并不代表他会任人宰割:“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万一苏小姐不是自愿的,晟少爷又该如何解释呢?”
“寒懿!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有空来管别人的闲事?!”
此话一出,寒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虚无缥缈的深意,那抹深意消失得太快,快得连庄明晟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自身难保?闲事?”寒懿颇冷淡地呵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自身难保的是谁?”
庄明轩听完这句话,瞳孔紧锁。
楼梯上传来“嗒嗒”地敲击木地板的声音,那是廖老爷子的拐杖声。
一听到这个,庄明晟很快有了底气:“寒先生,不是我不肯通融,只是苏小姐现在在休息,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咄咄逼人,要问她事情,那我岂不是要惊扰我的客人了?这不好吧?”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寒懿皱了皱眉,在看见廖老爷子下楼的时候,仍然恭敬地行了个礼。
廖老爷子看也不看他,冷哼一声,冲庄明晟道:“阿晟,我叫你办个事情,怎么效率这么低?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无关的人,你就不要牵扯进来了,连句话都不要多说。他们的时间无所谓,要是浪费了你的宝贵时间该怎么办?”
庄明晟低头答是。
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跟着寒懿进来的秘书脸都快气黑了,反观自家总裁,仍然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哟,寒总,不知你大驾光临,来我们家有什么事?”将寒懿撂了好一阵子之后,廖老爷子才一副刚刚看见他的模样,脸上的表情要多虚假有多虚假,偏偏在座的还没有一个人敢拆穿。
“廖老。”寒懿皱起眉,不卑不亢地看向他,“我可不记得,A市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廖家一家独大了。”
这句话中隐隐含着深意。
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说,但是很多小企业都会下意识地去巴结一个城市的龙头企业,之前,寒氏如日中天的时候没有少过这方面的接触,可现在寒懿是什么意思?对廖家不满意?
虽然ELA在国外的势头发展得极好,但也不是没有死对头的。
恰恰相反的是,寒氏在国外的一支,就与ELA水火不相容,两家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寒氏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早年寒家祖辈在战场上打下江山的时候,有不少儿子都分到了一杯羹。但是人各有志,有人从了商业,有人从了艺术行业,还有人去探险,当兵,追求梦想,实现各自的理想去了。
在这其中,虽然从商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少,其中,包括寒懿的父亲,就一共有三个。
“当初你们留在A市的时候,不是已经宣布和那些人断绝来往了吗?”廖老爷子摸摸自己的胡子,笑得开怀,“我记得你们家这件事闹得挺大的呀,都上报了,寒总不会想说自己不知道吧?”
寒懿点点头,虽然是往事秘辛,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他当然熟悉得很:“我知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现在不是我廖家一家独大,还有谁?”廖老爷子眯起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说实话,除了寒家在海外从商的那一支,他还真没怕过谁。这些小辈们的奋斗在他看来只是些猫猫狗狗的小打小闹罢了,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果然,寒懿顿了一下:“廖老爷子恐怕是误会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廖老爷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既然他们并没有和海外的寒家联系,就说明现在的A市还在他的掌控之下!
忽然,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房间里来,直接跪倒在地上:“不、不好了!”
庄明晟神情一紧,发现是自己安排在外面的家仆,暗骂了一声:“怎么回事?!”
“外面……警车!来了好多辆警车!”这人说得结结巴巴,庄明晟却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直接推开他,跑向门外,果然看见了好几台警车,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看向自己的爷爷。
庄家早些年做的是不法生意,虽然这么久以来早就洗干净了,可是庄明晟的脑子里仍然保留着小时候的记忆。他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先天性不足,为了让他像个正常人,廖老爷子里里外外花费了不少功夫。
尽管如此,看见庄明晟这副害怕的模样,廖老爷子还是冷了脸,骂了句“废物!”
从小到大,庄明晟几乎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责骂,当即脸就白了。
“都多大的人了,见几辆警车还抖成这样。”反观寒懿,正襟危坐,虽然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生人勿进的高冷气息,可他看起来确实一点也不慌张,对比一下身旁差点抱上自己大腿的儿子,廖老爷子的内心不禁有点遗憾。
这么有能力的人,怎么就没生在老廖家呢!
可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更何况面前的人是来给他找不痛快的!
廖老爷子瞪了眼寒懿,发现后者几乎眼睛都不抬一下,他的这一瞪,就像在瞪棉花一样,丝毫没有威胁力,叫人好生泄气。
“爸,下面有人叫你。”庄明晟咽了咽口水道,“不如,我们先下去。”
廖老爷子想了想,直接带着庄明轩下去了,临走前甚至没有和寒懿打个招呼。可这正如寒懿所料,只见短短的几秒钟,他勾了勾唇角,脸上的冰雪也因此而融化了不少。
一旁的秘书快要看呆了,这五年来,他何曾见过总裁笑啊!
看来,总裁果真是对苏小姐有意的。
几乎是片刻间,寒懿已经闪身进了苏慕清所在的房间,看见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此时正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起。
寒懿走上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苏慕清的脸颊,下一刻,苏慕清的睫毛颤了颤,吓得他很快收回了手。
秘书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道:“寒总,这是你要的东西……”
他手里握着一盒药片。
寒懿接过来,皱起了眉头。他早知道庄明晟那小子不会太好心,一定会为了省事而给苏慕清下药。不过大家都是同一阶级的人,玩的药也差不多。
庄明晟手里搞不到什么好玩的东西,顶多就是让苏慕清昏睡过去而已。
而他手里的这个药,则是可以消除昏睡药的药性。
只是……秘书看着寒懿的动作,不禁有些着急,还不赶紧叫醒苏小姐然后带她走!总裁这是在磨蹭什么呢!
寒懿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专注地看着苏慕清的脸,用一种近乎迷恋的眼神。
“慕清……”寒懿的手指松松地蜷缩在一起。
他头一回这么没有自信。毕竟凭他现在的能力,只能带走苏慕清和苏慕荷姐妹,却没办法带走庄明轩。他调查过了,最近苏慕清和庄明轩走的很近,如果她醒来之后,执意要留在庄明轩身边呢?
毕竟,他们还一块在北煌待了一阵。
“寒总。”秘书侧耳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焦急地跺了跺脚,“再不快点,苏小姐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句话,寒懿的眉头一凝。
外面的警察是他叫来的,廖家的单子再大,也不能只手遮天!只要有法律的地方,他们的活动就会受到限制。
而寒懿正是要趁这个机会,将苏慕清带走!
寒懿的眼神坚定了之后,他直接倒出了药片,放在手心里,看向秘书。
“水呢?”秘书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手,顿时傻了眼,“要、要不,我现在去倒。”
廖家的饮水机是放在客厅里的,如果秘书现在要出去倒水的话,势必要经过警察的面前,这样反倒效率低了。
寒懿的目光微沉,秘书看见他的神情,吓得不敢说话。
完了完了,这回回去以后,铁定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这,没有水要怎么吃药啊!”秘书双眼一笔,“还是我去倒水吧!”
说罢,他直接踏出一步,正要往外面溜,却被寒懿摆摆手拦下了。
“不必。”寒懿的目光里掠过一抹深思,他看向苏慕清轻薄适中且软软的嘴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秘书:“……”这都什么时候了,寒总还想着要占苏小姐的便宜!!
大约半分钟后,寒懿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随即,他似乎注意到了身后秘书的眼神,淡淡地解释道:“喂药。”
秘书:“……”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解释的效果要更不让人起疑一点。
药效很明显,苏慕清的眉毛微微抖动。
可是,外面的声音已经贴近了。
“廖老真是太客气了,来A市游玩还天天住自己的别墅,是我这地主招待不周啊!”
“哪里哪里,我一把老骨头了,实在不想在外奔波,倒是劳烦你了。”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对话的二人中,其一是廖老爷子,而另一个声音,浑厚低沉,音量却不小,甚至有些沙哑,不难让人猜出是经常扯着嗓子说话的人。
警察局里,常常扯着嗓子教训别人的,必然是局长无疑了!
这一次,为了确保能够顺利带苏慕清离开,寒懿甚至直接动用关系请来了局长。
只是……
廖老的眼神微微眯起来,这个动作不禁没能让他看起来显得无害,反倒有种老谋深算的感觉。
“局长,你今天这么有空,来我这别墅干什么?”
这一句话,正好传进了正在房间里等待苏慕清醒来的寒懿的耳朵里,寒懿一转身,发现刚刚还在上楼的两人赫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只不过,一个是看着他,而另一个,是看着床上还没醒的苏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