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先生？”站在廖老身边的人率先开口，他皮肤黝黑，五官深邃，一袭警服穿得笔直，看上去充满了正义感。
寒懿垂下眼，微微颔首，算是打乐招呼。
“这位，想必就是苏小姐了。”局长上前一步，显然注意到了苏慕清的睡颜，他的眉头有一瞬间的紧拧，却很快舒展开来，“我们这是不是打扰了苏小姐休息？”
“我也是这么想的。”廖老神情淡淡，眼神飘向寒懿，“只是，不知道寒总为什么偏偏一口咬定我诱拐了苏小姐，非要叫您来讨个公道……哦，苏小姐刚刚喝醉了，在我们这休息一晚，现在要叫醒她的话。”
廖老故意露出一脸愁容。
寒懿的眼睛眯了眯，他虽然耗费了钱财和人力叫来了局长，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带走苏慕清。
一旁的秘书急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却见寒懿仍然一派云淡风轻。
“醉了而已。”局长笑笑，“若真是喝醉了，我们倒也难办。”
廖老眨了眨眼，一旁的庄明晟忙点点头，他们的互动没有逃过寒懿的眼睛，他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或许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
“这人嘛，喝醉了能有什么办法呢。”廖老故作苦恼，“不过，既然寒先生执意说是我们把苏小姐硬性绑来的，我也只能拿出证据了吧？”
还有证据？
如果这都看不出来，这姓廖的在给自己下套，寒懿真的不用在A市混了。
他瞥了眼仍躺在床上的苏慕清，发现后者依然气息平稳，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他意识到自己的药可能并没有起效。
想到这里，寒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身散发出更深的冷意。
“既然有证据，那更好。”局长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出，他摆摆手，“这么晚了，我也不想出来做任务的，既然廖老有证据，寒先生也在这里，咱们就索性摊开了说吧，毕竟，非法拘禁不是什么小事。”
最后一句话，局长说得意味深长。
庄明晟的神色冷了几分。
好不容易才洗白了的家族，跟这些事情一点边也沾不上。如果不是出于这个考虑，ELA也不会和沈迟那样的人达成合作。
开什么玩笑，即便是合作伙伴，庄明晟也十分厌恶沈迟的行事作风。
太狠辣了！一点生机也不给别人留。
“廖老，请。”寒懿的嘴唇微微蠕动。
谁知廖老不仅不走，反而充满笑意地看向他，眼里尽是戏谑：“给你们看证据不要紧……只是，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以后，二位打算如何处理？”
局长愣了愣。
以他的作风，如果真的是寒懿谎报军情，局里自然会下处分。
可廖老这模样，显然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也是，他们此番兴师动众的模样，谁敢信他们不是有备而来。即便是ELA，到了国内，也没办法一手遮天。
“廖老想什么处理？”寒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廖老看着他这副模样，丝毫没有被震慑住，反而开始乐呵呵地摸起手中的拐杖来：“寒总不愧是寒总，魄力十足。只是……你这一次带人来我这小别墅里，给我安了个莫须有的名头，还想带人离开，实在让我这副老骨头怕得很。”
说着说着，廖老浑浊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他的脸上皱纹横生，气质也与寒懿差得极远，这一眯眼，反而叫人平白生出一种老奸巨猾的感觉。
寒懿身旁的秘书不禁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所以，廖老想怎么样？”寒懿的嗓音淡淡。
廖老却不说话，只向前走了几步，道：“罢了，先叫人拿上来吧，免得你们说我这把老骨头欺负了你们。”
说着，他对着站在门边的佣人吩咐了几句，那人点点头，下楼去了。
廖老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向寒懿，眼里满是胜利的喜悦。
寒懿不着痕迹地看向苏慕清的方向，发现后者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心头无端涌起烦闷。
局长见廖老一直在和寒懿聊天，当即得知前者的目标不是自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也不由得有些替寒懿担心。
虽然寒懿接管寒氏之后，寒氏一直在向上发展，甚至成为了国内的龙头企业。可近五年来，在ELA联合庄林两家的打压之下，饶是龙头也渐渐产生了疲惫之态。
在来之前，局长已经听说了寒氏拆分股份出售的消息，尽管不知真假，但是看寒氏现在的模样，的确与当初的鼎盛时期相隔甚远。
尽管如此，在寒懿找到他的时候，他仍然力排众议，选择了替他走这一趟。
“廖老想要的，我知道。”寒懿破天荒地勾起唇角，“寒氏毕竟发展了这么多年，即使在我手里败了，底子还在，能够被廖老接手，是它的荣幸。”
听到这句话，廖老的眼神“咻”地就亮了起来，随即他又用充满警惕的眼神看向寒懿。
“寒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廖老含笑道，“我老了，耳朵也不好了。”
一旁的秘书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地握紧拳头。
“我说……”
“廖先生！”刚刚跑下楼去的女佣上楼来，双手贴着大腿，恭敬道，“已经调出来了。”
寒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廖老显得很不满，抖了抖眉毛，看向二人：“请随我下去看。”
局长在听到“调出来了”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所谓的证据是什么了。既然有那个，想必……
他看向寒懿，不着痕迹地在心里摇摇头：看来这一次，寒氏是要彻底栽在寒懿的手里了。
寒懿却好似没有发现他的眼神，站起身，沉默了一会，看向苏慕清的床，发现后者的确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时，他叹了口气，跟上了廖老的步伐。
一行人先后下了楼，管家已经放了一台电脑在客厅的茶几上。寒懿的视力极好，他看向茶几，赫然发现电脑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
视频的内容，是关于这栋别墅的。
廖老领着他们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此时，简短的视频已经放完了。廖老摸着拐杖，慢悠悠道：“不知刚才寒先生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身旁的人一愣，刚才寒懿说过话吗？
寒懿看向电脑，抿了抿唇，心知这便是廖老说的“证据”无疑了。廖老此人，阴险狡诈谈不上，但是老奸巨猾是不可少的。
如果不是铁打的事实，他是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拿出来的。
想通了这件事情之后，寒懿便已明白了这视频里的内容。
但是……
寒懿垂下眼，勾了勾唇：“作数。”
廖老的脸庞瞬间红润起来，看上去极兴奋的模样，庄明晟几乎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年迈的父亲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不禁有些愣愣地看向了寒懿，却发现后者嘴角噙笑，仍是一贯的高雅淡漠。
他忽然有些不忿起来，明明现在寒氏已经落败成这副模样了，他怎么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样吧。”廖老舔了舔唇，“不如我们把条件再重复一遍，局长在这里，也可以做个见证。”
局长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扯进来，看向寒懿的脸，发现后者点了点头，他便放下心道：“你说。”
不知为什么，明明现在是廖老掌管着A市的话语权，他的心底却仍然保留着对寒懿的惧怕，这就是上位者的积威吗？
“如果我能证明这位苏小姐是我请来作客的，那么寒总就该付出些微不足道的代价，赔偿我这个老人。”廖老淡淡道，“寒氏40%的股份。”
40%？！
这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众所周知，寒氏的股东不少，但只有掌握股份在50%以上的才有竞争总裁的权力。寒氏前段时间陷入大危机，已经有不少股东抛售股份了。
局长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寒懿，面前的这个老家伙明显是想给寒懿下套，让他交出总裁的位置！
寒懿冷着脸，一言不发。
一旁的小秘书急红了眼，自家总裁手里一共才握了51%的股份，剩下的那些几乎全让那些不靠谱的老东西给卖了。这一下子去了40%，就算拿着11%，也没有用了。
廖老乐呵呵地看着寒懿，也不急着叫他们看证据了。
反正，证据就在这里，也跑不了。如果能趁这会时候，了一桩心愿，何乐而不为呢。
他忽然有些庆幸，庄明轩对苏慕清的看重，没想到寒懿也是个情种，几年前的情妇，他也特意找来，甚至不惜和他对上。
不过，听说他最近和沈芊芊走得很近……
想到沈芊芊，廖老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厌恶。
“廖老觉得，苏慕清在我心里这么重要，值得我赔上寒氏来交换？”寒懿似是考虑了片刻，“您不觉得这个赔偿有些贵重么？”
“毕竟是心爱的女人！”庄明晟抢先说道，“当年谁不知道，寒总为了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公然和已婚妻子离婚，差点净身出户的事情。”
说到这里，廖老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些传闻。
“原以为寒总对那个许家的小丫头情有独钟，没想到……”廖老暧昧地笑笑，“也是个多情人啊。”
寒懿垂下脸，并未辩驳。
“罢了罢了。”廖老摆摆手，“原本想说，寒总既然这么在意那位苏小姐，我便做个人情，叫你看过证据后带回去，毕竟在你那歇着，总比在我这好。”
他一副遗憾的模样，可寒懿却听懂了。
他微微眯起眼，这老头是不打算放人的意思？
局长这时候也有点愣神，明明是来查苏小姐是否被非法拘禁的事情，怎么又扯到股份上来了，莫非他们私底下有交易？
可这私底下的交易，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此刻只想赶紧了结苏慕清这桩事情，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寒懿仍然没有说话。
廖老却露出了不爽的神情：“算了，你们也别看什么证据了，今天的私闯民宅事件，我会保留追究的权力，现在，请几位离开我这寒舍吧！”
局长脸色一变，没想到廖老竟然会直接赶人！
刚刚不是还说了要证明自己没有拘禁苏慕清吗？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小秘书的脸色阴沉得很，他看向寒懿，发现寒懿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寒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来不仅没有带走苏慕清，反而落了个把柄在廖老手里。他既然手中握有证据，那他就有起诉的权力，本来这一次说动局长就已经很麻烦了，没想到对方还真的留了后手。
寒懿眯了眯眼，廖老这是在逼他交出股份啊。
“寒先生，怎么办。”局长轻声道，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这次行动……”
这次行动的确瞒了上面，是他私自带人来的，几乎是把自己后半生的工作生涯都压在上面了，如果真的让廖老起诉了，那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他。
廖老露出微妙的笑容：“看来局长也是迫不得已，寒总，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秘书已经炸毛了：“寒总，千万不可以给出那40%的股份，你已经给苏小姐……”
话说到一半，寒懿的眼神扫向他，他立刻噤声了。
局长的目光也投向了寒懿。
寒懿冷着脸，沉声道：“只有这个办法了么？”
廖老见他松动，点了点头，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狂喜。
觊觎了寒氏这么久，终于让他有机会得到了。
寒懿再早熟又怎么样，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才三十岁的年龄，早晚会意识到事业的重要性，至于女人？玩物罢了。
廖老的眼神有点冷，他显然没有打算继续和寒懿耗下去。
“既然如此。”寒懿垂下眼睛，“我需要你先出示相关证据，配合这位长官调查，以及，我想带走苏慕清和她的姐姐。”
苏慕清抓过来，原本就是为了让庄明轩就范。
虽然效果不尽如人意，可先将苏慕清给他，再去庄明轩面前说些什么，不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廖老几乎没有考虑多久，很快就想通了其中要害。
不过是一个女人，就可以换寒氏40%的股份，岂不是赚大了。
但是，看寒懿对苏慕清的重视程度，说不定可以换取更多的利益。
“不过，苏小姐好歹是我家的客人，这样就让寒先生带走了，有些不妥吧。”廖老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
局长气得说不出话，明明刚刚是他主动提议让寒懿带走苏慕清的，这会又反悔反得理直气壮了。
莫非是人老了，果真变得不知廉耻起来？
“先看证据吧。”寒懿的面上露出淡淡笑容，“事情还没成定局呢。”
廖老无所谓地笑笑，不知道他还在挣扎些什么。
“放给他们看。”廖老冲女佣使了个眼色。
女佣很快把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是这栋别墅大门口的录像，录像上面清楚地显示了苏慕清进来时的景象，出乎局长的意料。
她居然是一个人走进来的！
在一瞬间，局长已经排除了她是被人下药带进来的可能性。
视频很快放完了，廖老看向寒懿，后者仍然没什么表情：“若是被人胁迫呢。”
“寒先生你也看到了，苏小姐很清醒。”廖老道，“还是，你想毁约？”
“廖老恐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寒懿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是说，或许有人用慕清在意的事情逼迫她，所以她不得不来这里。”
“这已经超出了非法拘禁的规定了吧。”廖老的声音冷冷。
局长有些犯难。
廖老说的没错，苏小姐已经成年了，既然她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进这个别墅的，而且庄家并没有隐瞒她的行踪，便不足以构成罪名。
他有些为难地看向寒懿，发现后者的神情没有变过。
寒懿微微凝眉，思考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审问过沈芊芊，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直接叫来了局长与他一起。可没想到廖老早有应对之策，让他扑了个空不说，还借着局长的职位反将了他一军。
现在，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处在被动。
至于廖老说的股份……
寒懿眯了眯眼。
廖老没有放过他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怎么，寒先生反悔了？”
他的语气淡淡，可在瞬间，寒懿感觉到身边围着的人多了起来，就连局长带来的几个警员也在他们包围的范围之内。
“廖老……”局长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廖老冷哼一声：“没什么。只是你们想来就来，打扰了我的贵客不说，现在没有证据拿我，就像一走了之。未免也太不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了吧？”
“就是。”庄明晟刚刚不敢说话，毕竟苏慕清是怎么被抓来的，他一清二楚，没想到父亲早想好了应对之策，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他的气势又回来了，看着寒懿默不作声的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刚刚这位寒总明明说了，只要证明了苏小姐是我们请来的，就以40%的股份相换，难道在场的诸位都聋了吗？”庄明晟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底气。
寒懿淡淡瞥他一眼，神情里没有一点不快。
局长的眉头紧拧。
不知道寒先生现在在想什么，可如果用40%的股份换这么一个消息，他肯定是要被气死的。现在他算是看懂了，刚才廖家这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他们还算是客气。
可现在，知道了来意，又早有应对之策，自然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还趁机狮子大开口。
局长忍不住看向寒懿，毕竟他是动用了私人关系，陪着寒懿来这里走一遭，这件事情，想必那位廖老也知道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得意，还用上诉来威胁他们。
与其说是威胁他们，不如直接说是在威胁寒先生。
“我说了这样的话？”寒懿微微垂下眼，似是自言自语。
庄明晟似是忽然有了十足的底气，声音又大了些，“那是当然，刚刚局长也听见了吧？看完这个证据之后，你用40%的股份来换，你们就可以走了。”
“我不会再追究。”廖老补充道。
“对，如果你交出股份，我们就不去追究你们私闯民宅还污蔑我们的事情了。”庄明晟道，“寒懿，你和这位局长的关系也不错，如果因为你的缘故，害他失职了，你心里过意得去么？”
庄明晟的这句话着实恶毒，不着痕迹地将局长的仇恨值转移到了寒懿身上。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你还打算继续和我们杠上，我们那你没办法，就拿你身边的这个人开刀。
寒懿闻言，微微舒展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所以，我不得不交了？”
“对。”庄明晟眼睛一亮，“你可别这么说，显得我们仗势欺人。明明是你们先闯进来的，我们只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顺便讨要一些精神损失费罢了。”
一些精神损失费……
寒氏的40%股份，在几年前，可就相当于几个亿呢。
局长眼瞳一缩，下一刻，他听见了寒懿淡淡的声音：“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听到这句话，不仅局长愣了，在场的诸位都有些愣神。
原本以为从寒懿的手中要股份很难，起码他要再考虑一阵子才会松口，廖老本来也已经做好了不睡觉的打算了，可没想到寒懿居然这么快松口了。
廖老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什么条件？”
“苏慕清，我要带走。”寒懿眯了眯眼，“40%，换一个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言外之意是，你们赚了。
庄明晟莫名地噎了一下，虽然知道事实的确是自己赚了，可寒懿这副笃定的模样，怎么让他觉得心底发憷呢？
明明寒氏的股份每天都在创新低，莫非他还有什么后招？
没等庄明晟思考个所以然出来，身旁的廖老已经一锤定音了：“好，我答应你！”
说罢，有人从书房里取出相应的文件来。
寒懿接过文件，草草地看了几眼，果断地在最后一页签了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