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苏慕清裹着外套,准时抵达“有约”的门口。
“这里!”
陈小雅在店里朝她热情地挥挥手,身旁跟着一脸不情愿的左晓敏。
苏慕清走到二人面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点好了吗?”
“点好啦!全都是我们仨喜欢吃的!”
陈小雅咧开嘴,笑得灿烂,“怎么啦?慕清,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啊。”
“没事,工作上有点问题搞不懂而已。”
苏慕清低头喝了口柠檬水,缓解了一下整个下午滴水未进的肠胃的疼痛。
职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苏慕清觉得没有必要在朋友面前发牢骚,毕竟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不想让好朋友徒增负担。
“新人嘛,当然是要慢慢来啊。”
陈小雅拍拍苏慕清的肩膀,“你可不知道,当初寒氏来我们学校招人,那一大批人,除了你以外,全被刷下来了!现在我们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你啦,你真是我们寝的骄傲!”
苏慕清腼腆地笑笑,伸出食指戳戳小雅的脑袋:“哪有全被刷下来,你呀,就是喜欢夸大事实。”
小雅“呵呵”地笑了两声,也不以为意:“刷下来倒是没有全部啦,但是整个学校的确都认识你了!以前是因为美色出名,现在纯靠实力碾压,真酷!”
苏慕清有些不好意思,一旁沉默地喝着饮料的左晓敏却突然冷哼一声:“是啊,完全是靠实力上的位,跟姿色一点关系也没有。”
此话一出,不仅苏慕清沉默了,连陈小雅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意。
“晓敏,你怎么这么说……”
陈小雅捂住嘴巴,说话都有些不连贯,“慕清她也一直很努力啊,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左晓敏瞪了陈小雅一眼:“没你什么事。”
复又将目光瞥向苏慕清:“气色这么红润,看来在寒氏混得风生水起吧。”
饶是好脾气如苏慕清,听闻这话也不由得脸色一沉。
为了不让好朋友为自己担心,她出门之前特意补了一层腮红,好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自然一点。
而在此之前,因为工作和各种帮忙,苏慕清已经很久没能好好地睡过一觉了。
再加上办公室成员或多或少的刻意刁难,她如今的处境很是艰难,几乎称得上是举步维艰!
可左晓敏竟然还在误会她,误会她苏慕清和抢走她父亲的那个女人是一路货色!
苏慕清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冷静起来,这些日子的办公室潜规则几乎将她的好脾气磨得消失殆尽。
“晓敏,我想一会我们应该单独聊聊,你可能对我存在着某些误会。”
苏慕清的语气冷静,却让陈小雅一愣。
“你们两有什么不能让我在场听的误会?”
陈小雅看上去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过慕清你刚刚说话的时候好帅哦,特别有商场女强人的feel。”
左晓敏冷冷一笑:“我早说过了,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二人之间拔剑弩弓的气势一触即发。
“美女们,你们的串儿。”
服务员笑眯眯地端着盘子走到三人的桌边,“真是好久不见你们啦,是不是都快毕业了?”
“是啊是啊,都开始实习了呢。”
小雅忙接着话开始打圆场,“来来来,晓敏,这是你喜欢的牛筋,这是慕清最爱的烤茄子,我都帮你们点好啦!快吃点消消气。”
左晓敏接过竹签,而一旁的苏慕清也开始一言不发地吃着自己盘中的茄子肉。
坐在她们俩中间的陈小雅拣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却在低下头的瞬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嗯……慕清啊,你在寒氏工作还好吗?”
陈小雅小心翼翼地开口,开始寻找话题,“大公司是不是真的福利像他们说得那么好啊?”
苏慕清眨了眨眼,回想起自己刚到寒氏工作时的接电话时间,又对比了下现在的遭遇,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些自嘲:“小雅,你得明白,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
陈小雅歪了歪头,有些不解道:“慕清,你是不是在公司里受欺负了?”
苏慕清摇摇头道:“没有,他们说得对,寒氏的福利保障很好,只是为了得到这些,你也必须付出相应的,甚至更多的代价。”
这其中包括你愿意的,也包括你不愿意的。
当然,后面这半句话,苏慕清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这样啊……”
陈小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瞥了瞥身旁的左晓敏的脸色,悄悄凑近苏慕清,和她咬耳朵,“你知道最近晓敏家又出事了吗?”
苏慕清一愣,摇摇头。
最近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没空与两位好友联系。
更何况左晓敏如今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出了事情,又怎么可能主动来告诉她呢?
“我也是听说的啦……她爸爸好像和那个女人又闹翻了,现在跑来找她妈妈要什么钱,她妈妈不愿意给,两人正准备法庭上见呢。”
陈小雅皱了皱眉头,“你说晓敏的爸爸到底在想什么呀?”
是啊,放着家中好好的妻女不要,非要摘外头的野花。
现在娶回来发现跟自己想象中根本不是一回事,又急着跑回来用尽手段挽留前妻。
说到底,男人终究是一种跟着新鲜感行动的动物。
苏慕清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日在办公室里看见的,认真工作的寒懿的身影。
她甩了甩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既然晓敏没有说,就是不希望我们知道,不要背后议论了。”
苏慕清安抚着陈小雅,“你也快毕业了,还不赶紧忙活自己实习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陈小雅却突然泄了气似的瘫倒在椅子上:“找什么工作呀,我又不像你,长得漂亮又有学历,不用亲自去报名也能从名单上被寒氏相中。”
苏慕清无奈地弯弯眉。
虽然她私底下的确是和寒懿有不正当的关系,但是她现在的秘书工作的确是自己一手挣来的。
寒懿有句话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得到承认。
整个晚上左晓敏始终在一旁保持沉默,可就在陈小雅说完这一句话后,她却忽然哭了。
“晓敏,你怎么啦。”
陈小雅急忙拍拍左晓敏的肩膀,顺手接过苏慕清递来的餐巾纸,为左晓敏擦拭眼泪。
左晓敏断断续续地抽噎着,陈小雅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轻声细语地呢喃着。
大意无外乎“有什么事情你都说出来,大家好一起解决啊”之类的励志鸡汤。
苏慕清想,如果她没有和寒懿签过那样的约定,也没有在寒氏受过这种高落差的待遇,还仅仅是一个成绩不错的普通大学生的话,她一定会愿意相信这样的话的。
“有事情说出来就好啦,大家一起帮你想办法。”陈小雅还在一旁安慰着左晓敏。
这样的话,听起来真美好啊。
可事实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承受却不能言明的苦衷。
苏慕清的姐姐,左晓敏的家庭,就连单纯如陈小雅,一定也有着绝对不能够告诉别人的事情。
“让她走。”
左晓敏原本低着头抽噎,突然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连声音也大了不少,“让她走啊!”
而她手指向的方向,正是一脸怔愣的苏慕清。
苏慕清的确是被左晓敏这一团火发得莫名其妙。
“那个……慕清啊,晓敏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最近脾气比较暴躁。”
陈小雅尴尬地在二人中间打着圆场,“你不要往心里去。”
苏慕清摇摇头,却掩不住内心逐渐涌上来的苦涩。
没有爱情,事业如今陷入瓶颈期,就连友情也好像没有办法继续顺利地走下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的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苏慕清忽然感到身心俱疲。
“快让她滚啊!”
左晓敏沉默了一会,又继续嚷道,“我不想看见她!”
苏慕清的心猛然一跳。
“哈哈,要不慕清你先……”
陈小雅回过头来想让苏慕清先回家睡觉,却见她正在慢条斯理地收拾最后一件东西。
“晓敏,我要走了。”
苏慕清的目光越过挡在中间的陈小雅,定定地放在左晓敏的脸上,“如果你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可以不再回来。”
说完,苏慕清提起自己的小包,手上挎着刚脱下不久的外套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陈小雅张张嘴想叫住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胆子开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夜晚里碎掉了,穷尽此生,也再没能追回来。
苏慕清自离开了“有约”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街上灯火通明,不过九点,南方的夜市才刚刚开始。
苏慕清拎着包闲逛,明明心头知道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完,此刻最应该先回公司里,却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回去。
就好像寒氏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样,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哦,这不是苏慕清苏小姐吗?”
一辆有些眼熟的红色跑车驶过市区,引起一小阵骚动。
苏慕清不用转身,只要听到这个上扬的尾音就能够猜到是庄明轩庄少东。
很多时候,苏慕清都很像把庄明轩的脑袋戳个洞,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同样是继承家产,寒懿每天有看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议,忙得不可开交。
可庄明轩呢?
偏偏总是能在失意的时候碰见他,无论是上次被寒懿丢下,独自走路回别墅,还是前几天睡过头,在马路上的那段巧遇,都说明了同一个问题。
这个庄少东,庄少爷,实在是太闲了!
“庄少东,您好。”
纵使心中千般不愿,苏慕清还是回了头,向庄明轩致以诚挚的问候。
庄明轩一袭亮黑色缎面的西装,贴身的剪裁衬得他伸长如玉。
“你怎么这个点还在这里?”
庄明轩停了车,却没有下来的意思,“要不要我顺路载你一程?”
苏慕清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摇摇头:“不用,我要回公司了。”
庄明轩闻言,眉头微微上挑:“回公司?你回公司做什么?不去林氏了?”
“去林氏干嘛?”
电光火石间,二人四目相对,苏慕清忽然脑中一片清明,一个念头跃然心间。
“你要去林氏,是不是因为……你姐姐和林若明的订婚仪式?”
苏慕清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嗓子有点干涩。
周边的嘈杂一下子消失了,苏慕清只看见庄明轩的嘴唇动了动。
等回过神来,她人已经在这辆红色的骚包跑车上了。
“开门,放我下去,我有工作呢。”
苏慕清猛地回过神来,就去找门把手,可是她整个人明显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庄明轩不开车,车门却也紧紧锁着。
他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着苏慕清,一边幸灾乐祸道:“看样子寒懿并不想带你去赴旧情人的约啊,他这么小气,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说罢,庄明轩勾了勾唇角:“行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去?”
苏慕清咬着牙,不肯承认,却也一时没办法立即否认。
庄明轩笑道:“早说我可以带你一程的了,碰巧今天没有女伴,你就以我的女伴身份进去吧。”
苏慕清抬眼望向庄明轩,后者的心头一震,他不能描绘出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其中复杂的情绪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却始终无法看透。
在这一刻,什么约定,姐姐的腿,晓敏的厌恶,好像都没有办法撼动苏慕清什么了。
苏慕清直视着前方,眼神微凝,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然如此,就请拜托你了。”
一路无言。
苏慕清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头回忆起这几日的自己,明明才过去不到几天,却仿佛已经过了好几年。
“听说你已经成为了寒懿的秘书。”
庄明轩扶着方向盘,眼神望向闪烁的红灯,脚下蓄势待发,“看来你们俩关系挺好啊。”
苏慕清笑笑:“寒氏到我的学校招聘,我是自己走程序进去的,和寒懿没什么关系。”
庄明轩唇角一勾,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和寒懿没什么关系?别开玩笑了。”
一个转弯,车子驶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苏慕清看着周边飞速变化的街景,和逐渐稀少到完全消失的行人,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