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清双眼朦胧地朝他笑笑,轻轻推开臂上的手,柔声问道:“你怎么这么闲,你的女伴呢?”
“女伴?”寒磊冷哼一声。
不提林若彤倒还好,一提起来简直让人生气。
苏慕清听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安慰了几声寒磊,又同庄氏父子道了个别。
苏慕清想,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心头的一点点私念。
如今既然已经得到了结局,私念已断,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总是好过隐隐约约的纠缠,和偶尔缠绕在心间的想念。
此时,开场舞已近尾声。
寒磊丢失的舞伴,也就是林若彤,此时正优雅地端坐在舞台周边最显眼的地方,笑得开心,等着自己的哥哥如之前约定好的,和自己跳第二支舞。
她要借势让整个宴会的青年才俊看看,她林若彤的舞姿是多么优雅!
尤其是要让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寒磊看个明白!即便是没有他寒磊,林若彤也是林家的小公主,是要捧在手心上的。
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的喜欢呢!
未等最后一个尾音降下,林若明的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脱离了庄明月的身体。
虽然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但是他强烈地感觉到,如果再不停下来的话,那个人就要离场了。
不是简单地离开宴会,是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此时,脸颊泛红的苏慕清正在寒磊的护送下走向门口。
“请等一等,寒先生,苏小姐。”
侍者气喘吁吁地跟上二人的步伐,礼貌地拦截道。
“什么事?”寒磊皱了皱眉,一股不好的念头在心间逐渐涌起。
“我家总裁说,希望邀请苏小姐跳一支舞。”侍者彬彬有礼道。
“不知苏小姐肯否赏林某这个脸,让林某有幸与您共舞一曲?”
聚光灯全部集中在一点,点中的男人款款向苏慕清走来,一袭红色的正装,透过微弱的灯光后,却莫名让人有种如置幻境的感觉。
苏慕清站在原地,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林若明就这样伸出手,脱下原本戴着的白色丝绸手套,半跪下来,牵过苏慕清的手,行了一个优雅至极,也暧昧至极的吻手礼。
“慕清。”
林若明看向苏慕清,目光是一贯的柔和,“请陪我跳支舞吧。”
苏慕清动了动嘴唇,寒懿的脸在脑中闪过片刻,她心里忽然有些犹豫,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什么话都不想说。
只是下意识地跟在男人的身后,看着前方的林若明穿着红色礼服的背影,像极了旧时的喜服。
苏慕清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不是林若明和庄明月的订婚典礼,而是她,苏慕清的。
穿过众人的包围,聚光灯始终以林若明的位置为焦点,连带着将他牵在手里的苏慕清也一块照射着。
置身于纯白色的灯光下,周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林若彤和寒磊突然变色的脸,和庄明轩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庄明月逐渐隐入黑暗的身影……
一切都模糊着。
仿佛此时此刻的宴会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二人划入舞池的瞬间,林若明的手紧紧地贴上了苏慕清的腰。
乐手又重新奏乐,按照规定,除了开场舞需要两位主角合作完成以外,接下来的舞蹈,便是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了。
周边的宾客们开始跃跃欲试,一对又一对,相继划入舞池中央。
苏慕清其实并不太会跳这种社交舞蹈,她这方面的礼仪和操作知识几乎全都来自于寒懿聘请的一位专门的指导老师。
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寒懿将她塑造成了一位常年参与社交晚宴的形象。
二人踏着鼓点在舞池中旋转,林若明的眼神始终望向远方,好像他根本不在意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苏慕清不敢抬头看她,身子绷得僵直。
“慕清。”在一个旋转过后,林若明终于将视线投在舞伴的脸上。
那是一张即便他出国多年,却无法忘怀,甚至仍旧思念的脸,“你还好吗?”
苏慕清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会突然发问。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好像一点也没有变。”
没有等到苏慕清的回答,或者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林若明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就连现在,哪怕我已经有了未婚妻,你也有了别的男人,在我面前,你还是这副模样。”
苏慕清的手指突然收紧。
乐曲开始走向高潮,女士们在男伴的托扶下在舞池中央绽开数朵花。
苏慕清有些犹豫,因为她的大腿韧带有过拉伤,要想做出这种高难度动作,就必须再次打开筋脉。
“你想说什么?”
苏慕清一个抬腿,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还好,没什么剧烈的反应。
“没什么,就是多年未见的好友,突然在街上遇见了,怎么也想单独坐在一家店里寒暄一下。”
林若明低低地笑了,“我现在也是这种心思。”
闻言,苏慕清沉默了。
林若明想寒暄,她又未尝不是?
“三年前的分手过于冲动。”
林若明握住苏慕清的手,缓慢且平稳地将她托送至头顶,“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等我一辈子。”
回忆的闸门被打开,涌现出来的,是曾经温馨且始终不肯消逝的过往。
苏慕清不知道该怎么接着林若明的话头往下说,此刻继续与他一起回忆过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乐曲行至最终章,二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完成了最后一个旋转。
结束后,舞池里的人向周边行礼,然后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回到人潮。
“哥哥!说好了第二支舞和我跳的,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林若彤不知何时冲到二人面前,视线直接略过了离她更近的苏慕清,径直放在林若明的脸上。
林若明绷着唇,看向苏慕清离去的背影,眼神不知为何,总是聚拢着忧愁。
有什么好忧愁的,如今进修回国,继承家业,美人在怀。
苏慕清自嘲地笑了笑。
“慕清!”
寒磊冲到苏慕清身边,瞥了眼刚离去不久的林若彤和站在不远处的林若明,眉头微皱:“没什么事吧。”
“跳了个舞而已,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吧。”
苏慕清露出安抚的笑容。
如果是和别人,倒是没什么关系。
寒磊看着笑眯眯地哄好噘着嘴的妹妹后,又牵着妹妹的手进入舞池的林若明,一时心头思绪万千,却又没办法和身为女人的苏慕清直言。
“总之,以后还是和那个人少点接触吧。”
寒磊憋了半天,到头来,也不过憋出了这样一句提示性极强的话。
苏慕清大步地朝会场外走,寒磊的忠告顺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少点接触?
苏慕清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他们俩这尴尬的身份,即便是见了面想问候一下,也缺个理由。
屋外开始下起了小雨。
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场雨不会很快就停,它有整整一个漫漫长夜,足以它将自己变成一场瓢泼大雨。
寒磊始终跟在苏慕清的身后。
“哥,嗯,我们现在已经离场了,在门口,好。”
寒磊挂断电话,手中举着一把纯黑色的伞,立在苏慕清的身后,如一尊隐入夜色中的神佛。
“哥让我先送你回别墅。”
寒磊低声地说道,可没有人看见,说完这句话后,他紧紧捏住了手中的伞柄,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要将它捏碎。
“我听见了。”
苏慕清漫不经心地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掌,掌心朝上,接着伞上落下来的雨滴。
寒磊犹疑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司机已经接到命令,正在赶来的路上,不出三分钟,就会来到正门。
“慕清,其实……”
“小磊,你觉得,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苏慕清哑着嗓子,眼中神色游离。
“什么?”寒磊不解。
“我在跳那支舞的时候,明明是我很熟悉的舞步,但就是忘记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完全是在凭着本能。”
苏慕清转过脸来,零星的月色洒在她的面颊上,显得颇为动人,“我在想,是不是有些什么,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偷偷地改变了。”
寒磊紧紧盯着苏慕清的脸,见她一脸困惑。
“没什么,你只是累了。”
寒磊深深地望着苏慕清,像是一位要远征的人,要将她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里,“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慕清闻言,点点头,片刻后,又皱起眉头:“我的工作……”
黑色的私家车从夜幕中缓缓驶入二人的视线。
“先好好休息。”
寒磊替苏慕清拉开后座的门,待她坐好了之后,又自己回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去大少爷的别墅。”寒磊闭上眼睛,额前已是一片细密的汗珠。
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开口,尤其是当着苏慕清的面,原本排演了多少遍的话,统统哽在喉间。
寒磊默默地捏了捏拳,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挣扎和胆小。
如果说出来的话,有多少东西会改变,又有多少东西,是不得不改变的?
林氏的别墅与寒懿的别墅之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或许是在晚宴上喝了香槟的缘故,苏慕清在摇晃的车里,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你明明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可是身体好像并没有完全这样认为。
就连下车以后的摇晃,都没有让苏慕清真切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醉了。
“哎哟,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呀。”
吴姨穿着睡衣,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小跑出来,搀扶着身体疲软的苏慕清,“一股酒气。”
寒磊看着吴姨的表情,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来吧。”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寒懿不知何时早已站在门口,雨水在他面前的青石板上溅起,很快弄湿了他的裤腿。
寒懿却满不在意地直接来到吴姨的身边,将苏慕清一个公主抱,稳稳地托在手上,又向屋内走去。
“寒先生,你这样子,太容易感冒了。”吴姨低眉顺目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寒懿挑了挑眉,看着怀中的苏慕清正瞧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阿懿。”苏慕清突然开口,声音软糯,“你的侧脸真好看。”
听闻这个陌生却熟悉的称呼,寒懿直直地盯着苏慕清,想要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出一些破绽。
这么久以来,苏慕清每一次称呼他,都是寒先生,最亲昵的也不过是连名带姓,怎么会如此自然地称呼他为“阿懿”?
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苏慕清并不太清楚自己如今在做什么,不过是遵循着本能而已,这样的她,比起平常来说,反倒更显得亲切。
“哥,人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寒磊深深地看一眼离去的二人,最终还是打住了自己的话头。
算了,如果寒懿真的想知道今天的晚宴上发生了什么,不会需要他来告诉他的。
黑色的私家车融入夜色中,同一时间,寒懿稳稳地踏上了回房间的楼梯。
“去休息吧,吴姨。”寒懿淡淡道。
吴姨默默地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寒懿将苏慕清一路抱回房间。
期间,后者一直看着他的侧脸,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挪开视线,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寒懿沉声问道。
苏慕清摇了摇头,从他怀里下来,自己跑去了浴室。
也好,省事。
寒懿盘腿坐在昂贵的沙发上,继续连上耳麦,进行未完成的会议。
“林氏的总裁交接出现了一点问题。”
耳麦那头传来干练的女声,“林若明当初出国的真正原因被挖出来了。”
“说。”
“据说是一种病,很棘手,需要立刻出国救治才有活命的机会。”
秘书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想,可能是R-32。”
R-32是一种新型的流行病毒,最先起源于美国,虽然很快便研制出了相应的抗体,但因为其发作快,传染范围广的特点,仍旧被列为最棘手的传染病之一。
寒懿的目光幽深如一潭深水。
“这么说,林若明去待了那么久,其实并没有学什么?”
寒懿轻柔地摩挲着手中的高脚杯,偶尔他工作的时候,喜欢喝一小杯红酒,来帮助自己思考。
“就目前的结论而言,是这样的。”
秘书继续汇报,“所以林氏的董事会里,除去林老的旧部,剩下的那一半董事们都对他颇有微词。”
“很多时候,有争议,并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寒懿缓缓说道,“一个公司里,能与你意见向佐,又有资格与你争议的人,能有几个?”
“……是。”
秘书沉默了两三秒,试探性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让手底下的子公司分批收入林氏的股份。”
耳麦发出“嘶”地一声,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寒懿抿着唇,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寒总,这场争论至少会持续半年,如果我们抓紧时机,现在就开始一点点地收入的话,半年后,十个百分比,应当不成问题。”
秘书滔滔不绝,胸有成竹。
寒懿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余秘书。”寒懿淡淡开口道,“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秘书不知上司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沉默片刻后,也只能照实回答。
“G大经管系。”
“哦。”寒懿意味深长地接下话,“所以,你的教授是李老?”
“诶?”余秘书愣了愣,又想到以寒懿的身份,定然是与各大高校的教授有联系,能知道她的也不奇怪,“是啊。”
“李老的分析案例能力不错,但是想要教学生,着实上不了台面。”
寒懿的唇角微勾,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这种照本宣科的模式,适合十几年前,公平的竞争。”
“如果是几年前的我,我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但是你得记住一点,无论是收入或者投出,都带着一定的风险。”
秘书闻言,颇为赞同,却忍不住道:“所以我选择用分公司分股收入……”
“可是目前,明面上,我们没有合适的购入手段。”
寒懿在键盘上敲下几行字,“这些是寒氏旗下的产业链,一旦出现在收购的群体当中,立马会被拉入黑名单。”
“这……”余秘书皱着眉,一筹莫展。
“希望你明早能想到更合适的方案。”
寒懿向镜头做了个结束的手势,“但在此之前,你该去休息了,好梦。”
语毕,切断了电话。
一转身,苏慕清已经乖巧地站在他的身后了,湿漉漉的长发乖巧地搭在肩上,眼神是一贯的淡漠。
“酒醒了?”
寒懿面向苏慕清,清冷的眉眼里带着调笑,“坐过来。”
苏慕清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脑子里混沌一片。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坐在了寒懿的腿上。
寒懿替她苏慕清梳理着还在滴水的长发,眼神里是难得的温柔,毫不介意上面的水落在他昂贵的丝绸睡衣上。
“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
苏慕清垂下眼睛,将自己原本的打算,和后来的变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寒懿。
寒懿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事没事地把玩着苏慕清的头发。
“然后庄少突然出现,就把我带走了。”
苏慕清抿抿唇,略过自己的心理活动。
“庄明轩?”
寒懿笑道,“他想带走,就能带走你?”
苏慕清下意识地有些躲闪:“是我自愿跟他走的。”
“为什么?”
寒懿饶有兴致道,“那时候你已经接到我的电话了吧?”
的确是这样。
苏慕清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个问题,明明知道跟在寒懿身边更心安,也更合乎情理,可她也没有办法理解那一瞬间自己做出那个决定的心情。
寒懿揉搓着苏慕清的头发,顺势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
苏慕清被这一吻激得身体酥麻,浑身一颤。
“然后呢。”
寒懿漫不经心地将唇从耳侧挪向脖颈,“你和林若明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知道!
苏慕清抿着唇,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有没有一起跳舞?”
寒懿低声地笑了,“林家那个仗势,每次晚宴都得带上个大型舞蹈的排场。”
寒懿的语气中并无褒贬,只是相当平淡地讲述了一个事实。
“……有。”
苏慕清咬咬唇,“在他和庄明月之后。”
“乖。”寒懿亲亲苏慕清的耳垂,以示对她诚实回答的嘉奖。
这些事情,其实他一个电话就可以得到更全面的事实,可是他偏不乐意,就是想听听苏慕清自己是怎么讲述的。
好像从这样的讲述中,他便能够获取片刻的安慰。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寒懿弯弯唇角,“关于林若明。”
苏慕清瞪大了眼睛。
“好好伺候我,来交换它。”
寒懿将苏慕清更近地拉进自己的身体,与灼热的他相比,苏慕清显然冷淡得过分,也酥软得过分。
苏慕清看着寒懿,目光微微凝滞。
“好。”
苏慕清笑着,任由寒懿将自己抱向柔软的大床。
一室馨香,散乱的衣物,和纠缠的人影,在月光之下,什么都无处可藏,什么都静谧无声。
在床第间,模模糊糊的,苏慕清仿佛回到了过去,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的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时候姐姐的腿还很好,还能在舞台上自由地旋转,绽放。
姐妹俩每天嬉笑,打闹,身边是各自的男朋友。
当时,即便是林若彤一直不喜欢苏慕清,却碍于林若明的爱护,从来没能真正对她造成什么确凿的伤害。
当时的生活,经历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珍惜的。
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当得上“美好”二字啊。
寒懿将苏慕清的身子翻过来,重新抱回自己的腿上。
“很好。”
寒懿安抚性地吻吻苏慕清的脸,敛去心中的繁复思绪,“早知这句话能让你这么卖力,就该多提些条件了。”
苏慕清冷淡地笑笑。
寒懿的目光沉了沉,捉住她不安分的手。
“寒先生不是还想吗。”
苏慕清微微撇过头,一缕发丝扫过寒懿的胸膛,让人心痒难耐,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寒懿的视线灼热,却不再含有****。
“这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