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在想，为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而放弃自由，放弃尊严，究竟值不值得。”
苏慕清半躺在座位上，用一只手的手臂罩住眼睛，看起来像在哭。
可实际上，她的眼睛干涩得厉害，即便是想哭，也哭不出来。
“人生很多时候，就要面临这样艰难的抉择。”
林若言若有所思地答道，“不过生而为人，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能够悔过，然后更改自己的决定。”
“什么？”
苏慕清不解地侧过头去。
林若言左转，打过方向盘，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所以，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我可以帮你。”
苏慕清扬了扬眉毛。
此时的医院里，寒磊礼貌地向询问的医生道了声谢谢，转身离去。
“真是的，寒磊，你给我站住！”
林若彤气急败坏地拉过背包的袋子，“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那个女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寒磊冷着声音，连回头都懒得，“我要回去工作了。”
“你哪有什么工作！明明就是我刚刚告诉了你，我碰见了苏慕清，所以你现在要和你哥去找那个女人了！”
林若彤嘟起嘴，小脸上满是愤愤，“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值得你们两兄弟着了魔似的上心吗？”
寒磊闻言，笑了，转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林若彤扬起下巴，“正室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怎么，你还想接你哥哥的盘？”
“林若彤，你说话真恶毒。”
寒磊撇撇嘴角，介于眼前的人是个女人，没敢动手，“活该被打。”
林若彤听闻此言，瞬间红了眼：“你闭嘴！”
寒磊一笑，反倒来了兴致，凑近了看，掌印鲜红地印在脸上，为精致的妆容减分不少。
“怎么，你这脸，打得说不得？”
林若彤一咬牙道：“你不会真当我拿那个贱人没办法吧？”
周边的空间似是瞬间被冻结了，寒磊敛起笑容，逼近林若彤，面无表情：“你说什么？”
“看你们这个样子，苏慕清似乎还不知道许家那位的存在？”
林若彤难得扳回一成，此时也顾不得脸上的掌印，巧笑倩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不会真的以为，她的姿色，值得寒总花上千万吧？”
寒磊笑，目光锐利：“她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倒是你，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你！”
林若彤咬着牙，一双眼睛直盯着寒磊，似是要将人瞧出个洞来，“你们一个个都护着她，以为我真的不敢么？”
“你敢什么？”
寒磊嗤笑道，“你以为，你有在慕清耳边嚼舌根的机会？”
“又或者，你以为，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话，她会相信？”
“想要一个人知道一件事情，一个真相，不一定非要当着她的面说。”
林若彤扬起脸，拿出林家大小姐的风范。
“总之你只要记住一点，寒磊，是你逼我的。”
寒磊耸了耸肩，背对着林若彤扬长而去，气得后者直跺脚。
走出一段距离后，寒磊面无表情的脸上换了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他拿出手机，琢磨再三，按下了苏慕清的号码。
“喂。”
清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清晨的第一滴晨露落在水间，泛起涟漪。
寒磊舔舔唇，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干涩：“慕清，你现在在哪？”
“有事吗？”
苏慕清贴着话筒，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没什么，想顺道接你回公司。”
寒磊沉默半晌，挑了个稍微能缓和下现状的话题，“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寒磊此话一出，苏慕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原本被寒懿的一个电话气得冲昏了头脑，现在还在林若言的车上，可林若言只是她的过去，寒懿才是她的合同主。
虽然这样的举动并不算在违背契约的条款之内，但是苏慕清很清楚，这会让寒懿不高兴。
而她的职责，是取悦寒懿。
“下个路口，放我下车。”
苏慕清转头，对林若言道，又贴着电话，告诉了寒磊具体的位置。
“突然要下车，这是怎么了？”
林若言的嘴角仍然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但是以苏慕清对他的了解，很显然，他现在并不高兴。
“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苏慕清并不打算将自己和寒懿的真正关系向他和盘托出。
“既然已经出卖了自由和尊严，不如再努力一点，借此换取更丰厚的利益。”
林若言听闻此言，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
原本，在他的印象之中，苏慕清一直是个乖巧单纯的校园女孩，一直生活在这座象牙塔里，虽然不至于不懂人间疾苦，但是善良的她，绝对不会因为什么利益而出卖自己的原则。
可是刚刚从苏慕清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即便是林若言，也没有办法反驳。
“慕清。”
林若言沉默片刻，露出了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的笑容，“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也不一样了。”
苏慕清并没有转头看他，而是直视前方闪烁的红灯，语气淡淡，“以前你发誓不会骗我，但你没有遵守诺言，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是一个专一的人。”
“所以，请不要让我失望。”
林若言听完，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车子停下。
苏慕清关上车门，礼貌地点点头，径直向他前面的黑色保时捷走去。
寒磊默不作声地看着苏慕清的一系列动作，他早已经将驾驶座的林若言看得清楚，却什么也不问，只是默默踩下了油门。
“不去公司，去别墅。”
苏慕清靠在椅背上，眼神里有淡淡的疲倦。
“哥他……”
寒磊握紧了方向盘，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今天去了医院，顺道拜访了你的朋友。”
苏慕清闻言，突然警惕起来，身子紧绷：“你怎么会知道她们在那里。”
寒磊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林氏旗下的产业，聘请了国内最优秀的专家级医师，所以……”
所以，林若彤和林若言两兄妹，才会出现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
“是林若彤让我去的，因为她在那里和你起了争执。”
寒磊解释道，就差没有举起双手了，“我担心你会被欺负，所以也急忙赶了过去。”
苏慕清松了口气，却始终没能放下心来：“你去晓敏的病房做什么。”
“听说那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去看了看。”
寒磊皱起眉头，“不过她隔壁的那位，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
苏慕清的心又忽地一下，简直要提到嗓子眼了。
寒磊仔细回忆了自己参与过的众多饭局，没能从中寻出这么一张脸来，眼神有些困惑。
“我的确是见过她，不过忘记了，应该是饭桌上的一面之缘吧。”
此时的苏慕清，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她咬咬牙，终于说出口。
“寒磊，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向你借钱的话，你能借给我多少呢？”
“借钱？”
寒磊诧异地撇过头去，“你要多少？”
苏慕清舔舔嘴唇，压抑住心底的紧张：“我大概……需要五十万左右。”
“五十万？”
寒磊垂下眼帘，“我可以借给你，不过……冒昧地问一句，你用来做什么。”
“江湖救急！”
苏慕清见他如此爽快，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谢谢，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可以先立下欠条！”
寒磊皱着眉头，虽然他并不缺这点钱，不过以寒氏的家风而言，他每个月的零花钱都受到了限制，其余的……全靠他自己赚。
五十万，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至于赚不到。
不过，只要能够看到苏慕清展开笑颜，大概连这点难度，也不被他放在心里了。
此时，埋在寒磊心中已久的一棵种子终于破土而出，逐渐生长，向着参天大树发展。
“你不用急着还我，先拿去用吧，大概什么时候要？我尽快打给你。”
寒磊停下车，看着副驾驶上的苏慕清，只觉得她眉间的愁云如今已一扫而光，连笑容都艳丽了几分。
“这个礼拜五，如果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苏慕清一次就解决了左晓敏困扰多日的烦恼，心头有些兴奋，看向寒磊，就觉得过意不去。
“在这之前你把钱打给我，我先把事情解决了，可以吗？”
“星期五吗？”
寒磊抬头确认了一遍，在心底暗暗下定某种决心，“好的，没问题，到时候就等着你的请客了。”
“嗯，想吃什么？我提前预定。”
苏慕清兴致颇高，寻思着一回别墅，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小雅。
寒磊定定地看着苏慕清，目光灼灼，似有一片火光：“我想尝尝你亲手做的菜，可以吗？”
苏慕清愣了愣，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寒磊的这个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
“好啊。”
苏慕清转过头去，对着车子挥手，“路上小心。”
寒磊笑着目送她进了屋门。
“苏小姐，这么早就回来了？”
吴姨正在屋内打扫卫生，一抬眼瞧见苏慕清，嘴上说着诧异的话，脸上却有几分讥诮。
“寒先生在楼上等了你十分钟了。”
苏慕清拍拍身上的雨水，借着让吴姨去拿毛巾和换洗衣服的时间，迅速地给陈小雅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抬起头来时，寒懿正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苏慕清。
“寒先生。”
苏慕清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换了衣服，来房间。”
似是懒得与她多说，寒懿话音未落，便转身就上了楼。
苏慕清接过毛巾和衣物，心情忐忑地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几分忧虑。
“既然害怕，又何必要做惹我生气的事。”
寒懿背对着苏慕清，却能感觉到她走进门来的动静。
听到寒懿的话，苏慕清顿时停住了脚步，微微叹息，看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过来。”
苏慕清身着宽大的衬衫，踩着羊毛地毯，乖乖地走到寒懿的身边，被后者用力一拉，扯进怀里。
“胆子不小，跳了舞以后，还敢上他的车？”
寒懿虽笑着，可话语中却是带着一丝冰冷。
他轻轻摩挲着苏慕清的脸，“旧情人相见，眼睛红了？”
“不是。”
苏慕清撇过头去，躲掉寒懿的触碰。
“发生了些事情。”
她讪讪地说着。
她知道此时的寒懿已经有些生气，只是，还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想要平息他的怒气，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自己现在，只能小心翼翼地答话。
“什么事。”
寒懿将她的脑袋板正，更稳地放在自己的腿上，“说来听听。”
“朋友的家事。”
苏慕清笑道，“已经解决了。”
“哦？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解决一下你的事情了？”
“我能有什么事。”
苏慕清神情有些莫名。
寒懿不说话，只是将苏慕清的身子拉近了些。
瞧着她殷红的唇，心中一动，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吻了上去。
苏慕清先是一愣，随后开始竭力推拒。
“怎么，忘记规矩了？”
寒懿松开苏慕清，舔了舔嘴上的血迹，“还敢咬我？”
苏慕清的嘴唇红肿，一眼看去，有种颓靡的美。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
苏慕清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被更深的力道按下。
“哦？我记得你的例假已经过了。”
寒懿直视着苏慕清，嘴唇微启，“还是，见过那个人以后，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他的怀抱了？”
“寒懿！”
苏慕清扬起手掌，被寒懿一举截住。
“打林若彤打上瘾了？”
寒懿眯着眼睛，浑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林家的小姐都敢打，苏慕清，是我小看你了啊。”
语毕，寒懿将苏慕清一把扔上床，撕开她的真丝睡裙，露出里头鲜嫩的粉色。
吴姨并没有替苏慕清准备更换的内衣。
苏慕清咬着下唇，浑身颤抖，却被寒懿从身后抱住，以一种比刚才更加强势的方式入侵。
“寒懿！”
苏慕清忍不住攥紧了被单，身体内的疼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继续。”
寒懿似是很满意，双手环过她纤细的腰肢。
苏慕清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不出声，身子颤抖得厉害。
“怎么还是这么生涩。”
寒懿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抚性地吻过苏慕清沾湿的鬓角，“忍着做什么。”
苏慕清仍是紧咬着牙齿，一声不啃，她的鞋子落在地上，睡裙也不知被丢去了哪里。
寒懿像是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粗鲁，转而温柔起来，细细碎碎的吻印在苏慕清雪白的身子上，让她的体内涌起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冲动。
苏慕清的眼睛湿润地望向寒懿。
“寒先生……”
苏慕清说得断断续续，很快又咬紧牙齿，不肯让自己再出声。
“叫我的名字。”
寒懿轻轻地说着，勾起唇角。
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苏慕清醒得很早，厚厚的窗帘丝毫不透光，想必是天还没有亮。
身旁，原本寒懿躺着的位置，已经一片冰凉。
“嘶。”
不过是微微一动，苏慕清便觉得自己腰间传来一阵酥麻的疼，她拿过枕头边的手机，上面有几条未接来电和短信，其中有一条，是来自寒磊的。
苏慕清想起自己昨天拜托给他的事情，不敢懈怠，于是很快回拨。
那边接得很快，是寒磊一贯轻快明亮的声音：“慕清，你昨天没有来上班啊。”
苏慕清皱了皱眉头，想起自己昨天下午被寒懿勒令回别墅的事情，勉强笑了笑：“嗯，昨天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寒磊有些诧异：“那是前天啊。”
“啊？”
苏慕清强忍着疼痛，下了床，掀开窗帘，外面一片阴雨绵绵。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吗？”
“原来你是在睡觉啊，那我就放心了。”
寒磊松了口气，很快，他的语气有些怪异起来，“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怎么了？”
苏慕清的心头莫名传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这样的，前天说好要借给你的钱，可能没办法如期给你了。”
寒磊有些踌躇，说出这样的话，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件让人有些丢人的事情。
不过思索再三，寒磊还是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原本我手头是有足够的流动资金的，但是昨天的时候，我哥突然问我要了去做周转，我一时没想到好的理由，就……”
寒磊接下来的话，在苏慕清的耳中，已是一片模糊。
窗外一道惊雷轰然而起，如同苏慕清此刻的心情，若是没有经历过之前事情轻松解决的喜悦，她想她现在也不至于如此，失魂落魄。
“既然如此，麻烦你了。”
苏慕清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窗外的暴雨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天了。
吴姨没有在清早叫醒她，就说明寒懿那天的意思是她以后都不用再去公司了。
苏慕清扶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头疼。
十分钟后，一身简单长裙的苏慕清出现在了别墅的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徒步走下山路，前往姐姐所在的医院。
几分钟前，苏慕清和陈小雅通了电话，得知左晓敏清醒过来的消息后，她笑了笑，说了句“钱的事情我尽量想办法”就挂断了电话。
姐姐的医疗费已是天价，这么久以来，寒懿给她的钱，她大部分都贴进了这个无底洞里。
就连给左晓敏母女支付医疗费的那三万，都是她好不容易省出来的。
这已是她的极限了。
要想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就弄到几十万，谈何容易。
苏慕清一路走向马路，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医院里，路过的护士和医生们都知道叶辛，因此也都认识这位与其病人苏慕荷颇为相似的家属，苏慕清。
“苏小姐，好久不见了。”
一位热情的医师特意停下脚步，与苏慕清打招呼，“最近很忙吗？”
苏慕清笑着回应了他。
想了想，自己的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看过姐姐了，也难怪医生会说出这样的话。
“很好，苏小姐，照这样的势头下去，不出四年，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病房外，一个年轻的，微微带着拗口的外国音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苏慕清听着这句话，目光中涌动着激动与兴奋。
四年，到那时，她与寒懿的契约也差不多到期了。
到时候姐姐的腿好了，她恢复自由身，不再受制于人，姐妹两随便找一个偏僻的小城市居住，过着平凡的小日子。
从此再也不用管这个繁杂的世界。
真好。
苏慕清笑意满满，轻手轻脚地敲了敲门，生怕打扰了房中的二人。
“请进。”
开门者是叶辛，他还是如初见般高大英挺。
叶辛看见苏慕清，露出一个很高兴的笑容，并且上前拥抱了她。
……不仅高大英挺，而且热情。
“慕清！”
坐在轮椅上的清丽女子抬起脸，眉眼如画，“今天怎么来了。”
“姐姐。”
苏慕清眼眶一红，半蹲在苏慕荷的身边，细细地看着她的脸。
此时，叶辛已经知趣地退了出去，并且贴心地带上了门。
“怎么啦？”
苏慕荷心疼地摸摸妹妹的头，眉头微皱，“怎么哭啦？”
苏慕清摇摇头。
姐姐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可她尚且如此乐观，还能温柔地询问自己的心事。
对比起来，不过是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千里迢迢跑来姐姐面前哭鼻子的自己，才是真的软弱。
“我想你了。”
苏慕清柔声说道，将自己的头放在苏慕荷的腿上，蹭了蹭。
苏慕荷朱唇微启，明显的欲言又止，她揉了揉苏慕清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笑话她。
“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跑来姐姐这里撒娇？”
虽是批评，语气却是甜蜜。
“姐姐，我刚刚在门外听见了，你的腿要好了，是不是？”
苏慕清抬起脸，表情中是阵阵殷切。
“还会偷听了，你倒是机灵。”
苏慕荷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只是……”
“只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