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绿苑中心不远处,一家装修精美的咖啡店里,苏慕清与林若言二人对坐着,桌上各自摆放了一杯黑咖啡和柠檬水。
林若言低头抿了口咖啡,最近没有得到高质量睡眠的他,眼眶底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
苏慕清双手抱胸,神情有些冷淡。
“慕清,我听说了那件事。”
林若言十指交握,看向苏慕清,温柔且诚恳的模样。
“左晓敏和她的母亲,目前急需一笔钱,是吗?”
苏慕清不作回答,手指却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林若言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地表达,“我希望你能让我帮助你,帮助你的朋友,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你无缘无故帮我,求的是什么?”
苏慕清唇角微掀,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原本矛盾了许久,甚至已经抵达绿苑中心的门口,却不敢进去。
苏慕清想,以她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分手后再纠缠的事情来的。
曾经在一起的时候经济分明,更何况如今。
所以,在最后一刻,她按下了寒懿的号码。
可是天不遂人愿,寒懿不仅没有主动找过她,甚至也没有接听她的电话。
眼看着左晓敏和那个人渣约定的期限将至,苏慕清心头着急,却无计可施。
而就在此时,林若言的电话,被接了进来。
对方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可以帮你。”
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林若言听见苏慕清几乎不带感情的问话,心头苦涩。
他笑着摇摇头:“我不求什么,这些都是我欠你的。”
苏慕清垂下眼帘道:“我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她没有问林若言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既然寒磊说过,那家医院是林氏的附属医院,就代表那其中的事情,对林若言而言,没有秘密。
林若言心中大喜,他原本并不确定苏慕清会接受她的帮助,毕竟如今在她身边的,是那位寒家的寒懿。
可是……
显然,苏慕清是更偏向于他的。
得出这个结论后,林若言几乎欣喜若狂。
“我现在给你签张支票。”
林若言从随身的内袋里掏出纸笔,“要多少?”
“六十万。”
苏慕清思索片刻,又在原本的五十万上加了十万,以防万一。
林若言握着钢笔,在支票上飞快地填下数额和自己的名字,递给苏慕清:“六十五万。”
“用不了这么多。”苏慕清推拒着。
林若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却并不接受:“慕清,我很高兴。”
苏慕清闻言,沉默着垂下了手,将头瞥向一遍,不愿意再盯着他的视线。
“四年之内,我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苏慕清一扬手,招呼侍者给她一份纸笔。
她埋下头,工整地写下一张欠条,递给林若言。
“我希望在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
这件事情之后,又过去了一个礼拜,苏慕清的人生风平浪静。
她将支票拿去银行兑现后,把钱存入了自己的卡里,交给左晓敏。
左晓敏一开始并不肯接受她的帮助,正如同她之前不肯主动请求林若言的帮助一样。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苏慕清不知道左晓敏的软肋到底是什么,但是在最后,她接受了这笔钱,并且和渣男划清了界限,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受其侵扰了。
此事已过,三人都很高兴。
碍于苏慕清在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左晓敏也没有办法再甩脸色给她看。
再加上之前本就不是因为厌恶才对她说那些伤人话的,于是三人又开始并肩在校园里同行。
“慕清,你说,寒总让你不要再去公司了?”
陈小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你这是不是被开了啊?”
“呸,说什么丧气话呢。”
左晓敏敲了敲她的脑袋,“慕清的能力这么强,怎么会无缘无故被开。”
苏慕清低下头笑了笑。
“说起来,今天有人在学校里看见寒磊了。”
陈小雅鼓着嘴,揉着隐隐作痛的头,“这个富家子又要回来祸害我们慕清了。”
“怎么能说是祸害呢。”
苏慕清推了推陈小雅。
“就是祸害啊,当初追你追得要死要活的,结果突然一下子,人都不见了。”
陈小雅亲热地挽住苏慕清的手臂,“慕清,你老实说,对人家有没有想法?”
苏慕清无奈地笑笑。
“寒磊这个人啊,长得是挺好看的,就是脾气太臭了。”
左晓敏努努嘴,“就没见过他对除了慕清以外的人笑过。”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林……那个人回来以后,他妹妹也跟着回来了,现在英语系可热闹呢。”
陈小雅是个天生的大嘴巴,活泼开朗,又自带八卦属性,“慕清,你以后走路的时候尽量小心着点,他们两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人。”
“飞来横祸,只怕是躲也躲不过。”
左晓敏挑了挑眉毛,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二人顺着左晓敏的视线望去,只见他们刚刚讨论过的两位主人公正明晃晃地站在街道上,一西装,一长裙,俊男美女,相得益彰。
“慕清。”
林若言看到她,冲她这里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苏慕清动了动嘴唇,想要避开他们。
“哟,拿了钱就想跑,人都不认啦?”
林若彤一贯的趾高气昂,就好像上次那个被羞辱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那六十五万,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若彤。”
林若言眸色一沉,握住林若彤的手臂。
“干嘛!敢拿钱不敢承认啊!”
林若彤才不担心,上次回家的时候,哭哭啼啼的她在林父林母面前一通告状,虽然二老心疼儿子病刚好,但还是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我已经写过欠条了,麻烦你查清楚真相,再来找我麻烦,林、小、姐。”
苏慕清抬起脸,眼里是逼人的怒意。
而站在她身后的左晓敏和陈小雅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周边陆陆续续地围了很多人,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
“若彤,不要惹事。”
林若言径直将妹妹拖进车里,不顾她的挣扎。
“苏小姐,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
“不用解释。”
苏慕清直视他的眼睛,淡淡道,“我没事。”
林若言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苏慕清的手机开始响铃。
是寒懿专属的铃声!
苏慕清掏出电话,说了声“抱歉”,逃也似地离开了嘈杂的现场。
寒懿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过她了。
这段时间,她也没有回别墅,还是一直住在寝室里,和左晓敏陈小雅二人腻在一起。
“寒先生。”
苏慕清将嘴唇贴近话筒,低声道。
“我在你的学校门口。”
寒懿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似是含着淡淡的疲倦,“别让我等太久。”
“可是寒先生,我下午……”还有课。
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已经被掐断。
苏慕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前有一股怒意。
“抱歉了,小雅,晓敏,我要回公司上班了。”
苏慕清回到二人身边,委婉地解释道,“前段时间是寒总给我休假,现在已经积累了一大堆事物,还等着我去处理呢。”
“可是慕清,你刚刚不是还说寒总炒了你鱿鱼了吗?”
陈小雅有些莫名其妙道,很快被左晓敏捂住了嘴巴。
“没关系的,你去吧。”
左晓敏微微笑,仿佛变成了好几个月前,还没有发现她和寒懿私底下关系的那个她。
“记得打电话报个平安。”
“嗯!”
苏慕清感激地点点头,问出了心头疑惑已久的问题,“李慧她,退学以后,怎么样了?”
左晓敏闻言一愣。
她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对这种事情也不太关注后续。
倒是陈小雅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兴冲冲地冒头进来:“我知道啊,她现在过得可好了!自己在卖衣服,销量还能排桃宝网日榜上排名呢!”
“这样就好。”
苏慕清点点头,想起那个不过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能多说几句的女孩子,心头是由衷的高兴。
还好,她没有被谣言摧毁。
“说起来,我们也要加油了。”
陈小雅垮下脸,“明天一起去找工作吧,晓敏!”
左晓敏推了推她:“你的作业写了吗,这堂课教授要查。”
“啊?”
两人的欢声笑语和背影逐渐远去,苏慕清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不由得低下头,弯了弯唇角。
“很高兴?”
蓦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苏慕清转过头,寒懿的脸映入眼帘。
在她的印象中,寒懿的形象从来没有这么衰颓过。
即便是戴着墨镜,苏慕清也能感觉到他眼中深深的疲倦。
他的下巴上泛着青色,保养得当的头发也没能好好打理,乱成一团。
看着这样的他,苏慕清一愣,心里竟泛起一丝心疼。
不知道这些天的他是发生了什么。
“寒总,你这是……”
苏慕清惊讶地望向寒懿,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上车。”
寒懿坐在车内,将身子向后挪了挪,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苏小姐,晚上寒总有个宴会。”
司机礼貌地向苏慕清交代着,“我们现在去挑选您的宴会衣着。”
苏慕清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她的这个角度,刚巧可以看见寒懿清俊的侧脸。
想必是疲劳至极,寒懿并没有取下墨镜。
车子的性能很好,一路行驶平稳,几乎没有动荡的感觉。
苏慕清下了车,挑选了一个典雅的深紫色礼服。
和寒懿的同款,且同色调,远远看上去,就如同一对璧人。
“晚餐不用特意准备,直接去宴会吃。”
苏慕清挽着寒懿的手,后者头也不回地嘱咐道,“如果晚上饿了,再吃夜宵。”
苏慕清跟在寒懿的身边,感觉有些压抑。
“今天晚上,你不用跟着我,只要在会场里待着就可以了。”
寒懿看着手头的一份文件,在上面签好字,递给苏慕清,“这是欠条。”
随后,又是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是七十万。
“晚上找个机会,还给林若言。”
苏慕清几乎是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寒懿。
“明白?”
寒懿回望着她,目光中无悲无喜。
苏慕清皱着眉,将支票收下,又在所谓的欠条上签了字。
“寒先生……”
苏慕清抬起头,欲言又止道。
“没必要解释。”
寒懿冷淡地回应道,“但既然你在合同内属于我,我认为我才是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最优先的考虑目标。”
苏慕清看着对方绷紧的嘴唇,和倔强着不肯看她的动作,不禁笑了笑。
“我没有寻求林若言的帮助。”
苏慕清忽然之间有了勇气,许是寒懿的憔悴让她有一丁点的怜惜,她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寒懿的脸,“是他主动找上我的。”
寒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原本我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原则让我没办法做出那样的事情。”
苏慕清柔声道,“所以我最终打电话给你,但是你没有接。”
“这么长的时间,你去哪里了?”
看上去不过随口一问,这其中包含的情意,却让苏慕清自己都觉得心惊。
就好像……一直在家等候的妻子,为出差归来的丈夫接风。
意识到这一点,苏慕清的脸渐渐升温,热得发烫。
“怎么,想我了?”
寒懿显然也意识到了,勾起一抹笑意,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份笑容,“我不会再走了。”
苏慕清有些尴尬地撇过脸去。
一定是因为这么久以来都习惯了寒懿在身边使唤她了,才会突然这样。
看着苏慕清的一系列动作,寒懿眼底的笑意更深,就连方才的疲倦都褪得一干二净。
二人携手进了晚宴会场,苏慕清没有多留意旁的,但在觥筹交错间,她一眼就认出了林若言林若彤兄妹俩。
除此以外,寒磊和庄家的庄明轩也站得很近。
这不是苏慕清第一次陪同寒懿参加宴会了,但是每一次参加的时候,她都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寒懿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可以在宴会会场自由活动了。
苏慕清抬眼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看样子宴会才刚开始没多久。
她思索再三,决定先去填填自己的肚子,再去找林若言一行人。
可显然,有人并不希望她如此悠闲地度过这个宴会。
“妈咪,这就是苏慕清苏小姐。”
不远处,林若彤搀扶着一位中年妇女,遥遥地指了指苏慕清所在的方向,并向她走来。
苏慕清扫视了一眼周围,并没有看见林若言,寒磊也被寒懿一同叫走了,去谈论生意上的事情。
换言之,林若彤母女是有意来找她唠嗑的。
苏慕清将手扶上了隐隐作痛的胃部,决定还是先应付完这对母女,再去进食。
“苏小姐,好久不见。”
林母今日一袭深色衣裙,看起来与苏慕清的颜色颇像,但到底多了几分端庄雍容。
苏慕清端了杯果汁,冷眼看着二人:“林太太,林小姐。”
林母笑笑,亲热地凑上前去:“自若言这小子出国去后,苏小姐可好久没来我们家了,今日一见,倒很是亲切。”
“林太太。”
苏慕清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与二人拉开距离,“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这次来,是找我有什么事?”
林母掩着唇,“哟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丫头,怎么说呢,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聊了?”
苏慕清抖了抖眉毛,不置可否。
“苏慕清,我母亲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尴尬,好心带我来和你说说话,你怎么一点也不识抬举呢。”
林若彤扶着林母的手,在一旁冷冷道,“从前你就不太尊重妈咪,现在我哥哥都已经和庄姐姐订婚了,劝你还是早日死了这条心吧!”
苏慕清扬起脸,若有所思,原来陷阱在这里呢。
林母垂下脸,似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低声呵斥道:“若彤,不要胡说。”
林若彤委屈道:“妈咪,我可没有胡说。她前几天还和哥哥见面,问哥哥要了一大笔钱呢。”
她的音量并不算小,此话一出,会场内大部分的目光都渐渐朝这里集中,就连男性也不例外。
苏慕清挺直腰站在那里,周围的男性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她也算能分辨大部分,有垂涎,有冷漠,更多的还是看好戏。
林若彤在圈内的名声不好,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女孩子们的圈子。
因为林氏近几年的崛起,与寒氏隐隐有分庭抗争之意,一时之间,S市竟没有第三家公司能与两家争锋,风头无二。
而林家的小姐林若彤,自小娇生惯养,眼光高,爱挑剔不说,女性朋友也没有多少,许多同圈的富二代在与她接触后纷纷在暗地里吐槽她。
不过这些,林若彤都不在意,只要林氏还在,只要她的爸爸和哥哥一天不倒,她就永远是那个骄纵的林小姐。
“要?”
苏慕清咀嚼着这个字眼,神色渐冷,“林小姐,我记得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在说话前,要用这个东西想一想。”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林若彤看着苏慕清的动作,又回想起前不久在医院里被扇的那个巴掌,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忍不住摇了摇林母的手臂。
“妈咪,你瞧瞧,现在都有人敢当着你的面欺负我了。”
林若彤捏着嗓子,不动神色地往林母身后退了退。
别人不会一时气恼做出过分的举动,但是苏慕清,她可说不准。
若是在这种宴会上被当场扇一巴掌,着实太丢人了。
“苏小姐,若彤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没有分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林母扬了扬下巴道,“不过,你这个语气,未免有点过分吧?”
何止过分,这明摆着就是说林若彤没有脑子啊。
庄明轩站在人堆里,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这三人,他抿了口手上的酒,对眼前的这场闹剧越发感兴趣起来。
“既然林小姐玻璃心,不喜欢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我来替她说。”
苏慕清倒没有计较林母的话里带刺,爽朗一笑道,“首先,并不是我打电话给令兄的,而是令兄打给我的。”
“其次,他的确是给我开了一张支票,不过这并不是他给我的,而是我以个人名义向他借的。”
苏慕清双手环胸,目光冷淡:“林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可是,我看到的明明……”
林若彤见她如此胸有成竹,一激动,便想将自己偷看林若言电话单的事情和盘托出,多亏林母在一旁掐了掐她的手,才免了她将这场闹剧更白热化。
“嗯?”
苏慕清歪着头,她气质本就出众,如今这无意识的一个小举动,更是异常动人。
“说是借,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
林母掩唇笑道,“不过是六十来万罢了,能哄得若言高兴,也就随他去吧……”
苏慕清垂下眼帘,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什么叫大家心里清楚?
这不是明摆着往她身上泼脏水吗?
幸亏寒懿今天给了她一张支票,让她尽早归还,若是再拖个几日,甚至拖上好几年……
苏慕清闭上眼睛,她不敢想象,自己的名声会被毁成什么样子。
即便是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苏慕清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了周围的人,目光中潜藏的变化。
呵,现在这个场上,怕是有一大部分人将她当做了那种有钱即可招来的廉价货色吧。
林若彤看着苏慕清骤变的脸色,和场内的氛围,心头涌起阵阵快意。
母亲说得对,这样的羞辱,比直接告诉苏慕清那个女人的存在,更让人扬眉吐气!
更何况,苏慕清或许还巴不得要成为许小姐的替代品呢,可不能顺了她的意!
“林夫人,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苏慕清抬起头,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欠条我已经写下来给过林若言了,不知他为什么不愿意给你们看,又或者今天这一出戏是你们暗地里策划的,并没有经过他。”
“这些我管不着,不过你们来的正好,这里是七十万的支票,一个礼拜前接的,现在还给你们,还赚了五万。”
苏慕清一扬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寒懿签下的支票,捏在手中。
“不过,若是你们要拿走它,麻烦把欠条当着我的面撕了。”
苏慕清本就比林若彤母女高上不少,今日她的鞋跟更是有6厘米,所以此刻与二人站在一块,气势逼人。
“否则,怕你们到时候反咬一口,再来敲诈我,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