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清冲他感激地点点头,小声解释了几句。
店主自觉唐突,便退回了柜台,让苏慕清有个安静的角落得以思考。
若真是失恋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太好了。
她可是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啊!
苏慕清猛地灌了自己一口咖啡,冰凉苦涩的口感,让“砰砰”不停的心跳暂时回归到一个正常的频率上。
虽然她在第一次和寒懿见面的时候,就有过他可能已经成家的猜测,但是终究只是自己的想法,在这一年中并没有得到过验证。
寒懿一心埋头于工作中,虽然逢年过节也会回寒家,但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妻儿,外界也没有透露出过消息。
这就是隐婚吗?
苏慕清在心底漫无边际地瞎想,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够压下心底那些在一瞬间涌上来的情绪。
手机再次响起,是办公室的李荚宇。
苏慕清缓过神,接起电话。
“来公司。”简短有力的三个字,不是李荚宇,是寒懿。
苏慕清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里头传来的忙音,有点恍惚,又有种莫名的安心,隔了两三秒之后,她才站起身来,向老板打了声招呼。
“慕清,发生什么事了吗?”一条短信紧接着传进手机,发件人是李荚宇。
想必刚才,寒懿见她不肯接他的电话,便借了她同事的打来。
苏慕清迟疑片刻,回想了刚才下车后的场景。
许洛杨跟在她之后下的车,现在应该已经在寒懿的办公室里了。
可是李荚宇传来的短信里,没有半句话提到这个孩子,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许洛杨来寒氏,是一种常态?
起码,对于办公室的众人而言,的确如此。
意识到这一点,苏慕清沉重的心情反而放轻松了点。
她快步走向公司,赶在上班前的最后一刻成功打卡。
“这辆车……”苏慕清抬眼望去,一辆熟悉的橙色劳斯莱斯映入眼帘。
劳斯莱斯的价格不低,限量版的橙色更是不可能满大街都是,而在苏慕清所有的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会开这辆车,这个人还和她有不小的恩怨。
她的名字是,林若彤。
真是好事难有,坏事成堆。
苏慕清上了电梯,一会林若彤见到她肯定又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早已经习惯了。
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明明她和林若言已经分手很久了,并且当初无论怎么看,都是林若言的问题,这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识好歹呢。
“寒磊,劝劝你哥嘛,我们两家都合作这么久了,干嘛要为那个女人闹成这样啊。”未进门,已经能听见林若彤的声音了。
“再说了,我以后也是要嫁到寒家的人,怎么也不会害你们啊。”林若彤还在滔滔不绝数落着苏慕清的缺点和两家的利益,根本没有时间分一个眼神给刚进来的苏慕清。
“慕清。”不知是不是苏慕清的错觉,寒磊的眼睛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微微发亮,是欣喜至极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上班的时间,我不会耍小性子的。”苏慕清的答复不失礼,但也绝对称不上亲切,“那个孩子……”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许洛杨。
“小洛吗?他只是来玩玩,不会打扰你工作的!”寒磊答得很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慕清,你别在意,小洛他……”
“多虑了。”苏慕清截住他的话头,“我要去向寒先生汇报工作,能让一下吗?”
“慕清……”寒磊显得欲言又止。
“不过是一个小秘书,也敢说话这么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二人的林若彤忽然开始冷嘲热讽,“也亏得寒懿宠你。”
苏慕清眉眼一凛。
“某些人真是段数高,即便是人家儿子都找上门来了,还死死拉住人不放。”林若彤侧过头,斜睨着苏慕清,脸上是高傲分明的不屑,“比起我妈上回跟我说的那个狐狸精,也不遑多让。”
林若彤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是林家长大的孩子,没有脑子,也有母亲帮衬。
上一次和苏慕清的交锋中,她没有取得上风,甚至被全力压制,这让她大为光火,一回家就让母亲找了人专门给她普及这方面的知识。
一个女孩子,专程去学拐弯抹角地骂人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但林若彤的确是这么做了,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苏慕清咀嚼着她话里话外的贬低,虽然成语用得不怎么样,但总比毫无反击之力强。
“林若彤,你说话可越来越过分了。”不待苏慕清开口,寒磊已经先挺身而出了,“你先回去吧,林寒两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林若彤一听,不服气道:“我是林家的女儿,凭什么不能管自己家的事情!寒磊,我们已经订婚了,你还要护着这个女人和我家作对?”
订婚了?
苏慕清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一滞,停下来听着接下来的谈话。
“订婚也只是权宜之计。”寒磊的语气冷淡,“寒家的实力,可不需要联姻,那不过是大哥用来对外的说法,你哥不是也知道么。”
林若彤话语一顿。
她的确知道这不是真的,哥哥也再三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对寒磊再抱有什么念想。
可是从小到大,她只喜欢过寒磊。
追她的人不少,她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喜欢就是喜欢啊。
“你还不明白吗,以两家的实力,需要欺骗众人才能抵御的事情,还不如合二为一。”林若彤忽然伸手指向苏慕清,“你们都疯了是不是,一个两个全往她身上扑,置公司的利益于不顾!”
寒磊飞快地截断她的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回去。”
说着将手揽住林若彤的肩,竟是要强行带走她。
“磊叔叔。”不远处传来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
许洛杨小跑着来到二人面前,期间路过苏慕清,还停下来唤了声“苏阿姨。”
“你怎么又惹若彤姐姐不高兴了。”许洛杨看起来很生气。
“……”苏阿姨,若彤姐姐,这二者之间的差距真是翻山越岭也难逾越。
寒磊显然也很意外,但是他向来没有应付小孩子的天赋,只是不自然地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说别人是小孩子,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半个的孩子吧。
苏慕清想起寒磊第一次追她的时候,不是看电影,不是吃晚餐。他酷酷地将两张游乐园的票放在苏慕清的桌子上,转身就走。
直到后来,苏慕清才知道,那个游乐园是寒磊一直以来都想去的地方,但是他强忍着这种情绪,买了两张票,邀请苏慕清一同前往,这是他最纯粹的喜欢。
虽然被残忍地拒绝了。
“若彤姐姐,磊叔叔是不是又骂你了?”林若彤今天穿了六厘米的高跟鞋,是以许洛杨站在她旁边还不到她的腰。
后者扯了扯她的衣角,眼里是真挚的关切。
“小洛,你怎么来啦?”林若彤一时也顾及不了她和寒磊的争执,蹲下身,捏了捏许洛杨的脸蛋,“又瘦了,跳级念书是不是很辛苦啊?”
许洛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还顺带露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原来这个看起来初中还没有念完的小孩说他已经上高中了,是真的吗?!
“我又休学啦,安伯伯说我身体不好,不适合待在学校里。”许洛杨的表情里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消失不见,“若彤姐姐,你好久没来找我啦。”
“是嘛,最近有点忙。”林若彤笑着拍拍他的脑袋。
这个举动倒是让苏慕清对林若彤有些改观,这也实在不怪她,以往林若彤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不是准备嘲讽她,就是正在嘲讽她。
“苏慕清。”
清晨,寒氏的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除了处在议论点的林若彤寒磊苏慕清等人外,还有不少来上班途中顺道看热闹的职员。
他们在门口足足停留了五分钟,寒总的秘书余楠终于接到上司的指令,姗姗来迟。
“你们的工作呢?”严厉地训斥完其他职员后,余楠上前,做足了接待的姿态,“寒总邀请你们进办公室一叙。”
早该进办公室了,还亏得在公司门口闹这么一出。
苏慕清耸耸肩膀,甩下身后的一群人,率先跟上了余楠的步伐。
“舍妹不懂事,就拜托寒总了。”
“客气。”
办公室里,寒懿刚切掉林若言的来电。
“寒总。”余楠将苏慕清熬了半个晚上做出来的策划交给寒懿,顺带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一群人。
许洛杨,林若彤,寒磊。
苏慕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知是勤奋,还是不愿意见他。
相比较而言,寒懿更愿意相信后者。
“林小姐,请坐。”寒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余楠去泡茶。
林若彤喜欢大红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况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光临寒氏了,余楠自然应付得得心应手。
只是……
“爹地。”许洛杨凑上前,怯怯地行了个礼,正了正神情,“听说你把莫伯伯和小李叔叔他们革职了,有这件事情吗?”
许洛杨小小年纪,却被训练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听说的事情在不求证之前绝不当真,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绝不假人之手,所有的一切都要铺在阳光底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进行,坚决不作假。
不过,他也有与学究不符的一点。
爱哭。
“是这样。”寒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们违反了公司的规定,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
据他长期的经验来谈,和这个儿子讲话,坚决不能敷衍,能说多清楚就说多清楚,最好也不要有所隐瞒,否则,只会引起他不断地追问。
“可是,他们不是这样说的。”许洛杨握紧了拳头,他在寒懿的面前总是有点紧张,“他们说,他们触犯了一个人的利益,而爹地为了保护这个人,所以把气撒在他们头上。”
“哦?”寒懿轻描淡写道,“那么洛杨更愿意相信谁呢?”
“……”许洛杨一时语塞,“于情于理,当然是应该相信爹地。”
他别扭地承认了这一点,却被寒磊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妙。
“应该?”寒磊笑道,在哥哥的眼神示意下,接过话头,“不是应该,事实的确是如此,他们做错了事情,却妄想用这个来离间你和你爹地的感情,洛杨,可不能中计呀。”
许洛杨垂下头,拧着眉头,陷入迷茫。
“你们两兄弟,骗起小孩子来倒是很有一手。”林若彤的笑打破空气中的片刻安静,“莫老和小李究竟做了什么,你们心中有数,他们也无非是为了公司,若不是你们办公室的那个李荚宇……”
“林小姐。”寒懿十指交叉,支起下巴,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这是寒氏。”
不是林氏,由不得你指手画脚。
林若彤的脸在他的眼神之下忽然变得通红,是羞愤。
“爹地,你不应该打断若彤姐姐的话。”许洛杨跳起来,挡在林若彤的面前,“莫伯伯和小李叔叔不会说这种容易拆穿的谎言来欺骗我,这是许家的原则。”
没错,求实,的确是许家长期以来贯彻的原则。
“不打断她,你想听什么?”寒懿将目光投放在儿子的身上,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许洛杨的小拳头捏紧了又松开,他的内心有点挣扎。
一方面,他是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的爹地的,而另一方面,莫伯伯和小李叔叔也是他的家人。
“洛杨,你不是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人。”寒懿的目光淡淡,却不怒自威,“既然你昨天已经去过我的别墅,还由着性子做了恶作剧,想必你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许洛杨的心头一怔。
他想要瞒着爹地偷偷试探苏慕清,一是为妈咪不忿,二是看她的人品是不是真的能做出偷盗公司机密这种举动。
可是苏慕清的表现让他有些迟疑。
面对一个陌生的孩子,她潜意识里将他当做保姆吴姨的亲戚,却没有刻薄地将他丢出去,或者威胁吴姨,这是其一。
今天早上的芥末,她明明自己已经吐得很难受,却并不和他计较,这是其二。
再加上昨天夜里,她熬着夜做策划案,虽然辛苦,但是一点一滴都是她自己写出来的,许洛杨偷偷地观察了她很久,见她既没有敷衍了事,也没有去照搬他人的成果。
这是十足的诚实。
以上的三点,足以让许洛杨改变自己原本想要默不作声逼退她的想法,这其中或许还夹杂着不知从何而起的亲切感。
所以,他今天早上才会想要来寒氏,和爹地当面谈一谈这件事情。
“爹地,那位苏阿……姐姐,是个很诚实的人。”许洛杨改了口,闷闷地垂下头去,“我的确是冒犯了她,这点我要向她道歉。”
“不用和我说。”寒懿按下桌面上的一个键,吩咐道,“让苏慕清进来。”
片刻后,苏慕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众人议论的话题中心,只以为寒懿是让她进来拿个文件,顶多再顺便送杯咖啡。
“林小姐,你的大红袍。”苏慕清将杯子放在玻璃桌上,看也不看故意冷落她的林若彤。
“洛杨,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寒懿淡淡道。
许洛杨转身,朝苏慕清鞠了一躬:“对不起,苏小姐,我昨天和今天早上不懂事的举动冒犯了你,我向您道歉。”
苏慕清明显受到了惊吓。
这……发生了什么事情?寒懿不会因为她就把自己的儿子骂了一顿吧?
苏慕清脑海中冒出这样的想法,又很快被否决掉。
“没什么的。”她有些别扭地回应道,随后看向寒懿,声音明显冷淡了不少,“寒总,你叫我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没消气。”寒懿盯着她,语气颇为悠闲,“洛杨,你的道歉力度不够。”
许洛杨面色一沉,腰弯得更低:“对不起。”
林若彤在一旁,将这个场景尽收眼底,脸色转冷,她拿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录像键。
“苏小姐,如果我先前的做法让你觉得不高兴了,请尽情地骂我!”许洛杨更深地躬了躬身,脸都快贴上膝盖了,“任凭处置!”
苏慕清的脸忍不住抽了抽,她看向寒懿,后者一脸事不关己。
让一个小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任凭谁都会心软的吧?这不关脾气好坏吧!
“我……没有不高兴。”苏慕清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你先起身。”
让寒氏总裁的儿子在办公室里给她鞠躬求原谅,这传出去以后她还要不要继续留在这了?
“不行的,苏小姐没有原谅我,我是不会擅自起来的。”许洛杨小小年纪,三观倒是特别正。
“不是擅自起来,是我扶你。”苏慕清认命地搭了把手,搀扶着许洛杨的肩膀,“原谅你了。”
“感谢。”许洛杨一本正经地冲她颔首,眼神却落在喝茶的寒懿身上。
“我想,你也许该泡上一杯咖啡,作为赔罪。”寒懿淡淡开口道,许洛杨一脸恍然大悟,连一句苏慕清喜欢喝什么咖啡的问话都没有,他径直地跑出了办公室,去准备谢罪礼了。
“……”苏慕清看着一屋子和她有仇没仇的人,很难控制住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离开了,咖啡就不用了。”
寒家小少爷的咖啡,她一个秘书,还喝不起。
“过来。”寒懿朝苏慕清招招手,而寒磊趁机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并细心地将帘子放下。
而更诡异的是,目睹这一切的林若彤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喝着咖啡。
“那是我的儿子。”寒懿开口道。
虽然苏慕清在心底早已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并且在接受了自己是“插足别人美好婚姻的第三者”这个设定后,感觉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甚至还有些安慰,庆幸正室能够找到自己,
或许是庆幸自己没有被当街追着砍。
总之,虽然内心活动十分复杂,但是她完全没有要逃避责任的想法,只是希望在正室消气后,能够继续让寒懿治疗她姐姐的腿。
至于她自己?
无所谓了。
“我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婚姻。”原本想再拖一拖,等做足了离开的准备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毕竟,掌握了主动权就掌握了话语权。
只可惜,没有想到,寒懿会先她一步,将事情摊开来说。
“我会主动离开,并且愿意承担寒夫人的一切惩罚,但是有一件事情,既然今天寒磊在,林小姐也在,我一定要开诚布公地说。”苏慕清直视着寒懿的眼睛,却发现他的表情非常轻松,并且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想必富贵如他,偷偷地在外面养女人,也是担了极大的心理压力的吧。
现在事情被揭开了,暴露在阳光之下了,于他俩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我希望,您能遵守您的诺言,帮我姐姐继续治疗。”苏慕清垂下眼睛,说出了脑海中的这段话,虽然是早已打好了腹稿,却仍然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我会将一切归还,包括钱财,和您。”
最后一个字,也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从牙缝中间挤出来的。
苏慕清很难探究这一瞬间的不舍,是源于习惯,还是依赖。
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寒懿没有答复她的请求,寒磊在一旁抱胸而立,看不清楚表情。而林若彤,始终坐在座位上喝茶,虽然没有开口,脸上的不屑却没有减少几分。
“我想,你是不是有点悲观?”寒磊的身子微微前倾,试图提示她,“洛杨不姓寒?”
苏慕清有些不解。
她知道有些家族里喜欢孩子随母姓,这一点也是她一开始排除许洛杨是寒懿儿子的关键条件。
不过,如今寒磊特意提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林若彤伸出两只涂抹着蔻丹的手指,捏住搅拌咖啡用的汤匙,轻轻地在杯子里转了转,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别的不说,单单就那天晚上的七十万,你拿什么来还?”
说完后,林若彤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慕清一圈,表情玩味:“再换个人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