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苏慕清知道他问的是他和廖曦的相处有没有过度亲密。
寒懿看起来冷淡,其实在这方面的要求特别高。曾经李荚宇的事情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苏慕清不知道他的标准是什么,但是自从她知道廖曦喜欢的另有其人之后,就放下了戒心。
“他突然要送我生日礼物,就去迷迭公馆做了个spa,还试了几件衣服。”苏慕清低声答道,“那儿全程都有监控和工作人员。”
寒懿点点头,他对迷迭公馆并不陌生。
“我听说,洛洛一个人跑出去拍电影了。”寒懿道,“你没跟着一块去?”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苏慕清一时也捏不清对方是普通的唠家常,还是在责怪她。
好在,寒懿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二人在沉默中穿过了整个A市,而苏慕清因为换了一个下午的衣服,后来又被寒懿一顿好折腾,居然在车内就这样睡了过去。
次日,她醒来时,仍然躺在熟悉的大床上。
不过这次与其他时候不同的是,寒懿的身影就在不远处,苏慕清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过后,才敢和他打招呼。
“再不醒,我可要叫医生了。”寒懿露出笑容,亲吻了她的唇角。
苏慕清的心忍不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寒、寒先生,我还没有刷牙。”她后退几步,捂住嘴巴,“失礼了。”
眼前的女孩瞬间没了影,寒懿轻笑,没想到苏慕清刚睡醒的模样这么有趣。他看了看表,命令余楠将剩下的日程都退了。
今天,他得好好奖赏一下他的大功臣。
于是,苏慕清再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发现寒懿仍然在房间里,仿佛在刻意等待她。
“寒先生,您今天不用去开会吗?”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问很冒昧,但是今天的寒懿实在太反常了。
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休闲的服饰,还有刚刚印在她嘴角的那一吻……
不行,光是想起那一个吻,心跳就变得像小鹿一样乱撞,如果那头小鹿真的存在的话,大概已经撞死在那棵树下了。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寒懿伸出手臂,揽过苏慕清的肩膀,“走吧。”
苏慕清被他拉得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可是,我还没有换衣服……”
寒懿:“……”
又是数十分钟过去了,苏慕清身着浅灰色针织毛衣和羊羔毛外套站在别墅门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觉睡到了中午。
在她离开之前,吴姨又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作祟。
近日来,苏慕清时常察觉到自己的嗜睡。她曾经听人说,这也是孕期的正常反应之一,可上一次的体检明明没有检查出怀孕啊。
最近寒懿虽然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没有叫她再吃药,却还是不愿意用传统的手段,只是又找人配置了后遗症没有那么明显的,据说是中医的方子。
每次都熏得苏慕清喉头一股子药味,难受得紧。
“有什么特殊的口味偏好吗?”寒懿亲自坐上驾驶座,并帮她系好安全带,“如果没有的话,就去我常去的馆子了。”
苏慕清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我记得,你的家乡在月城那边吧。”寒懿似是随口一问,“月城人很喜欢吃辣。”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口味相对重一点。”苏慕清也很放松。
“那吴姨给你做的菜,吃得还习惯吗?”
吴姨是地地道道的A市人,A市向来无甜不欢,就连粥也是放几大勺糖的。
“我不挑食的。”苏慕清轻声道,“什么都吃得惯。”
“那你倒是好养活。”
寒懿调侃道。
一路上行过几个红绿灯路口,苏慕清将目光放在后视镜上,外头天气正好,即便是冬天,路边也有各种各样鲜艳的颜色,大约是人造花。
姐姐今天仍旧没有联系她。
苏慕清在心底琢磨着,既然许洛杨那边不缺人,寒懿也没急着要她回去上班,就找个时间去姐姐那儿一趟吧。
总比日后回寒氏了,天天请假的强。
“苏慕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骗。”寒懿下了车,来到副驾驶位上,让苏慕清能挽着他的手臂走。
“什么?”
二人走进了一家光是外表就装饰得特别有格调的酒店——除了有格调外,苏慕清真的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酒店在海边,是一栋肉眼看起来相当雄伟的建筑,在高层吃饭,既能俯瞰整片海景,还能享受人间美味,倒称得上奢侈。
“Simon选择了你,我一点也不意外。”寒懿低声与她耳语道,“想必,你昨天把这位小少爷伺候得很好啊。”
苏慕清闻言,皱了皱眉。
不知寒懿是有意无意,但是她很讨厌伺候这个词,就好像她背地里和那位做了什么不健康的交易一样。
如果真的要发生点什么,她根本不用拼死从二楼跳下来了好吗?
寒懿似乎根本不期待苏慕清的回答,他一边面无表情地穿过正在恭维二人的大厅经理身旁,一边继续与苏慕清咬耳朵:“这顿饭,就是你的奖励。”
苏慕清敷衍地勾勾唇,大概没有把这一顿饭当回事。
二人来到最顶层,与苏慕清猜测得相差无几,这里是整个A市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也是离这片海最近的地方,实际上,这里的菜多达上千种,几乎囊括了世界各地的招牌和名菜。
寒懿绅士地让苏慕清点单。
后者兴致缺缺,随意地在智商画了几笔,就交给服务员了。
寒懿屏退服务员之后,修长的双手交握,支起下巴:“你不喜欢?”
不想让寒懿不高兴,却也不能违背自己良心的苏慕清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我以为女孩子们都向往在这种地方吃上一顿,毕竟,单单是这一套碗碟。”寒懿指了指她手边那套在等下反射出光的碗碟,“五十万,欧元,有价无市。”
这么贵?苏慕清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跳动着。
“抱歉,寒先生。”她深吸口气,堆积出一个看上去诚意满满的笑容,“其实我非常喜欢您为我特意准备的这场午餐。”
寒懿笑而不语。
“但是我想要更实际一点的东西,我可以用午餐换个请求吗?”
话音落地,窗帘自动拉向两边,露出整片翻涌的,蓝色的海。苏慕清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这是她头一回在这种地方见到真正的海洋。
这种震撼的美,无论是怎样的镜头,和斟酌多少次的遣词造句,都没有办法描绘出来,这是一种只能自己亲身感受的,来自大自然的美。
“现在还觉得亏么?”寒懿走到她的身边,满意地收获一张震撼的脸。
“不、不亏了。”苏慕清很诚实。
门铃响起,随后,一道道精美的餐点被放在桌上。
“既然你心里有事,这就算我的利息。”寒懿回到桌边,也不用苏慕清亲自动手,将她那块还带着血丝的牛排细细地切成小块,手法娴熟且沉稳。
苏慕清在窗边又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桌前。
“我……”
她犹豫再三,决定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下去。
毕竟是可能触怒寒懿的事情,能不说就不说吧。距离契约还有两年多,她还想再这段期间过得稍微舒服一点。
寒懿叉起一块牛肉,放置嘴边,细嚼慢咽。
整个房间里只能听见二人的咀嚼声。
“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会抓住时机。”寒懿咽下一口罗宋汤,“这片景色很美吧?”
“是啊。”
“可惜,你只能看见这一次。”寒懿眯起眼睛,举起酒杯,“cheers。”
苏慕清愣愣地和他碰了杯,没想到寒总还有这种接地气的时候。苏慕清甚至更倾向于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来相处。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寒先生,我的那份策划案。”苏慕清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眼,“安晓前几天在新闻上公布的那一份策划,是我的吧?”
寒懿点点头。
“既然你说要给我个奖励,那我想要回自己的东西,也算是一种奖励吧?”苏慕清特意放满了自己的语速,因为她有点紧张,害怕自己念错了字。
“这不是第一次了。”寒懿轻描淡写地避开,“你似乎很在意这项荣誉。”
他说的是策划被曝光,而安晓被打上“颜值与智慧并存”的标签的事情。
可是,苏慕清显然不是在乎名利的人,如果她真的在乎名利,她就不会愿意因一千万委身于寒懿了。
毕竟,以她的模样和才华,即便是当主播,也会有许多人捧场。
果然,苏慕清摇了摇头。
“正因为心里有念想,才会一提再提。”苏慕清给自己插上一只鲑鱼卷,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她喜欢这玩意儿。
“社会性的事件,我没有办法。”寒懿轻声否决,“但我可以给你私下的补偿。”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苏慕清显得很轻松。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得知这个东西被人直接拿走的时候,她的心底有多少失望,多少彷徨,她甚至差点……
寒懿始终注视着她,看到她渐渐归于平静的表情,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知何时,他突然开始在意苏慕清的心情了。
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换一个吧。”寒懿的表情很认真,“我会尽量满足你。”
苏慕清无所谓地笑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周末陪我去趟孤儿院吧。”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慕清根本没有报任何希望。寒懿虽然称不上日理万机,但是一天24个小时,他甚至还能多掰出几个小时来,如果他不是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真想去夸一声劳模。
可是,对面那个举止优雅的男人,在用纸巾擦了擦嘴后,冲她淡淡地道了声好。
苏慕清觉得不可思议,追问一遍,仍然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寒懿的行事能力很快得到了验证,他非常有效率地安排好了一路的行程,甚至特意为孤儿院捐献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当然,这还是之后,苏慕清从院长那儿听说的。
“虽然午餐已经足够令你印象深刻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做一点真正让你开心的事情。”寒懿如此解释道,“这是一个商人的基本素养。”
寒懿说到做到。
苏慕清发现,虽然他是第一次来,但除了刚刚接触小朋友时,有一点洁癖和不习惯,其余的时间都表现得和一般志愿者没什么两样。
比如帮孩子们洗手,他就坐得非常娴熟,好像已经在家里练过无数次了一般,温柔且充满耐心。
在给每一个孩子都发了圣诞节礼物之后,苏慕清拍拍手,在寒懿的身旁坐下,也不顾自己一身白色的整洁衣裙。
苏慕清靠在门边,嘴里燃了支烟,他却没有吸,只是含着。
“寒先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苏慕清真诚地夸赞道,“如果不是对您有那么一点点了解,我会以为您是这类的常客。”
她说的了解,自然是签订契约之后的这一年多。
寒懿笑笑,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
“寒先生,苏小姐。”院长是个老头子,脸上皱纹恒生,却笑得开怀,“我替所有的孩子们感谢你们。”
苏慕清伸出手,扶住他要跪下的身子。
寒懿勾了勾唇,没有打算说话。
“苏小姐,我看您……倒是一点也不面生。”院长道,“您是前几年……”
“是。”苏慕清接话道,“我一直担任着志愿者。”
“难怪难怪,像你这样出众的人,的确令人难以忘记。”院长眯起眼,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块,像一块皱巴巴的布料。
苏慕清与院长寒暄了几句,见寒懿全程没什么想说话的兴趣,忙打发走了院长,继续在寒懿的身边坐下来。
此时,寒懿嘴里叼着的那支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了。
“我当年,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瞧见洛洛的。”寒懿用手指粗略地比了个长度,“那时,他大概这么高。”
“好小的孩子。”苏慕清笑道。
“是啊,他对被领养的事情没有一点记忆,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他。”寒懿扬起唇,“如果不是家里的佣人多嘴。”
说到这里,苏慕清隐约记得听谁说过,当初寒氏的别墅是常年雇佣着好几个长期工的,后来却不知因何故,一下子全都解雇回家了。
她现在却能隐隐明白些原因。
“当时,我对孩子偏见很大。”不知是不是苏慕清的错觉,她总觉得寒懿的笑容里有种莫名的,不符合他地位的苦涩。
她想,或许只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向她敞开心扉的缘故。
“可是洛洛现在也成长成了一个很出色的孩子。”苏慕清清楚地感受到,身旁人的情绪忽地收敛许多。
“走吧。”寒懿起身,将一只手递给苏慕清,“过几日,我会把洛洛接回来。”
苏慕清顺势站起来,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
寒家的后代,怎么能真的在那种地方待着,苏慕清毫不怀疑,寒懿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之所以到现在才有动作,不过是为了给他点历练的机会罢了。
当然,也不排除想用她当借口的想法。
二人离开时的阵仗很大,几乎整个孤儿院的孩子们都站在窗边,目送着他们离去。
“院长的功利心不轻。”路上,寒懿与苏慕清说道,“倒是那群孩子们的眼神,令人动容。”
苏慕清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怎么,你以为我只是去走个过场?”寒懿弯起唇角,他近日来的笑容,比起苏慕清刚到他身边的那一年多了不少,“我不会做没用的事情。”
苏慕清浅笑道:“这里的孩子们,都很可怜,有的是从美满的家庭破碎,有的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令人动容。
寒懿用余光瞥过她的脸,心头生出一股想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的冲动,不过他很快抑制住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小女孩,自己也没经历过多少事情,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多感慨?”寒懿道,“公主和王子的故事不好看吗?”
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总是会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不是他们值得,是因为他们是公主和王子啊。
可是苏慕清并不打算纠正寒懿的想法,她打从心底,就没有把自己和他当做一路人,想必寒懿也是如此。
剩下的几天,寒懿都没有来过红砖,苏慕清乐得清闲,然后提上了水果和花篮去看望在医院的姐姐。
“抱歉,清。”叶辛站在门口,脸上的神色和他口中的内容一点也不相符,他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眼神里透露出享受,“荷说她不想见你。”
苏慕清好笑地看着他:“咖啡好喝吗?”
叶辛不以为意:“当然,这是从我遥远的家乡运来的,在那里想要种植成功一棵树可不容易,得花费好几代人的努力。”
“哦?”苏慕清原本以为叶辛的家乡是美国,看来,她得推翻这个猜测了,“我不想和你聊咖啡,让我进去。”
叶辛看了看门内,朝她挤眉弄眼,意思是他也无能为力。
苏慕清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推开门。
门虽然没有上锁,但是里面的人显然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此刻,苏慕清只能看到床上鼓起的一大床被子,如同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茧蛹。
苏慕清上前,好笑地掀开被子。
“你干嘛还来找我。”苏慕荷的脸上还留着愠怒,“出了车祸不告诉我,大出血也不和我说一声,现在胆子大了,还敢跳楼了?嗯?”
两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苏慕清只消一眼就能瞧出苏慕荷心里在想什么,她也不辩解,直直地半跪在床边,握住苏慕荷的手。
苏慕荷惊道:“干嘛?”
“姐姐,你打我吧。”苏慕清垂着头,“我不爱惜自己,也不爱惜你的爱,你打吧,打死我好了。”
说着,举起苏慕荷的手,竟真的要对自己的头砸下去。
虽然知道她是将计就计,苏慕荷也忍不住撤了力道:“发什么疯!”
话已出口,却再难造出先前的气势,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其实她也知道,苏慕清遭遇车祸的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哪有时间和她打电话。前段时间的坠楼事件,也是她从医生的口中问出来的。她清楚苏慕清的性子,爱惜生命爱惜得不得了,怎么会无故去跳楼呢?
可是更多的,却是她不知道的。
比如明明是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的苏慕清,为什么在车祸后会住在那么豪华的病房里?明明是医院里短缺的熊猫血,为什么会那么巧,在血库没有库存的时候,就有人凑上来给她献血?
还有那个病房里的孩子,如果她猜得没错,就是那个孩子给慕清献的血,而且容量不少,那孩子的唇色都苍白了。
可是,那个孩子,明明就是那天在照片上的……
“好了,别贫了。”苏慕荷反握住妹妹的手,她虽然因腿脚不便,不能出医院,对外界的消息不太敏感,但这不代表她愚蠢,“那个孩子是谁?”
“什么?”苏慕清被她跳跃的思维所惊,“你不生气啦?”
苏慕荷白她一眼。
一旁的叶辛绷不住,笑了。
自他和苏慕荷相处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后者基本上都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实际上她本来就是一个淑女,平日里除了跳舞,就爱做做瑜伽和养花。
可是,在苏慕清这唯一的妹妹面前,却总是破功。
“晚点再和你算这笔账。”苏慕荷扶住她的肩膀,后者不由得身子一颤,由多年的经验所得,这是要谈正事的预兆。
“那个孩子,就是在隔壁病房里的那个。”苏慕荷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认识吧?”
“隔壁病房?”苏慕清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