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觉醒来时,就连比她伤得更重的寒磊都醒了,更遑论献血的许洛杨呢?不过经苏慕荷这一提醒,苏慕清很快想起一件令她感觉十分反常的事情。
那之后,寒懿从国外空运了一批海参,说是特意给她补补身子,可是许洛杨常常在饭点过来,和她吃一样的营养餐。
许洛杨也需要补血么?
“别给我装糊涂!”苏慕荷的声音不由得大起来,她看了眼倚在门边听得津津有味的叶辛,后者知趣地关门离去。
沉默了几秒,确认门外的人已经远去后,苏慕荷才任由自己的感情宣泄。
“慕清,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要去招惹那些人,一个林若言还不够吗?”苏慕荷紧紧捏着苏慕清的肩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别再执迷不悟了!”
冬日的阳光下,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轻盈地停在窗边盛放的花上。
叶辛百无聊赖地在长廊上闲逛,路过的每一位医生护士都向他礼貌地问好,他也一一回应了。
待在医院里的日子着实无聊,每一天过得都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甚至连早晨睁开眼的时间也相差无几。叶辛自认为不是个能够把无聊变成有趣的人,尤其是在民风极度自由的美国成长的环境下。
而苏慕荷的性格与他恰恰相反。
她能够日复一日地做恢复练习,并且在每一天固定的时间向前来帮助她按摩的护士小姐打招呼——其实这件事本来应该是由叶辛来做的,但是在他接连三个月的划水/蹦极/浮潜……等各种似是而非的借口中,任务被转交给了护士组。
很快,叶辛玩腻了这些“活一辈子一定要试一试”的无聊消遣,转而乖乖待在医院里做康复治疗。
因为他从这种枯燥的治疗过程中寻找到了一项特殊的乐趣——观察苏慕荷。
他实在很好奇,苏慕荷到底是怎样克服这种枯燥,并且把其中微不足道的,甚至比麦肯花的枝丫还要短小的乐趣记录下来的。
与此同时,能把枯燥日子过得有趣起来的苏慕荷正以一种叶辛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面对着她的妹妹。
“姐,我没有招惹他们。”苏慕清坐在床边,露出一个有些耷拉的笑容,“我和林若言,在两年前就已经彻底断绝来往了。”
苏慕荷冷哼一声:“市立医院,难道不是林家的?”
“是,但是……”
“没有但是。”苏慕荷打断她的辩解,“我知道,林若言是你的初恋,你放不下,我不怪你。但是慕清,你还记得吗?两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天上下着雨,那是一个罕见的雨天,雨水连绵不断,好像永远也落不完。苏慕清从来不信鬼神,所以她不知道,那是上天给她的一个警告。
“姐姐!”苏慕清闭上眼,嘴角上扬的弧度终于彻底耷拉下来,“我记得。”
“你记得,那你就不会……”
“这辈子,我不会再见林若言,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不会再看他一眼,不再。”
“不再提起他的名字。”苏慕荷的嗓音尖利,“可你还是见了他!他还为你安排了特殊的病房,和无微不至的照顾!”
苏慕清的睫毛微微颤抖,仿佛在一息之间被风吹灭了心头的火焰。
作为当事人,她清楚地知道,姐姐误会了她和林若言的关系。虽然她见他,看他,与他说话,但是她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可是她不能提起寒懿。
寒懿也不会因为她是他的秘书,就为她提供这样的优待。
日落的余晖渐渐洒满城市的街道,苏慕清裹紧自己的外套,向送她出门的叶辛道谢。
“抱歉。”苏慕清淡淡笑道,“没想到来一遭,反而惹得她更生气了。”
叶辛表示理解:“病人的情绪都是这样的,起伏不定。”
苏慕清知道对方在安慰自己,没有当真。
“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直接联系我。”她站在路边,仰起头与叶辛对话,“我姐姐其实脾气挺好的,这么久以来,她有好好做康复训练吧?”
叶辛耸耸肩:“我只负责治疗,其他一概不顾。”
苏慕清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拦下一辆车,挥手与他道别。
“慕清。”叶辛收起嬉皮笑脸,忽然正色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明黄色的出租车在同色调的阳光中徜徉,如一尾金色的鱼在水中遨游,苏慕清扶着额头,目光游离在城市的灯光里。
A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这里的人们都习惯了鲜明的节奏,和她的假象完全不同。以至于苏慕清在刚刚到达这里时,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习惯这种节奏。
可是文静的苏慕荷却与她截然相反。
她如一株在风中摇曳的玫瑰,迅速在这片土壤中扎根下来,用充实的生活令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慕清都很羡慕她。
出租车上了高架桥,苏慕清收回自己的视线,放在忽然亮起来的屏幕上。
通知栏里显示了一条短信的样式,由于对方发送的是一张图片,所以她需要点开后,才能看见更详细的内容。
大概又是什么软件的推送吧,这样想着,苏慕清准备放下手机。
可是很快,第二条短信吸引了她的视线。
“苏小姐,有空面见。”
短短几个字,却勾起了苏慕清的好奇心。她点开,瞳孔突然放大。
“小姐,前面堵车了,转高架桥好吗?”
“小姐?”
直到司机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苏慕清才好似刚回过神来。
“啊,好的。抱歉,辛苦了。”她喘着粗气,有些语无伦次。
照片赫然是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拍摄的,主角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而另一个,她也碰巧认识。
是Simon,廖曦。
拍摄的角度很巧妙,大概用了某种特殊的技巧,至少从苏慕清的角度看起来,是非常暧昧的——两人面对面接吻,她正对着镜头,眼神有些迷离。
这正巧应了画面想要表达的主题,二人在更衣室接吻!
苏慕清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拍摄的照片如此逼真,以至于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廖曦接吻了。
可是,那不可能,那时她已经知道了廖曦喜欢ECHO的事情,再者,她根本没办法对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产生男女之情!
思及此,她忙拨通了发送短信的号码,可是对方竟然显示是空号!
“原来是有备而来。”苏慕清如此想着,随手将短信内容转发给另一位当事人。
廖曦很快给她回了个“!!!”,并打来了电话。
“喂,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或许是为了撇清关系,廖曦的称呼极为克制,甚至隐约带着惶恐,“是在迷迭公馆发生的吗?”
“是。”苏慕清沉声道:“我想,我们大概是被人戏弄了。”
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慕清猜测大概是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妈的。”果不其然,廖曦开始骂骂咧咧,“玩到爷爷头上来了?”
高中生果然是高中生,完全不可期待。
苏慕清简单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希望他调查一下这件事情的想法,很快结束了这场通话。
虽然平日里,寒懿对她很大方,车子名表,还有无限额的卡,苏慕清都不缺。这样的物质给予,在让男人心安理得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绑住了女人。
寒懿未婚,却帅气多金。虽然平日里显得过分冷漠,却阻挡不了那些拼了命往他身边冲的人。
苏慕清不知道安晓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显然不仅仅想做寒懿的情人。
这样棘手的情况,即便是苏慕清,也是第一次遇见。她准备直接离开咖啡店,并且直接拨通了左晓敏的电话。
“慕清?”左晓敏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小,她的周边环境十分嘈杂。
“晓敏,你现在有空吗?”苏慕清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自己遇见的困扰,“电话里头说不清楚,我们约个地方聊聊吧。”
左晓敏与她差不多年纪,阅历也相差无几。
这种事情找她商量,原本是不合适的。可苏慕清刚刚数了数自己身边的女性朋友,能够交心的也不过左晓敏与陈小雅二人。
而这其中,左晓敏的生长环境稍微富裕一点,或许会知道的比较多。
除此之外,苏慕清还存了些私心。
她在迷迭公馆看见陈小雅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陈小雅也与她不谋而合,但是苏慕清心底隐隐有些担心。
为什么小雅会一个人出现在那种地方?
电话那头,左晓敏环顾四周,犹豫了片刻道:“行,你来夜色吧。”
苏慕清的心头一怔。
夜色,是一家离S大不远的酒吧。
约莫二十分钟后,苏慕清踏进了夜色的大门,进门前,她特意蹭干净了鞋上的雨水。
现在是下午,酒吧刚刚开门,人还不多,大部分员工都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苏慕清从一群穿着员工制服的人中间走过,惹得一阵注目。
左晓敏就夹在这样的人群中间,她好似刚刚换下衣服,拎了个袋子在手上,神色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倦容。
“走吧。”她抬了抬眼,看向苏慕清。
苏慕清与她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夜色,径直回到了学校的宿舍,这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将宿舍的门锁好,左晓敏才仿佛泄了气一般,像床上倒去。
“晓敏。”苏慕清坐在床边,“你在夜色上班?”
“嗯。”左晓敏的声音沉闷,她将一只手覆在眼睛上,“夜班,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交接。”
“怎么会突然想去酒吧?”苏慕清道,“你不是一直嫌那个地方乌烟瘴气吗?”
左晓敏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左晓敏沉默片刻道:“说你的事吧,寒懿那边怎么了?”
苏慕清也不多啰嗦,三两句把安晓威胁她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有前几天的车祸。
“原本,我怀疑那个醉酒司机是林若彤动的手脚,你知道的,她一直看我不顺眼。”苏慕清的眉毛微微下压,“可是我现在觉得安晓的嫌疑更大。”
“呵,女人的嫉妒心。”左晓敏冷哼一声,“既然都知道了,还不赶紧去和寒懿告状?”
苏慕清闻言,苦笑道:“我哪敢那?”
说罢,她从包里取出两张照片,这两张当然不是她和廖曦的。
“这个寒懿。”左晓敏看得义愤填膺,“养情人就算了,还窝里反?”
苏慕清给她看的照片,正是寒懿和安晓在车里接吻的画面。
“所以我才觉得麻烦。”苏慕清小心地将照片放回包里,“如果只是个爱慕寒懿的小姑娘,我还能和她讲讲道理,可现在……”
现在,反倒像正宫过来驱逐小三的意味了。
“哪能怎么办。”左晓敏拧起眉头,“难不成三天后,就由她污蔑你?”
苏慕清摇摇头。
“话说回来,你现在和寒懿是什么情况?”左晓敏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音,“上次你出车祸,他的脸一直都是黑的,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不,如果是几百万,他不至于脸黑。”苏慕清纠正她。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真难混。”左晓敏顺着她的话随意地吐槽几句,“你在寒氏当个秘书,怎么也这么容易出事?”
跳楼的事情,左晓敏自知理亏。但是车祸与她毫无关系,她可以肆意点评了。
“我现在换了个活,专门陪小少爷实现梦想。”苏慕清笑道,“上回就是陪他去找演员,一不小心被仇家盯上了。”
只是没想到,她才刚刚和安晓见了面,后者就能立马安排车祸。
“原来小雅上回说你要演员的名单,是为了这个事?”左晓明恍然大悟,“不是说拍电影么?”
“是啊,本来在野外拍得好好的,这不,又给叫回来了。”苏慕清用手撑住脸,显然也很无奈,“别说这事了,我现在正在为三天后头疼呢。”
“有什么好头疼的,她说三天就三天?万一提前给你发了呢?”左晓敏坐起身来,安慰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准备好理由向寒总解释吧。”
苏慕清笑着拍了左晓敏一下:“尽出馊主意。”
左晓敏灵巧地躲开,笑得开心。二人显然对这种相处模式早就习以为常,所有的反应都恰到好处。
“如果解释不清,就让她没办法告诉寒懿呗。你就依葫芦画瓢,也给她来个车祸得了。”左晓敏扬了扬眉毛,痞气十足,“看她怎么躲过自己的损招。”
前段时间,为了迎合左妈妈的审美,也为了庆祝她的工作失而复得,还比原来的更好,左晓敏特意跑去理发店,给自己接了发,披在肩膀上,还往自己的衣柜里塞了一大堆长裙衬衫开衫,有意把自己往一个淑女的方向打扮。
她也确实坚持了好几天,不过很快原形毕露,自暴自弃得彻彻底底。
“不让寒懿看见,那也得有办法才行。”苏慕清扶额,每次她有困扰的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也不是说有助于思考什么的实质性的益处,大概只是小时候养成了习惯,以至于养到现在,根本改不过来。
“你说,不如我去把她的手机偷过来吧?”片刻后,苏慕清提议道,但是很快被否决了。
“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备份?”左晓敏呵斥道,“万一删了还有备份,那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可是……”苏慕清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左晓敏阻止了。
“最主要的是,你得先去寒懿的耳边吹风,让他即便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会相信。”
左晓敏的最后一句话,给了苏慕清很多建议,以至于她根本忘了问陈小雅的近况,便和左晓敏分离了。
左晓敏实在是太困了,苏慕清不想打扰她休息。
至于原因——大概是不舍得母亲拼命地工作,或者是遭遇第二次失业吧。都说人只要遭遇过一次挫折,就会对同样的事情产生免疫。
这个道理,至少在左晓敏的身上,非常适用。
苏慕清坐上出租车,心里却在思考着对策。
之前,左晓敏问过她一个与事情无关的问题,现在和寒懿进展到哪一步了?
苏慕清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她觉得这个问题是针对情侣,而不是她和寒懿这种关系的。情人与男人之间可不存在爱情。
相比起其他人来说,苏慕清觉得她更像寒懿的一位朋友,挚友。
只可惜,他们是白纸黑字的交易关系。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的,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苏慕清这样想。
当天夜里,寒懿回了红砖别墅。
苏慕清早有准备,躺在房里,换上了真丝睡裙,纯真与诱惑并驾齐驱。而寒懿进门的前一刻,她正在玩弄裙摆上的流苏。
“在等我?”寒懿上前一步,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苏慕清伸了伸腿,钳住他的背,将自己的唇再度送上前去。寒懿的眸光很快变得深邃起来,他顺势抬起苏慕清的腿。
一晌贪欢。
虽然早就料到,这或许是个不眠夜,可当她累得瘫软在寒懿怀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懊悔。
“怎么,小丫头今天这么有兴致?”一脸餍足的寒懿难得有兴致地挂了挂苏慕清的鼻梁,“有事求我?”
苏慕清扯了扯嘴角:“算是吧。”
“策划案的话,你可以放弃了。”寒懿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梳理着头发,“安市长很满意安晓这一次在媒体面前的出场方式。”
苏慕清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如果在没有看到那些照片之前,她或许还会相信这套说辞。
“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不懂事?”苏慕清的尾音微微上扬,是撒娇的语气。
寒懿摸着她的头发,显然很受用。
“怎么,今天你看起来特别漂亮。”他抬起苏慕清的下巴,又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我有个不错的想法。”
“换姿势的话,另外再说。”苏慕清早已知道他要说什么,“我想和你聊聊Simon。”
在此之前,苏慕清早已知道寒懿对他的不喜欢。果不其然,虽然没有皱眉,但是语气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
“他怎么了。”
“他前几天带我去迷迭公馆的时候,送了我一条这个。”她伸手从胸前摸出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你还记得吧?”
“嗯。”
“我都已经拒绝了,他还非要亲自给我戴上。”苏慕清故意嘟着嘴,缩进寒懿的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当时我都吓坏了,还以为他要背着你偷偷亲我。”
头倚着的胸膛发出一声闷响,是寒懿在笑。
“ELA的小少爷,还不至于骑在我的头上。”寒懿的声音含着笑,苏慕清却感觉到一阵带着威慑的冷意。
“对了,我们还在那儿碰见一个小设计师,好像是他的情人?”苏慕清抬起眼,“现在的小孩子真早熟啊。”
寒懿闻言,将她从怀里拉出来,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摩挲,滑腻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
“前几天问你的时候,尽给我装傻,怎么现在开始主动招了?”
苏慕清笑道:“这不是今天有空,一次性给你说清楚了,省得你到处查么?”
寒懿笑了,自这小女人跟在他身边以来,她始终一副清冷的模样,明明是握在手里的东西,却总有种缥缈的不真实感。
可今晚的她,却鲜见地染上了一种鲜活,中和了那股清冷,调出新的味道,令他爱不释手。
寒懿的自制力向来很好,可是今天,他不想控制自己的欲望。
苏慕清的笑还未开怀,就已经再次被调换到了寒懿身下的位置。
次日,仍旧是满室的阳光。
苏慕清嘤咛着睁开眼,寒懿早已经离开卧室了。罕见的是,一向与她不对头的吴姨竟然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放在她床边的小桌上。
苏慕清穿上鞋,一起身,四面八方都是疼痛。
“寒懿这家伙。”她喃喃道,快速地刷了牙,坐下来开始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