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被替换角色了?”苏慕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惊讶,但是她确实从心底松了口气,“抱歉,我以为是有关她被寒氏革职的事情。”
她甚至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还要再解释一遍,显得她好像很担心被误会一样。
叶珏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直到发现她已经冷静了。
“放轻松,我对八卦不感兴趣。”叶珏一直是娱乐圈高情商的代表,高票房就是证据之一,“有关她的戏份全都被删掉了,许导换了个刚入圈的新人,恕我直言。”
“请说。”
“新人长得和你很像。”
麻雀发出嗡鸣声,扑棱着翅膀飞过他们头上的电线,这个季节有鸟本来就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新人?”苏慕清的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笑容,“或许只是巧合。”
“据我从业多年的经验,我想并不是。”叶珏的眼神飘向苏慕清的身后,随意晃荡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剧组,但是,你对我们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习……惯?
从话题的开始,苏慕清的笑就极不自然:“抱歉,我想你可能记错了,我跟组的时间并不多。”
“是这样。”叶珏点点头,不可否认,他是个亲和力很强的人,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对任何人展露如沐春风般的笑,“但是很奇怪,没有你之后,很多细节都粗糙了,比如盒饭的配菜。这种情况,即便之前的时间你没有跟组,也从未出现过。”
苏慕清想起来,一直以来,盒饭的确是由她挑选并预定的。
“等等。”苏慕清打断他,“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还是许洛杨的说客。
那个买通醉汉,特意让她出车祸的许洛杨?
“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叶珏的声音总是很温柔,自初见时,他便一直如此,“我不认为你能跟寒氏对着干。”
“那你的意思是?”苏慕清歪过头来。
“人生很短,我会尽可能遵循自己的想法。”叶珏拍拍她的肩膀,“陪同拍戏的时候,你也很享受吧?先别急着否认,你知道的,猜测一个人的想法对我们这个职业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们以另一种方式体验了不少种人生。”
他顿了顿:“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下我的喜悦。”
说完这句话,叶珏转身离去,遥遥挥手道别。
苏慕清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心底出现了一丝震动。
时间又重新回到计划的轨道上,苏慕荷没有说谎,在苏慕清打开门的那一刻,她的确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与她对视。
“这是你的。”见她将门锁上了,苏慕荷将桌上的一堆东西推到她的面前,自己转动着轮椅离去。
“姐姐?”苏慕清唤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有些纳闷,按理来说,经过那次的交心之后,姐姐应当没有理由对她冷淡了。
可实际上,状况好像并没有改变多少。
大概是自作多情了。
苏慕清自嘲地笑笑,拆开信封。
“林若言与庄明月的婚礼,欢迎您的到来。”
几个烫金的大字印在请帖的正中央,格外醒目。
苏慕清飞快地扫完封面上的内容,然后用同样的速度合上请帖。信封是打开的,说明苏慕荷已经看过这个请帖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慕清将请帖置于胸前,明明是昂贵的印纸,却像滚烫的烙铁,几乎要灼伤她。
半晌后,她又将请帖打开,再一次阅读了一遍上头的内容。
这一次,心头是真的再难起波澜了。
除了这个之外,桌上还放着好几个信封。几乎是十分钟之后,苏慕清才意识到这件事,她手忙脚乱地拆掉剩下的信件,全都是广告和一些无名办理商的通知。
还好,没有寒懿的结婚请帖。
苏慕清靠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疗养院的供应还没有断,说明寒懿短期内还不会收回他的承诺。但是苏慕清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如果没有寒懿,她绝对没办法负担起姐姐的疗养费。
即便叶辛非常喜欢苏慕荷。
在此之后的接连几个晚上,苏慕清都失眠了,以至于她不得不一起床就面对叶辛的嘲笑。她以前都不知道,叶辛居然这么喜欢嘲笑别人。
“慕清。“苏慕荷坐在床边,正在做复健前的准备,这种能自己完成的事情,她向来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
于是她一边为自己佩戴必要的保护装置,一边听护士念待会要进行的项目。
“今天居然有新的仪器站立尝试。”苏慕清凑过头去,念出项目单上的拗口名字,“……磁动机站立矫正器?”
“好好的普通仪器,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科幻小说的设定。”叶辛侧过身,护士恭敬地把单子递到她的手上,“荷,这周末有兴趣去超市吗?”
“开玩笑吧?这附近哪有超市?”苏慕清惊讶地打断他,“疗养院不是会有定期上门的物资车吗?”
她忽然往身后的沙发上倒去,因为以前,寒懿非常花了大把时间将她的仪态变成典型的淑女。可现在,她有意识地拒绝着这个念头。
但是现实显然比想象中更残酷,苏慕清终于在两个月内彻底打破了寒懿的第一条规则:不随意喝酒,除了无可避免的宴会。
她现在几乎每天都喝。
一开始有点难,药酒比她想象中的更浓烈,呛得她几乎连咳好几分钟,才能继续喝下一口。
现在,别说一口了,就算是一瓶也不在话下。
她清楚地知道,她比她所表现出来的,更想离开寒懿,但是他们之间的纠葛远比她想象得更多。
“你知道吗,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我根本无法想象一整个星期不出门的情况。”叶辛双手抱头,做崩溃状,“难道病人就该被剥夺出门的权力吗?”
“没什么人剥夺吧,只是他们不想去而已。”苏慕清抖了抖眉,“在见到你之前,我也无法想象除了上班,甚至还特意抽时间开车去超市。”
“好吧,我承认上班是******的行为之一,我曾经参加过提倡自由规定上班时间的游行,但是最后不了了之了。”叶辛附和她,这代表了他的妥协。
但是这种一本正经叙说自己经历的方式,遭到了苏慕清的嘲笑。
“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苏慕清掩唇道,“其实我一直特别欣赏你们美国人说话的方式,感觉随随便便拎出来一段都是脱口秀。你突然把中文说得这么溜,我有违和感。”
“……这不是重点吧。”叶辛这次终于不用假装崩溃了,他以前也从没发现苏慕清居然对美国的意见这么大。
“荷,你真的不打算周末和我去一趟超市吗?我们或许可以再去一趟花鸟市场,把你上次看中的那只黄毛小鸟买回来。”
苏慕荷小心地在腿上缠绕完最后一圈白布,苏慕清曾一度将它认作绷带:“那不是黄毛小鸟,它叫金丝雀。”
“cool。”得到了回应的叶辛眉飞色舞,“那就买金丝雀,我知道她的歌声,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
“会唱歌的叫夜莺。”苏慕清毫无顾忌地打断他,“金丝雀是笼中鸟,观赏用的。”
终生囚禁在牢笼里,没有自由,和她一样。
“你今天也要去做实践吗?”轮椅被推到了门前,苏慕荷转过头来,脸上是浅浅的担忧,“早点回来。”
苏慕清上前一步,替苏慕荷推了会轮椅,后者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嗯,导师说很重要,所以不得不抓紧时间做。”她回答得亦真亦假。
自演讲回来之后,她听取了晓敏的建议,向苏慕荷谎报了一件事。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得和小组的人一起完成大四最后的社会实践报告,否则绩点会不好看,甚至可能没有办法顺利毕业。
她需要离开苏慕荷的视线,这样她才能得到机会。
一个见寒懿的机会。
不过苏慕清的这番话也不是完全瞎编出来的,S大的确是个热衷于实践的学校,这和它建校多年养成的自由校风有很大关系。
但她是优秀毕业学员,在大四直接进入寒氏工作的经历,让她在这项评估上直接取得了A的好成绩。所以她可以直接得优。
送苏慕荷走了几步,苏慕清止在原地,任由叶辛接过把手,继续推动着轮椅向复健室走去,后者在交接时,冲她眨了眨眼,凭借着相交一个多月以来的默契,苏慕清能够很轻易地猜出他的意思。
叶辛已经猜到了自己出去的目的。
至于姐姐,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就是她的选择了。
苏慕清站在原地,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很久。
屋外是雾蒙蒙的一片,A市的四季总是特别分明,冬天就是冬天,风雪雾雨,一样都不缺。人们在不同的障碍物中穿梭,逐渐成了独特的风景。
“有约”里,左晓敏和陈小雅显然等待已久。
“抱歉,我来晚了。”苏慕清匆匆进门,坐在二人对面的座位上。距她们上一次来吃完没多久,“有约”进行了一次大改造,增设了火锅和盖浇饭,在冬天能够吃到火锅的确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情。
“慕清,你考虑清楚了吗?”左晓敏不放心地再确认一遍,“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也挺不错的,说不定寒懿只是……”
“寒懿都快结婚了,提前了结不才是正确的做法吗?”陈小雅与她意见相左,在这件事情上,她似乎坚定地支持苏慕清与寒懿划清界限,这倒是出乎苏慕清的意料。
毕竟从一开始,反对声音最大的都是左晓敏。
“慕清一开始就是因为她姐姐的事情找上寒懿的,好吧,被寒懿找上。先不说寒懿会不会这么爽快地解约,就说说实际问题吧,没了寒懿,她姐姐的疗养费怎么办?”
陈小雅皱起眉:“既然是他要结婚,怎么也得付一笔违约金吧……”
“人走了还要搭上一笔钱?”左晓敏嗤笑,“寒懿好歹是个商人,怎么会做这样一笔亏本买卖,还是主动找上慕清的。”
苏慕清抿抿唇,没有说话。实际上,寒懿的确主动联系了她,这是她迟到的主要原因之一。
她可以理解叶辛泄露自己的电话号码,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寒懿竟然不动声色地直接打过来——万一她有事不在,电话被姐姐接了怎么办?
那她这么些日子以后苦心在姐姐面前经营的“完全和寒懿断绝联系”的形象岂不是彻底崩了?
尽管如此,苏慕清的心底仍然有种莫名奇妙的甜蜜。
——寒懿主动联系她了。
左晓敏和陈小雅仍然在为寒懿的做法争执,在这个问题上,她们的意见出奇地不一致,态度截然相反。
“慕清,你觉得呢?”二人争执不下的当口,左晓敏决定听从苏慕清的意见。
身后没有人回应,她疑惑地转过头,发现她正望着一个方向发呆。
“我们在替你操心诶,你……”说着,她的手臂被人猛拽了一下。左晓敏不满地回头,却发现一个熟人站在桌前。
说熟其实有点牵强,因为这个人总共只和他们见过一次面,但是那次见面着实令左晓敏印象深刻。
对方是自称慕清小迷弟的学弟,还坚持要合照,以至于她们那天拍了不少照片。
苏慕清的心中瞬间闪过廖曦的警告,似乎是叫她离沈迟远一点……
皱巴巴的衬衫笼过他的臀线,看起来像早上快要迟到的高中生,面前的沈迟推了推眼镜:“学姐们好。”
直到面前的火锅变得热气腾腾,周围桌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苏慕清才忽然惊觉自己不仅没有听廖曦的话和沈迟保持距离,反而还和他坐在一块,心平气和地吃了一顿火锅。
甚至,这个饭友的食量看起来足以与她们三个人的总和相媲美。
“啊,我还可以再加点菜吗?”沈迟心满意足地抹抹嘴,没有要收筷子的意思。
“……可以。”左晓敏离前台最近,她现在看上去和蔼得过分,但是苏慕清知道,她的嘴角已经快笑僵了。
“谢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迟灿烂的笑脸。
苏慕清意识到,沈迟的到来完全打乱了她的思路和节奏,她原本是出来找寒懿谈合约接触的事情,在出门之前,她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谁知……
“对了学姐,你上次是和寒氏的总裁在一块吗?”沈迟埋下头,由于嘴中塞满了食物的关系,他说话含糊不清,“你们什么关系啊?”
“朋友。”苏慕清轻描淡写地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是寒总叫我来的。”提起这件事,沈迟显然有些不高兴,“还让我处理得干净点,我还以为是违禁品,或者情妇什么的。”
说罢,他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份印满字的文件,苏慕清这才注意到他背了某个运动品牌的包,上面的logo十分显眼,也正因为这个包,他身上的学生气更浓了。
“嗯……大概是这里,不对,是这儿。”沈迟用嘴叼着笔,翻看着文件,“在这里签个字就好了。”
关系解除合同。
沈迟的出现打断了苏慕清的计划,她皱着眉,仍然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是你来?”左晓敏代替她提出了疑问,“你是寒懿的人么?”
“诶?我没有告诉你们吗?”沈迟挠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寒氏的执行董事之一。”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左晓敏,就连苏慕清都觉得不可思议。
“嗯,因为常年在国外,主要负责一些不方便为外人道的交易。”沈迟咧开嘴,“比如现在这种。”
苏慕清接过那份合同,仔细阅读上面的条款,身旁的左晓敏陪着她一路审阅,做足了把关的姿态。
陈小雅却一直在吃火锅,可能相对于这种事情而言,她更热爱吃。
在二人专心沉浸在合同中的时候,陈小雅抬起头,用一种略带警告的眼神看了眼对面的沈迟。
沈迟忽然笑得充满邪气。
“学姐,我来之前替你仔细研究过了。”沈迟凑到二人身边,出谋划策道,“只要断绝一切来往,就能够得到一千万,以我多年学的法律知识来看,一点漏洞都没有。”
苏慕清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所以那个人一定很想断绝来往,才会写下这样的条款。”沈迟自顾自地往下说。
左晓敏拧紧眉头,觉得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但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寒懿约了慕清出来,然后派遣占了执行董事一职,且与她们有一面之缘的沈迟来签订解除关系的合同,为了表现他的大度,他甚至无偿赠送给慕清一千万,并且没有丝毫要终止疗养院那边的模样。
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
“不对。”苏慕清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道,“抱歉,我不能签这份合同。”
沈迟皱了皱眉,眉目间闪过狠戾,却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甲方还没有签字。”苏慕清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如果我比他先签,违约的就是我了。”
寒懿的脸在眼前浮现,模糊地像隔着水面,但是他的声音却很清晰。
“取悦我。”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如果他真的想要结束关系的话,应该给她一份已经签好自己名字的合同,而不是由她先签。
“学姐的个性,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沈迟闻言,粲然一笑,丝毫没有要强迫苏慕清签署合同的意思,“想喝杯咖啡吗?”
“不了。”苏慕清起身,淡淡道,“如果寒懿真的想结束的话,请麻烦他抽出时间,亲自来见我一趟。”
话已至此,左晓敏和陈小雅也跟着她一同离开。
沈迟坐在凳子上,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一种异常满足的兴奋感在他的心底荡漾开来,他上一次产生这种兴奋的时候,还是三年之前。
这一次的兴奋,不知道又要用什么代价来换。
离开“有约”后,三人都显得很沉默。苏慕清看起来很失落,左晓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至于陈小雅,自从沈迟一出现,她似乎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慕清,那个沈迟似乎有点可疑。”左晓敏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前头的人,“我从没听说过寒氏有这么年轻的董事。”
“他不是解释过了吗?常年在国外。”陈小雅拽住苏慕清的手,“慕清,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苏慕清抬眼看向她。
“庄明轩他,这次也会回来参加林氏的婚礼。”陈小雅顿了顿,“他想见你。”
左晓敏抖了抖眉毛。
“你的前男友想见我,托你来传话?”苏慕清笑道,“小雅,你不是不打算原谅他了么?”
“事情比你想的要稍微复杂一点。可是慕清,既然一定要有人负担你姐姐的医疗费的话,为什么非得是寒懿不可呢?”陈小雅争辩道,“明轩是ELA总裁的干孙子,他很受宠,这一次在美国……”
“停。”
“不会吧,你来替前男友物色新女友?”左晓敏神态夸张地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发烧过头啦?”
苏慕清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愤怒。
那些不了解她的男人把她当做可以交易的商品就算了,为什么她的朋友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如果当初姐姐不是命在旦夕,她又怎么会签下寒懿的合同?
“你不要瞎猜了!”陈小雅显得很烦躁,“慕清,寒懿很危险,你不觉得这么久以来,他对你太纵容了吗?他是谁?堂堂寒氏的总裁,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顺从一个情人?”
左晓敏及时制止了陈小雅,但是她的后半句话仍然很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
“他又不缺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