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出行之前,苏慕清对火车一直都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嘈杂。
没有足够高的价格做过滤网,导致一趟车上的顾客鱼龙混杂。她想过很多次和寒懿谈心的模样,比如在他们每一次****之后,或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里。
总而言之,得是个特殊的日子。
所以,这一趟的出行,既让她惊喜,也有些意外。
“她不太喜欢我,所以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别的男人跑了。”寒懿的脸上一派淡漠,“在临走之前,她甚至还为我做了份早餐。”
“你想念她吗?”
寒懿挑眉看她:“我看起来这么感性?”
“不,你是我见过最理智的人。”寒懿作为说者无心,苏慕清的心里却五味陈杂,“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无妨。”寒懿淡淡道,“如果不是你问起,我都快忘了有这回事。”
不知是逞强还是真的忘了,苏慕清只觉得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惊涛骇浪也瞬间平息。
“对不起。”苏慕清固执道,“就事论事,如果你真的难过,可以借我的肩膀靠一靠。”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的额头果不其然得了个暴栗。
“小丫头。”寒懿勾起唇,“是不是困了?”
“没。”苏慕清摇摇头。
寒懿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将女性摆在第一位,虽然苏慕清知道他是习惯使然,但仍忍不住为他这片刻的温柔动容。
时间在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树木、山林,和湖泊中度过。
正在苏慕清神游之际,她侧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打开后,她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条转账通知。
“您的好友,许洛杨,已向您转账十万。”
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尽管在苏慕清的印象中,转账的最高额度仅仅只有两万。
她的目光顺着数字,落在下方的一行小字上,“《黎明里的生机》的部分稿酬。”
“洛洛的电影上映了?”苏慕清有些惊讶地望向寒懿。
后者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掏出手机,果然搜索到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男主毫无例外是叶珏,而女主却几乎没有露脸。
这段视频介绍了影片的一些基本信息,比如时代背景和故事梗概,其中大多数时间都是男主的个人戏,因为在这部戏里,他必须一人分饰5角。
影片由一个未破解的命案贯穿始终,男主不得不在接连的人格切换和间歇性失忆后寻找线索,最终解开谜题的真相。
故事的脉络很清晰,节奏明确,但是苏慕清不认为这算得上是一个独特的构思。
事实上,仅仅是她看过的有关人格分裂的电影,就已经有十部以上了。
“回去得好好奖励这孩子。”寒懿默不作声地看完介绍,仿若自言自语道。
“可是,这样的剧情仅仅只能勾起我的兴趣,但并不能让我眼前一亮。”苏慕清的眉毛下压,露出苦恼的神情,“是我的审美有问题吗?”
“不,你正好代表了大多数人。”寒懿道,“而我们只需要兴趣。”
苏慕清疑惑地皱起眉头。
“如今,国内的电影市场正被外来文化蚕食,接连几年的烂片让我们完全没办法打开市场。”寒懿颇耐心地跟她解释道,“所以,我们迫切地需要一部能引起别人兴趣的电影。”
“你想借此来打开国内市场?”苏慕清道,“虽然洛洛的电影剧情不错,但我去看过拍摄现场。”
恕她直言,除了幕布以外,他几乎没有做过外出取景的工作,仅有的几个在外的镜头还在那为数不多的外景时间里拍完了。
寒懿显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那是他的技巧之一。”
苏慕清皱了皱眉,显然无法理解。
寒懿靠坐在背椅上,这一趟火车之行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没办法在这上面办公,便只能补觉了。
下车之际,二人又经历了一次人挤人,好在这一次,寒懿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的表情冷漠得可怕。有人已经在车站出口等候,看着出来的二人,罗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寒总。”他接过二人的行李。
苏慕清环顾四周,有不少过往的行人注视着他们一行人,显然没有在火车站见过这样的仗势。她轻轻扯了扯寒懿的衣角,后者瞥她一眼,直接打开车门,将她送上车。
“我们已经联系了寒氏旗下酒店的经理,他们留了三套房型,请寒总过目。”罗江将手头的表格递给寒懿,“这一次没有收到私人秘书的提前通知,酒店方为自己的怠慢感到抱歉。”
寒总闭目养神,手都懒得抬一下。
罗江顿了顿,转手递给苏慕清。
苏慕清露出有些自责的笑容,她想起来,离开公司之前,余楠给了她一堆资料,其中好像的确有关于北煌的这部分,但是她认为那无关公事,所以擅自将顺序调到了最后。没想到竟给旁人造成这样大的困扰。
“就……这个吧,两间。”苏慕清指了指上面的商务房,思索片刻,“给寒总换成这个。”
罗江抖了抖眉毛,模样古怪地看着她。
苏慕清觉得很莫名其妙,她给寒懿换的是豪华总统套房,为什么罗江要露出这个表情。莫非,寒懿更喜欢商务房?
“情侣度假房,圆形浴池。”寒懿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他们酒店的温泉设施还不错。”
“是,三个月前改造了一次,导致前段时间过元旦,酒店人满为患。”罗江顺从地在情侣乐享房的选项上打了个勾,完全忽略了苏慕清的意见。
苏慕清红了脸,似是想抗争一下,过了会又发现自己毫无胜算,只得默默将头撇向窗户,假装事不关己。
幸好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和司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否则非要羞死不可。
寒懿看着她的表情,倒觉得可爱,长手一伸,将人整个揽入怀中。
“罗江看着呢。”苏慕清小声地挣扎着。
“他比你清楚。”寒懿淡淡道,“别动,我靠会。”
大约是舟车劳顿,或是这次选择的交通工具让寒总身心俱疲,不一会,苏慕清便听见了身旁传来的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声如擂鼓,既震撼,也叫人心安。
苏慕清看着寒懿的下巴,浅笑,眼皮也慢慢合上。
与此同时,本以为擅自偷拿女佣手机会遭到重罚的安晓却意外地得到了出门的允许,她活动着手腕,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甚至觉得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锁了多久?”
“一个礼拜,小姐。”女佣小心翼翼地答道。
安晓抖了抖眉,原来才一个礼拜,她还以为一年了呢。不能和外界联系的感觉真差,连带着对自己的闺房也有了阴影。她发誓等会见到父亲后,一定要换到三楼南边那个光线充足的地方去。
餐桌上,她的父亲正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妆容精致,却掩不住身上的风尘气。安晓视若无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享用特大份的三文鱼。
女人有些胆怯地望着她,又看看身边的男人,安市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晓晓啊。”安市长特意把语调拖得很长,显得像个慈爱的父亲,“慢点吃,厨房里还放着一大盆呢,还不给小姐送上来。”
一旁的女人乖巧地站起来:“我去拿吧。”句与句之间,手却还黏在安市长的肩膀上不放。安晓故作专注进食的模样,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发出一声冷哼。
“你这孩子。”安市长怒目横视她,似要发怒。女人忙摆出一脸受委屈的神情,摇摇头,扭着腰去了厨房。
餐厅和厨房有一段距离,且安家的隔音做得极好。待人再听不见脚步声之后,安晓放下手里的叉子,将鱼吐向一旁的垃圾桶,好整以暇地看着父亲。
“女儿。”安市长的表情忽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讪笑道,“最后一次。”
“这不是第一个最后一次了吧?”安晓掏掏耳朵,吹一口气道,“你上次甩那什么米菲的时候,也跟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她俩可不一样。”安市长忙摆摆手道,“米菲是店里的,懂眼色,对我可没念想。这个……”
“这次是良家女?”安晓嗤笑,“你蒙谁呢。”
安市长被女儿嘲讽得有些词穷。
“爸,妈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你想找后妈,我不反对。”安晓一拍桌子,“可是你整天和这些女人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晓晓!”
“怎么?”安晓笑道,“你放不下,就不准别人提?我今天还就把话放这了,只要我还在家一天,这女人就别想进我们家门。”
说罢,她起身扭头就走,门外的女人正扭着屁股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整盘三文鱼。
“晓晓……”
“闭嘴!”安晓恶狠狠地冲女人道,“你也有资格这样叫我?”
身后一片混乱和吵闹,安晓满脸气愤地走出大门,在上了出租车的下一秒,她的脸上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去碧水阁。”
碧水阁是一家远近闻名的米其林三星,作为市长的女儿,安晓曾经在这里举行过很多次生日宴会,所以当她以常客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进门里的时候,立刻就有相熟的侍者替她引路。
这次的面谈地点是一个雅致的包间,里头燃着袅袅的熏香,桌上的茶具被人动过,而一旁的林若彤正捧着茶,饮下最后一口。
“去,把那东西给我扯了。“安晓指指熏香,她看见这个,就想起了家里的那只狐狸精,莫名心烦。
“你迟到了。”林若彤抬眼望她,“不是说好八点吗?”
“是,出来前陪我爸演了场戏,耽搁了点时间。”安晓盘腿坐下,扭头冲侍者道,“按我以前的上,两份!”
“不用了。”林若彤拒绝道,“我已经点过了。”
安晓耸耸肩:“好吧,我们刚刚说到哪儿?我爸?哦,他又想换女人了,总是拿我做挡箭牌,烦死了。”
“既然这么需要女人,为什么迟迟不弄个续弦?”林若彤眉头轻皱,“我记得上个月是伯母去世的第十五周年。”
“鬼知道他那个老东西在想什么。”在房间里被关了一个礼拜,早上出门又没吃什么东西,安晓早就前胸贴后背了,她端起面前的茶,直接灌下肚里。
茶水温热,显然是泡了一段时间了,但是茶味浓淡适宜,还隐隐有股特殊的清香,安晓由衷赞叹道:“说实话,你们家泡的茶,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
“我妈一天到晚逼我学这个,烦都烦死了。”林若彤的神情里有微微的嫌恶,“不说这个了,我家这段时间都快翻天了。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全家都如临大敌,像什么样子。”
她口中那个不过如此的女人,自然就是苏慕清了。
安晓虽然与她同一战线,但她心里其实并看不起眼前这个小姑娘。相较于从小丧母,完全呈放养模式的她来说,林若彤则是完完全全按照名门闺秀的模式成长起来的标准贵小姐,看她现在嘴里说着厌恶,其实依然精湛的茶艺技巧就能明白了。
至于她口中的“闹翻天”,安晓也略有耳闻。
“你是说ELA的那件事?”安晓笑道,“早就听说廖曦在国外受的是精英教育,刚一回国就被你这么一算计,说不定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干的!”林若彤十分恼怒,脸颊飘红却似羞怯,“我只是想要她一个承诺,只要她不打寒磊和我哥哥的主意,我可以当做看不见。”
“哦?”安晓轻飘飘地回击她,“那结果呢?”
林若彤怒视她。
“结果她不仅没有远离,反而变着法子纠缠他俩,是不是?”安晓轻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若言显然还没有彻底放下苏慕清这个前女友。这种时候,不打扰他,让时间慢慢消磨苏慕清的痕迹是最正确的做法,可面前这个小姑娘,总是去惊扰苏慕清不说,还想方设法把林若言往她那儿推。
念念不忘的林若言也是个傻子,两人倒不愧兄妹的称呼。
“无所谓,至少她名义上是寒懿的女人。”林若彤的音色渐冷,“倒是你,在寒氏待了那么久,没有触动许雅曼的位置也就算了,就连苏慕清都后来居上,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她掩唇,似是惋惜。
安晓敛了笑容,抬眼望她。
“不管苏慕清到底想怎么样,至少,她现在是我们的共同敌人。”讽刺了安晓之后,林若彤也严肃起来,“我有一计,你的晚点说。”
安晓努努嘴,算是同意。
“上一次爆出廖曦和苏慕清更衣室接吻照的那个人是你吧?”林若彤的态度笃定,完全没有确认的意思,“你知道在那之前,寒懿曾经替她处理过什么么?”
“别卖关子。”
林若彤点点头:“那次绑架,绑匪全程都录了视频,ELA的人买下了那段视频,去威胁寒懿,换苏慕清。”
安晓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换苏慕清?廖曦真对她一见钟情?”
“这件事,我也很好奇。”林若彤道,“不过听说没有成功,寒懿用别的东西代替了她,但是那之后,苏慕清又作为廖曦的女伴参加了上周的时装周。”
对于廖曦会去参加时装周这件事情,安晓没有一点疑惑。
毕竟在她眼里,这些国外归来的二世子们都是一个样子,廖曦是,庄明轩也是。
“你想想,既然寒懿付出代价否决了ELA的提议,苏慕清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廖曦的身边?”林若彤的嘴角渗出一丝微笑,“答案不言而喻。”
“难道,她被廖曦的温柔攻势打动了?”安晓挑眉道,“用这种足以让寒懿在圈子里被嘲笑的事情换一个她,这不是典型的要美人不要江山么。”
“没错。”林若彤在胸前一拍巴掌,“上一次,寒懿看到苏慕清和廖曦接吻的照片没有反应,是因为他们俩之前完全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所以他不相信。”
“但是现在,他们有了。”
林若彤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兴奋:“你想想,如果现在,寒懿的眼前再出现一次苏慕清和别的男人苟合的证据,他还会像上一次一样无动于衷吗?”
安晓紧拧着眉,心中几番思索。
不得不承认的是,林若彤说服了她。且不论苏慕清到底对廖曦有没有日久生情,单单论她偷偷违背寒懿的意思,和廖曦成双入对地出入宴会,就已经打破了男人的底线。
而寒懿,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
面对安晓的沉思,林若彤难掩兴奋,她甚至已经构想好了之后的情节:“到时候,寒懿会直接丢掉苏慕清,像丢弃掉一块抹布一样,根本不会回头看。”
“可是。”安晓抬头,“这跟我们的报复有什么关系?”
“如果寒懿不庇护她,那我们就可以省很多事。”林若彤恨铁不成钢道,“你想想,我哥哥快要结婚了,在我爸妈的制衡下,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关心苏慕清——就算他有,我也会求我妈帮我掩盖住这件事。”
“而寒磊,是寒懿的亲弟弟!他总不能冒着被哥哥发现的风险,去帮助一个背叛了他哥的人吧?!”林若彤的嘴唇兴奋地微微颤抖,“这么一来,我们所有的阻力,一下子就被清扫干净了!”
安晓揉揉鼻梁,认真地思考过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之后,她居然觉得还不错,可是心中仍然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
“既然你都知道苏慕清陪了廖曦,你怎么确保寒懿不知道?”安晓道,“万一他只是……不想管呢?”
林若彤冷哼一声,有些不屑:“一个情妇而已,就算手脚不干净,只要床上功夫好,就能弥补一切。可是我的计划不一样,我要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你想彻底抹黑寒懿,然后用他的名声来打击苏慕清!”安晓猛地站起身,眉头上挑,“然后你们林家就能坐享其成,你以为我会允许你这么做?”
一阵桌椅翻动的声音。
林若彤仰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不善。
“算了。”她忽然泄了气一般,放软了身子坐在地上,神色恹恹,“妈咪说,女人的战场上,要想杀敌一千,必须得自损八百。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安晓移开视线,坐下,心里有点后悔。
林若彤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铁勺,杯子里的茶水渐冷。
“那接下来,说说我的想法。”安晓淡淡道,“仍然是借鉴绑架的思路,上一次你没有成功,而且选错了对象……”
“上一次的绑架与我无关!”林若彤恼怒道,“还要我重复多少遍!”
“Ok,那就是绑匪选错了对象,我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安晓取过一旁的木勺,轻点茶水,在浅色的桌布上画了几个点,“第一,提前调查好苏慕清的行程,不要露出她被掳走的假象,这样寒懿就不至于那么快赶来;第二,实施的人换成市井里的流氓,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苏慕清。”安晓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狠意:“我要她生不如死!”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是林若彤却忍不住感觉到一股凉意。
她忽然意识到母亲曾经对安晓的夸赞是对的,安市长的女伴事情,他们都有所耳闻,而安晓,能在这样一个父亲的抚养中长成这样,既入了寒氏,又在娱乐圈占一席之地,不可能没有一丁点手段。
更重要的是,安市长曾在一次醉酒后表露出隐晦的担忧:害怕他再婚后,娇妻会斗不过女儿,反被折磨。
“可是,苏慕清现在又回寒氏工作,还是寒懿的私人秘书,几乎和寒懿形影不离。”林若彤很是担忧,“我们总不能把她从寒懿的车上截下来吧。”
安晓勾了勾唇,笑道:“寒懿总有顾不上她的时候。”
闻言,林若彤的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名字。
“许雅曼!”
“许雅曼。”
二人异口同声。
“我倒要看看,如果许雅曼突然病情加重,寒懿还有没有那个时间天天守在苏慕清的身旁!”安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那个主意也不错,可以先放着。”
林若彤看着安晓阴沉的表情,心头不由自主地升起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