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穿一身旧衣服，而且迟到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那么现在，听我说。”
听许言这么讲着，刘子恒翻身坐起，寒着脸等许言接下来的话。
许言悠悠地问了一句：“问你个问题——从你出生以来至今，有没有用你自己的双手挣过哪怕一分钱？”
“这跟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关系其实很简单。如果你自己能挣钱，你现在就能离开你爸过自己的生活。现在这个社会里我们经历的一切不自由，说到底都是经济不独立的后果。”
刘子恒愣了愣，继而反驳道：“我现在还是个高中生，没办法自己赚钱很正常。”
许言扬起眉点着头：“所以高中生被父母管着也很正常。全天下有多少高中生每天被父母管得欲死不能？你凭什么以为你能例外？”
“我……”刘子恒忽然发觉自己有些无话可说了。
许言却露出了戏谑的微笑：“因为你从小被管得很松，所以你觉得这就是常态，所以当有一天那个曾经让你崇拜的父亲开始管你，你马上就不舒服了。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你的父亲还是个富翁，所以如果你以后想过上富二代的生活，就必须听他的话，但是你又不甘心失去自由——你自己静下心想想，是不是这样？”
“我……”刘子恒憋了半天，硬着头皮嚷嚷起来，“我叫你出来，不是要你站在我爸那一边的！”
许言冷笑道：“我哪一边也不站，只说大实话——我问你，你不是号称‘深度电影爱好者’么？自从你爸把你变成富二代以来，你多久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一部电影了？不要说学习了，就连你以前最大的爱好，你不也一样丢掉了么？从你最近的生活状态来看，你丫就是个颓废富二代！这样下去，你难道就满意了？”
刘子恒哑口无言。
许言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一棵树的树干，静静地望着颓然坐在草坪上的死党。
此时不只是沉默，就连两人的动作都静止了。在这一方草坪上，时光仿佛已然凝固。
夜渐深，幸而还有路灯的光芒。橙黄色的路灯，透过枝桠的间隙，在两个少年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所以许言看不清刘子恒脸上的表情。
许久之后，刘子恒长叹了一声，伸手到旁边抓了个空。然后他反应过来，苦笑道：“你至少该给我留一罐的。”
许言耸了耸肩：“你至少该把动不动就借酒浇愁的习惯戒掉。”
“呵呵……”刘子恒唯有苦笑以对。
许言又问道：“你现在想得怎么样了？”
“你没说错，确实如此——之所以不自由，无非就是因为我想当富二代。”
“终于不再逃避，认清问题了么……那么，你想怎么办？”
刘子恒忽然笑了起来。他咧开嘴，露出了十几颗牙齿：“想通了！”
“想通了？”
“是啊，其实想想也很简单……”刘子恒试图站起身，却因为坐姿有点扭曲而跌了回去。
许言默默地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而刘子恒继续笑道：“真的很简单。只要我别去想着占我爸的便宜，自食其力，那么一切就OK了！”
“自食其力的方式呢？你还要不要继续上学？”
对于许言的这个问题，刘子恒不禁陷入了沉思：“这个啊……”
安静等待了好一会之后，许言见他还在低头沉思，试探性的一问：“怎么自食其力，想好了没？”
“办法倒是没想出来，”刘子恒很诚实地摇了摇脑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我没吃晚餐啊。”
…………
将近半小时后，许言和刘子恒提着两大包日用品、零食和饮料，走出了小区附近的连锁超市。
采购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是因为刘子恒饿了，急需食物。
第二，是刘子恒决定，在想好了怎么跟父亲摊牌之前，先在许言家住两天。
两人各提了一个塑料袋，走上了过街天桥。
尽管夜已深，但小区旁边的马路算是主干道，所以依然车流不息。
普通小型轿车、SUV、面包车、皮卡、公交车、货车……形形色色的车辆，在过街天桥下飞驰而过。夜晚的公路上，它们的车头灯就像是在星河中涌动的星芒。而车体本身的轮廓，却不甚明了。
居高临下的路灯，在车流中投下重叠交错的光影，让眼前的一切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许言走着走着，却忽然发觉身旁的脚步声消失了。转头一看，便看到刘子恒站住了脚步。
刘子恒半转过身，走到过街天桥的边缘，放开了手里的塑料袋，任它掉在地上。
许言打趣道：“你不会是想跳下去了结自己吧？”
“哼……”刘子恒嗤笑了一声，双手扶着栏杆，极目远眺。
许言见状，也只能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定。
“猜猜看，那边是什么？”刘子恒忽然出声问道。
“你是说前面的那个加油站？”
“不，再远一点。”
“远一点？加油站旁边的厕所？”
刘子恒却没回应许言的玩笑，只是摇了摇头：“这条路再往前，是什么？”
许言想了想，答道：“咱们背后是市中心的方向，所以再往前如果足够远的话，就是郊区了。”
“再远一点呢？”
“那就是野外了呗。”
“再远一点呢？”
“呵呵，真不知道你的‘再远一点’究竟是有多远……”许言打趣道，“如果你不给个限制的话，我可以说再远一点就可以绕地球一圈，回到原地了。”
刘子恒眼前一亮：“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
“就是哪个？”
“环游世界，而且是自食其力！我可以办个旅游签证，每到了一个新地方就去打工，端盘子搬砖什么的都可以！我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出去玩一圈！”
许言目瞪口呆地看着身旁的死党：“……你疯了？”
“不，你应该知道国外有很多地方，这种地位比较低的工作都是没人做的，所以工资不低。我完全可以这么干！”
“我只知道最近全球的就业形势都不容乐观……”
“我跟那些求职者不一样！他们要的是保障齐全、岗位也稳定的工作，但我就是混口饭吃顺便攒点旅费。所以只要别往太危险的地方跑，老子哪里去不得？”
“所以你不高考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学校，为什么还要高考？而且我不再花我爸的钱，所以他也管不着我了！”刘子恒的脸上浮现出了兴奋的笑容，“所以……就这么说定了，老子要逃学，逃遍全世界！”
许言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这是哪儿冒出来的想法……”
“就是刚才！一分钟之前，我看着这条路一直往远处延伸，好像没有尽头似的。我就想，为什么不到远方看看呢？不管是按照我爸的想法好好学习然后给他当继承人，还是按照我这些天的惯性颓废下去……不管是哪个选择，都是缩在一个角落里，等骨头慢慢生锈。所以我就想，为什么不到远方看看呢？”
许言打量着死党脸上的激扬不羁，不由叹道：“我现在真的开始嫉妒了——你花几千块钱请我和蔡康吃饭的时候，我都没嫉妒你。”
“要不要跟哥一起走？”
说实话，那一瞬间，许言真的有点心动。
但下一秒，他想起了那个在家里犯中二病的孩子，便掐熄了跳脱的念头：“算了吧，我成绩好，不高考就可惜了。”
“切，说得你好像能考上顶级大学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