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部分高三学生而言,虽然学校会布置一大堆作业,但十一假期仍然可以算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毕竟不管老师布置了多少学习任务,偷懒的机会总是存在的。
但对于路绫和许言来说,却并非如此。不论有没有假期,路绫的生活都是同样惬意。要知道,不管是哪一门课,路绫都已然近乎于无懈可击。虽然全科满分她还做不到,但那也只是因为一些主观题很难做到不扣分而已。
而许言的情况则是……给自己加量。除了学校老师安排下来的任务,他还另外给自己设置了不少任务。基本上,他如今的生活中除了学习就是休息,而且他的【休息】里面并不包括【娱乐】。像番剧、游戏、泡吧、小说之类的东西,比上一次更加彻底地和他绝缘了。
国庆假期的第二天,午夜时分,许言终于做完了那两张超高考难度的试卷,并且照着答案检查、订正完毕。
“呵……”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闭上双眼,台灯的苍白光芒却似乎依然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除了疲惫的双眼,干枯的喉咙也在通过神经系统,抗议这将近五个小时的刷题行动。
他站起身,打算给自己接两杯水解解渴。然而刚刚转过身,他就看到了那个盘着双腿坐在床上的少女。
“女神大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许言记得很清楚,晚饭后自己在书桌前坐下的时候,卧室里除了自己别无他人。
路绫却轻抿着嘴,静静地望着他。
见她没有出声,许言又问道:“怎么了,女神大人?”
路绫指了指床头柜:“要喝水吗?”
这时许言才注意到,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正摆在床头柜上。
许言走过去端起水杯,喝了两口,却笑道:“其实我更喜欢凉水的。”
路绫笑着摇了摇头:“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做题的感觉啊——现在是不是更有把握了?”
许言仰起脸看了一眼天花板,想了想,然后低下头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现在的我如果直接去参加高考……不敢说考上京大清大,但肯定比几个月前要厉害。”
“嘻嘻……”路绫双手支着脸蛋,那双大眼睛笑成了两轮月牙,“那再过大半年,到了高考的时候,你肯定会更厉害!”
“我也这么觉得,”许言耸了耸肩,“不过越是这么想越是不敢放松啊。现在,刷完了那几张卷子,我再背一会单词就睡了。”
“你还在用那个单词本吗?我给你的那个?”
喝光了水之后,许言放下水杯,走到书桌前,拿起了一个巴掌大的单词本:“是啊,四千个高考词汇嘛……吾等只是凡人,记忆力实在有限,所以现在还没有背完。”
犹记得暑假时,许言决定复读的那天。路绫交给他这个单词本,顺便用很平常的语气透露,她在高一开学之前就已经把那些单词全部背熟——于是不仅是数学上的理解和计算能力,对于路绫的记忆能力,许言也有了全新的印象,真算是大开了眼界。
“还差多少个?”
“两三百个吧。”
“快背完了嘛……”
“不过单词这东西得经常复习,要不然很容易遗忘的。”
寥寥几句聊完,就该继续学习了。
可是许言在书桌前坐下,却放下了单词本,又转过来面对着床上的少女。
他直视着路绫的目光,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路绫收敛了笑容:“什么问题?”
“我还是很在意……你为什么会对生物学感兴趣呢?你最感兴趣的不一直是数学么?”这么问出口的同时,他看向了那本摊在路绫腿上的教科书。
那是一本名为《分子生物学基础》的厚重教材。
路绫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她思索片刻,酝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神之语可以描绘一切,是世间唯一的真实语言。但本神并不仅仅满足于掌握它,因为身为真神,掌握它是理所当然的。本神要追求的,是运用神之语,操控这世间的万物。”
许言消化了一番这段中二设定:“……意思就是,要用数学改变世界?”
路绫颌首道:“没错,你可以这么理解。看来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指引,你现在已经明白真神的能力了嘛!”
许言自嘲道:“如果女神大人说的是用智商碾压吾等凡人的能力,那么我早就见识过了……”
路绫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你也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毕竟你是本神座下的守护骑士,灵性比一般的凡人强得多。”
“是么……话说女神大人,你真的相信数学是绝对真实的么?”
许言的话音未落,路绫的嘴角便向下一撇:“那肯定——你难道还有所怀疑?”
许言站起身,走到床边,在妹妹的身旁坐下,扭过头认真地盯着她:“女神大人,古希腊的柏拉图有这么一个观点——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不完美、不真实的。我们人类,就像是终生都被困在黑暗洞穴里的穴居人。我们看到的世间万物,都是从外面透进来的光投射在洞窟壁上的影子。影子可以反映真实事物,但相比于真实而言毕竟都是残缺的。”
路绫专注地凝视着他:“所以说呢?”
“通过一般的方式,人类无法认识到洞穴外面的真实、完美的世界。但是理性可以。运用人类的理性智慧,可以从残缺的影子出发,推导出完美的真实存在。柏拉图强调了人类理性的崇高和重要,所以我能不能说……女神大人,您的想法和柏拉图的理念很类似。你们都认为世界上存在真实,存在完美,而这种真实和完美,只有通过理性和智慧去追寻。您称之为神力的东西,不就是柏拉图所说的理性么?”
路绫抿了抿嘴:“或许吧,这个凡人的理论挺有意思。”
许言又道:“但是我其实不太喜欢柏拉图的理论,我更喜欢柏拉图的弟子亚里士多德的做法,也就是将现实中无法证明的事情从逻辑链条中丢掉。实际上……我更推崇的是大卫·休谟。他认为,人类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方式都存在很大的谬误。换句话说,所谓的‘理性’只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相比于柏拉图的唯心主义,我更喜欢休谟的怀疑主义。”
“本神明白了……”听了这么一番关于哲学的论述之后,路绫却反而俏皮地笑了起来,“你看了那么些哲学书,就是为了在这方面找优越感!居然敢在真神面前炫耀,你胆子不小啊!”
许言顿时无话可说,就连脸上刚刚扬起的微笑也随之凝固了。
犹记得当初,他是这么跟二刘解释自己看哲学的原因:【因为我发现我妹妹开始自学拓扑学了。为了尽量在她面前能装起逼来,我不得不找个装逼的途径。除了哲学以外,我还考虑了文学、神学、自然科学,以及社会科学。问题是,文学容易被她鄙视,神学……更别提了,那个连我自己都不信。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又都需要数学基础,这样就绕回到我被她鄙视的那个点了。】
然而现在看来,不管许言自学了多少东西,都没法跟妹妹装逼啊……秒秒钟就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