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推开雷红霞办公室的门之后，便看到那位身居要职的雷老师，正在观赏她的生态球。
雷红霞坐在办公桌后面，而生态球就放在办公桌上。她的目光直直地聚焦在面前那足球大小的玻璃球上，而刚刚闯进来的许言似乎完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许言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拿起了生态球。于是雷红霞不得不看向他了。
他问道：“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
雷红霞悠然道：“我不仅知道她在哪里，我还知道她为什么要报名去哈佛，我更知道她为什么躲着你。实际上，她租住的房子是我替她处理的，她现在的落脚点也是我给她找的。”
“那还真是多谢您了啊……”许言冷笑道，“请问雷老师，可以把她现在的落脚点告诉我么？”
雷红霞却伸出一根手指：“别急。在告诉你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吧。”
许言不禁皱眉：“恕我直言，雷老师，您……这样子真的很惹人厌。”
“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许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雷红霞继续道：“这件事情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起。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因为性格问题得罪了导师，被人家狠整了一把。具体的倒霉过程就没必要说了，结果就是，我不得不跑到一所普通的中学，去当老师谋生。就是在那所学校里，我认识了一个叫许望海的体育老师。”
许言捧着那个生态球，静静地盯着她。
“许望海这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当时也处于比较孤独无依的状态，就和他谈了一场平平淡淡的恋爱，结了婚。但我们领到证之后没过多久，国内一位教授联系到了我。那位教授和我当年的导师算是死对头，不管在科研领域还是在争经费的地方，都闹得非常僵。那位教授希望我可以帮他打击到我的导师。”
生态球里的小虾无忧无虑地游动着，那细长的触须碰到了球形的玻璃，于是小虾知道了这是不可逾越的壁障，便换个方向继续游动……
“我做到了，帮那个教授几乎扳倒了我的导师。因为导师在科研经费的使用问题上做了一些手脚，所以他其实经不起查的。我要做的，就是写一封包含许多细节的实名举报信而已。在那之后，那个教授就告诉我，我可以到他的手下去搞科研。但他想搞我。”
许言忽然一阵恶心——倒不是因为雷红霞过于直白的措辞，而是因为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此等龌龊事情与他自己之间的关系。
“看你那表情，大概是猜到了。没错，我算过日子的。你的亲生父亲并不是许望海，是那个教授。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现在有必要知道这些事实。但我不希望你透露给除了路绫以外的任何人。”
恶心感迅速消散了。因为许言猛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摆在自己面前的天堑，转瞬之间变成了一片坦途！无法翻越的悬崖峭壁，在一场三观尽碎级别的地震中消失无踪！
他和路绫，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虽然这么想可能不太好，但他此刻真想感谢雷红霞给老爸戴的这顶绿帽子。
他突然想起了高二时刘子恒拉着自己一起看的一部老电影——上世纪20年代的黑白默片，卓别林的《淘金记》。在那部默片的结尾，卓别林饰演的流浪汉被一阵暴风雪吹到了一片金矿上。结局便是主角发了财，还抱得美人归。
此刻的许言，便突然有了种成功偷到幸运女神的内裤的错觉。突如其来的狂喜，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眩晕。
就好像自己尝到了仙药，已然飘飘欲仙。
一阵暴风雪卷起了他。再落地时，便发觉自己一屁股坐在大片裸露的金矿上……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音唤醒了他。他反应过来时，便发觉雷红霞的生态球已然被自己失手摔在了地上。
一地的碎玻璃渣、水迹、绿藻、小石子……还有几只挣扎蹦跳着的小虾。
许言讷讷地看向了雷红霞。
雷红霞却向他摆了摆手：“你走吧，不用管了。”
他挠了挠头：“呃……多谢雷老师。”
“你去未名湖边找她吧。我刚才给她发了短信，让她在那里等我。”
许言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但在跑出办公室之前的一刹那，他的背后又传来了雷红霞的声音。
“我现在帮你申请一下，看能不能让你也去哈佛。你的成绩已经达到了最低标准，差的就只有论文。论文这个倒也好办，只要让你挂个名就行了。”
许言转过身，正对着办公桌后面的那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多谢雷老师！”
“这种走关系的事情已经超出我平时的底线了，你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雷红霞忽然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连我给你的手机都不想用吗？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许言无言以对，只能再次鞠躬：“这次，多谢雷老师！”
…………
二十多分钟后，许言在未名湖畔找到了路绫的身影。
少女站在湖边的小路上，正低着头看手机。
他躲在树林后面，暗暗思索起来——他应该怎么跟路绫讲呢？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赶紧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张子洋大咧咧地道：“给你说个好消息。我们京大的校队开始招人了，指导老师点名要你。以后你就不只是生科院队的门神，还是京大的门神了！”
许言清了清嗓子：“队长，很抱歉……”
“咋啦？”
“我打算退出生科院足球队，校队什么的……也只能说多谢厚爱了。”
“你说啥？卧槽，你受什么刺激了！”
“没受什么刺激，嗯，等一下……”许言沉吟道，“要说是刺激或许也可以，总之，就是一些私事，导致我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参加足球队的训练和比赛了。”
“什么私事能让你没法上足球场？你肾亏啦？”
“队长，真的很抱歉……”
“抱歉个鬼啊！肾亏就去医院看病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老中医啊！”已经预感到以后的比赛中会被人家蹂躏到何种程度的张子洋，不禁失声咆哮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