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到达新安城外后,李世民与李世勣、李道宗、杨师道、张俭、张士贵、刘师立等登上城外一道高坡,瞭望城中形势。
李世民把张俭召到跟前道:“张卿,你讲讲这新安城之敌防备情形。”
张俭道:“这新安城,城高壕深,易守难攻,且城内兵精粮足,非承安城可比,故不宜使用围城久困之法,虽不能速战速决,却也不可拖延日久,须加紧攻城。”
君臣正在城外高坡上商议攻城之策,城上的城主梁万春抬手一指城外李世民头顶上的黄罗伞盖,对身边一位副将道:“看那唐军头目中有一人头上置黄罗伞盖,那定是唐朝皇帝。命将士喊话气一气他,就喊:‘唐朝皇帝胆怯,不敢攻打此城!’”
副将忙去召集众将士。很快,众将士齐聚城头,齐声高喊:“唐朝皇帝胆小怯战,不敢攻打此城!”
站在城外高坡上的李世民听了城上将士的喊话,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御鞭一折两段,恨恨地说道:“东昱跳梁小贼,胆敢对朕无礼,彼等小贼不是说朕胆怯不敢攻城么,朕便攻给彼等看看!”
李世勣对李世民躬身一礼道:“陛下息怒,彼等斗大孤城,还愁攻不下来?”继之对城上高喊,“尔等莫要张狂,待攻下此城,我大军定将城内所有兵将悉数杀光!”
城上的梁万春对众将士道:“列位都听到了吧?那唐朝皇帝说了,待彼等攻克此城,将我等将士悉数杀光,故此我等将士当同仇敌忾,誓死捍卫此城!”
众将士齐喊:“我等将士同仇敌忾,誓死捍卫此城!”
城外高坡上,李世民对李世勣道:“传朕命令,着诸军速将此城团团围住,戮力攻城!”
君王一声令下,唐军将士即将城池团团围住,先用抛车飞石攻打城墙,城堞多处被飞石击毁,继之众将士架云梯往城上攀爬。城上滚木擂石雨点般抛下,爬上云梯的唐军将士纷纷被砸中,摔落地下。如此反复多次,唐军将士伤亡很大,却始终没能登上城头。
李世勣策马奔到李世民面前奏道:“陛下,新安城城坚兵勇,人自为战,我军久攻不下,伤亡甚重,臣请陛下下旨,暂停攻城,只将城池团团围住,另谋攻城良策。”
李世民道:“好吧,朕准你所请。”
一时间,敌我双方形成了互相僵持的局面。
承安城阖城军民降唐之后,邢焯与其手下杀手们在城内待不下去了,只好混在出城百姓中出了城,隐匿在东征唐军大营外围,伺机刺杀李世民。
这日,在承安城十数里外路边一家客栈的一间屋内,邢焯和道士隔着炕桌相对而坐,炕桌上摆着两荤一素三只菜盘和一壶烧酒,二人正在边对酌边密议。
邢焯咽下一口酒,说道:“我等尾随东征大军已达旬日,却始终未得接近李世民的机会,如此拖延下去,看来本公子杀父之仇绝难得报了。”
道士道:“公子勿忧,机会总会有的。贫道还是那句话,要杀李世民,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邢焯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智取,智取,究竟如何方能智取?怕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道士道:“公子且耐心听贫道把话说完。此前东昱承安城城主梁万年邀李世民曹姓嫔妾与东昱女子比武赌胜负,竟不知那东昱女子、梁万年之义妹曹婉乃曹姓嫔妾之胞妹,以致比武场上姊妹相认。经那曹姓嫔妾一番劝说,曹婉陡生反水之心,遂于比武场上假意败北,又于承安城内巧言惑众,动摇将士军心,终致阖城将士不战自降,那梁万年也白白送了一条性命。想那曹姓嫔妾已于此番比武中出尽了风头,此时若让她再作冯妇,当是她求之不得之事。公子可乘夜色前往新安城内面见城主梁万春,再邀唐朝女子与东昱女子比武,我等便可于比武场上做一篇大文章。”
邢焯伸箸欲夹菜,又停住:“做甚文章?愿闻其详。”说罢夹一箸菜放进嘴里嚼起来。
道士举起酒杯:“来,你我满饮此杯,再听贫道慢慢讲来。”
…………
在夜幕掩护下,邢焯悄悄来到新安城城墙下,把手放到嘴边,发出三声布谷鸟的叫声。城上很快有人用绳子系下来一只吊篮,邢焯坐到吊篮里,城上的人即把吊篮提到城墙上。
原来,邢焯尚在曹婉属下谋事时,就曾与新安城守军统领梁万春见过面,承安城归唐之后,邢焯又设法与新安城新任城主梁万春勾搭上了,并约定了联络暗号。
进了城,邢焯直奔大将军府,见了梁万春,马上把再邀唐朝女子与东昱女子比武,乘机射杀唐皇的计谋述说一遍。
梁万春道:“上一回比武,便以我东昱女子败北而告终,此番再邀唐皇妃子与我东昱女子比武,那唐朝皇帝能首肯么?”
邢焯道:“大将军可对唐朝皇帝说,上一回尔唐朝女子与我东昱女子比武赌胜负,我东昱女子乃尔唐朝隐入我军之奸细,在与尔唐朝女子比武之时假意败北,为尔唐朝赚得一座承安城,故而不能算尔唐朝女子取胜。现下有我真正的东昱女子愿与尔唐朝女子于城下比武交战,一决胜负,尔唐朝女子还敢应战么?若唐朝皇帝不予首肯,大将军可以嘲笑之语来激他,直到他答应应战为止。比武前夕,不才将扮作唐军士卒混入唐军营帐之内,与不才一位好友镇远将军会面,约其将延时生效之药拌入唐皇嫔妾坐骑草料之内。那坐骑吃了此药,次日在比武场上奔跑跳跃之时药力便会发作,使那战马失蹄倒卧地下,唐皇嫔妾随之将跌落在地。其时我等扮做唐军将士一拥而上将其捆住,却不杀她,只将她作为人质,迫使唐皇只身上前来救。待唐皇接近我等之时,我等便拼力将其射杀之。那唐朝军队失去统军皇帝,必将不战自乱,届时大将军率阖城将士一路掩杀过去,唐军必将溃不成军!”
梁万春道:“此事说起来容易,然则贵公子在唐军中之好友,肯为贵公子做那于唐皇嫔妾坐骑草料之内下药之事么?一旦事泄,那可是死罪呀。”
邢焯说话口气不容置疑:“他定然肯做此事!大将军有所不知,不才那位好友的姐姐原本乃后宫贵妃,正是因了唐皇嫔妾的缘故而被唐皇褫去贵妃封号,故此那唐皇嫔妾乃不才好友姐弟之仇敌,除掉那唐皇嫔妾,乃不才好友姐弟欲求而不得之事,他能不欣然允诺么?”
梁万春道:“贵公子此计确是不错,不过据说那唐皇嫔妾武功非比寻常,我军将士中并无能与之相搏杀之女子啊。”
邢焯诡谲一笑:“这个么,大将军可于贵军之内择一武功高强之男子扮成女子,去与唐皇嫔妾比武,不就成了么。”
梁万春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如此做法若被敌方察觉,岂不会遭敌方耻笑,说我东昱国竟无一会武功之女子,还要弄虚作假以一男人来冒充,此举甚是有损我东昱国威军威。”
邢焯道:“自古兵不厌诈,无论采用何种手段,只要能将那唐皇杀死,将唐军击溃便可。如此非但不会有损贵国国威军威,反倒能大振贵国国威军威。”
梁万春道:“贵公子只想到了成功的一面,可若万一不成功呢,岂不会给人留下笑柄?本大将军倒是想到了,我新安城毗邻敌国,城内无论男女,皆有习武尚勇之风,不愁寻不到会武功的女子,本大将军这就命人去坊间遴选!”
邢焯连连点头:“如此甚佳,甚佳。不才这就出城,前往唐军营中妥为安顿。”
当夜,邢焯着上唐军军曹衣冠,混进唐军大营,来到镇远将军韦恒军帐外,向军帐外站哨卫兵说明来意:“卑职乃韦将军好友,前来拜访将军。”
卫兵进帐禀报:“报将军,外面来了我大军中一位军曹,要见将军。”
韦恒正在烛光下边啜茶边阅览军报,随口道:“军曹?唔,让他进来。”
正说话间,邢焯已经走进帐内。
韦恒一见邢焯面目,倏然瞪大充满惊诧之色的眼睛:“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邢焯诡谲地一笑:“想不到吧?本公子是专程来拜会贵将军的,怎的,不欢迎?”
韦恒道:“你该当知道,若被人发觉你我私下会面,本将军定是死罪!你就不怕本将军拿下你,押送到皇上那里去?”
邢焯又狡诈地一笑:“这个,本公子知道贵将军并非那不仁之辈,本公子也并非那不义之徒,你我彼此彼——”
“你来见我,所为何事?”韦恒打断对方的话,问道。
“我来,是来帮贵将军剪除仇家的,确切地讲,是来帮贵将军的姐姐,哦,前贵妃娘娘剪除仇家的。”说罢竟自大摇大摆走到另一只行军椅边坐下。
“此话怎讲?请直言!”
“本公子已闻得东昱新安城城主梁万春又要邀李世民,哦,又要邀皇上曹姓嫔妾与东昱女子比武,此乃剪除贵将军姐姐贵妃娘娘仇家曹姓嫔妾之绝佳时机,若你我能联手行事,则曹姓女子必死无疑!”
“如何联手行事?”
“你听我讲。若任由曹姓女子与东昱女子去战,则那东昱女子大半不会取胜。若你我联手助那东昱女子一臂之力,则曹姓女子将活不过明日。”
“如何助东昱女子一臂之力?你讲!”
“只须贵将军做一件事。”邢焯说着从衣衽内取出一个纸包,“此为本公子属下一位道长所配之药,只要贵将军遣人将其拌入曹姓女子坐骑草料之内,事便成了大半。那战马吃下此药之后,明日于比武场上奔跑跳跃之时药力便会发作。一当药力发作,那战马必会失蹄倒卧于地,曹姓女子随之会跌落地下。那时我等死士皆扮作唐军将士假意去救曹姓女子,曹姓女子必将不加防备,即刻便会死于我等刀剑之下。待那唐军将士醒悟过来冲上来之时,我等早已退入新安城内了。”
韦恒问道:“你为何要置那曹姓女子于死地?”
邢焯道:“这个么,那曹姓女子既是贵将军姐姐之仇敌,也是我邢某之仇敌。”
韦恒又问:“你与她究竟有何仇怨?”
邢焯道:“这个,一句两句讲不清楚,索性不讲了吧,你只须知道她是我之仇敌便是了。”
韦恒道:“既然此事你等已然筹划好了,为何你等不径直去往曹修仪坐骑草料之内下药,却要绕弯子来要本将军去做此事呢?”
邢焯道:“此事非贵将军差人去做不成!那御营必定层层设卡,戒备森严,我等即使插翅也难以飞进去,况不知那御马马厩设于何处,要寻到马厩亦非易事。而贵将军军营与御营比邻而居,本公子已知将军军营与御营比邻处站哨士卒皆为将军麾下士卒,将军遣心腹之人进入御马马厩并非难事。再者,还有这个呢。”说着从衣衽内取出一只瓷瓶,“必要之时,以此药迷住马厩看守士卒,再进入马厩下药,当可万无一失。”
韦恒正色道:“你让本将军去做此等行险之事,万一事泄,那便是灭门之罪!如此铤而走险之事,本将军决不能做!本将军命你从速离开此帐,不然,本将军要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