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陶堇年想要的，年纪愈长，她愈害怕失去、犯错误这种东西，犹如幼时害怕作业本上的红叉，害怕不知何时到来的长辈痛斥。
尝试是糟糕的，一点点的反抗也是糟糕的，没有人会真正帮到自己，反抗失败了，就会遭到更严重的伤害，那只会让自己更加绝望啊。
想法太多，将她的内心塞满，陶堇年双手捧住脸，忍不住嘲笑自己，和他聊天时为了什么，难道是等待从天上掉下来的救星吗？
“我心中的怨气怒气太多，你一定不想听。”她说。
“我想听，这个问题是我问的，我当然想！”
“你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还来问我，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吗？”
“我要确认也不需要这么麻烦啦，好吧，我知道自己有点突兀。”对方答道，“因为我今天下午，很无聊很闲，这个理由可以吗？”
陶堇年微微一笑，“可以。”她回应。
对方发送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因为我的母亲想让一个人代替我，所以我就被代替喽。”她回上这么一句话。
等了很久，潇潇才发送了一条心意，“然后呢？”
“然后没了，就是这样。”
“！！！！这么简单一句话？”
“浓缩是精华嘛，挺简单的一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好讲的。”
陶堇年可以想象那个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也太浓缩了吧？等等，阿陶，你没有反应的吗？因为母亲想，所以你就被代替，这是什么诡异的逻辑链条啊！”
“这是可悲的逻辑链条，”她纠正，“也是我的逻辑链条。”
“……” 对方发送来一堆省略号。
“你是未成年？”
真是误会啊，他想到哪里去了，陶堇年扶额。
“我二十好几的老人家了。”
“那三十多岁的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二十多岁了，还只听妈妈的话，你没断奶？”
“我靠稀饭度过婴儿时期的，天生与奶类食品无缘。”
“噗，”潇潇的嘴上似乎刻薄了许多，“别告诉我你怕你妈妈。”
“你再一次的答对了。”陶堇年承认的毫不犹豫。
“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
“陶堇年！”
对方突然打出她的真名，在加上一个大号的感叹号，陶堇年有点吃惊。
“你欺负我不知道你的真名，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这么喊出你的真名的！”
“你不知道我的真名？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我说的是你的真实姓名，”陶堇年纠正，“不是公司大boss 的真实姓名，这一套早就不流行了。”
潇潇发来一段超长的省略号，陶堇年觉得她的整个人生都快被省略了。
“重回正题。”
“好。”
“陶堇年，你可以拒绝啊，你可以反抗啊，你可以说NO 啊，为什么别人的要求和你的顺从之间间隔的时间，好像比敲击一个逗号所需要的的时间还少呢？”
“潇潇，”陶堇年回道，“你一定意想不到吧？我是这样一个怯弱自卑的人，这些事可能真的很容易，可我没法做到。”
“你没法做到，你身体有什么异状吗？”很显然，潇潇的联想又飘到了一个新的次元中。
“我很健康，我非常健康，我好的不能再好了！”
“啊，抱歉，我是说…”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她的健康只在外表，现在的陶堇年，是个健康的畸形儿，特别是心理上。
“你不要道歉，我不希望我的母亲痛苦，就这一个理由，我做这些事就这一个理由而已。”
“陶堇年，你现在一定很不开心吧？”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思维七拐八扭，现在啊，居然转到了她的情绪上去了。
“非常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呢？”
他的问题天真可爱，还透着一股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陶堇年突然怒从心头起。
“潇潇，你高考过吗？“
“考过啊。”
“高三那年你开心吗，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呢？”
这什么比喻啊，回头一看，陶堇年由衷的失望，词不达意，自己这次简直就是和抬杠一般。
屏幕后面的人一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吧。
“我没有不开心啊，”潇潇很快回了信息，“高三那年我在国外，请了家教，一边旅游一边复习，效率很高，这个方法真的很棒，你可以推荐给身边人使用！”
嗯？陶堇年瞪大了眼睛，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阶级不同？
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你有过很多不愉快也要做的事吧，”陶堇年绞尽脑汁，也只能写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就可以明白我了！”
“是吗，不过有不愉快的事我都会直接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能开心了？”
“也许吧，”潇潇回答，“至少说给旁人之后，那些麻烦再也没有出现过。”
………陶堇年咬牙切齿，说白了，这个人还是来跟自己炫耀的吗？
那一点也不真实，她的人生不是那个样子的，陶堇年人生中的坎坷实在是太多了。
“潇潇，那不是我的生活，你的生活太好了，虽然我了解不多，但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拥有这种幸运。“
“你以为我在跟你炫耀吗？”
这消息让陶堇年一愣，进而一笑。
难道他不是？
“所以呢？”她回到。
“我当然不是，看着很好很假是不是？但这些都是靠为争取来的，一个集权的家庭，凡是都得听拳头最大的那个人的话，家庭成员靠三六九等排列，等级无时无刻都存在着…你知道在这种时候只能做什么吗？”
“做什么？”陶堇年很配合他。
“说不，只能说不呀，如果连第一句声音都没有的话，接下失去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临时编出来骗自己的故事？
“你就算说了，又有谁会听你的话？”
“没有一个人听，但我自己能听到，这就够了，如果哪天连我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才糟糕至极。”
“你做出了举动，谁又能保证事情不会更糟糕，到时候又有谁来收场？“
”没有任何人保证事情的发展，更没有一个人能为不可预知的事情发展。“
“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去做的话，就连这些没有的权利都不复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