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所有人都以为莫淑君会大发雷霆时,却见老太太只脸上僵硬片刻,又微微笑道:“哪里是说慧娘坏话,方才祖母不过心忧你的安危,一时急了才说那些话的,你……”
或许也知道这话圆不过来,莫淑君只好转头看向董慧,轻叹:“罢了,方才是本宫话说得重了点,慧娘莫要在意。”
董慧从来都是被莫淑君训得跟个孙子似的,平时温声细语都少见,道歉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虽然莫淑君的这话也不见得多有诚意,但至少态度摆出来了,董慧自然诚惶诚恐地摆手,道声不敢。
这事才算完。
可周如玉等人却看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心里那叫一个嫉妒啊!
老太太平日气势多强,稍有不顺她的心意都能把人骂得灰头土脸,可这回竟然真的就跟董慧道歉,虽然还是被时青雪‘逼’的,但那宠爱却是没跑了。
时青雪看起来也非常好哄,方才还在对莫淑君十分生气,听到莫淑君对董慧道歉,顿时眉开眼笑,主动凑到莫淑君面前讨好道:“祖母真好!”
莫淑君嗔怒般指了指时青雪的前额,却是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反而还担心地察看时青雪,确定她也没有受伤这才安心地说:“你这出去一趟,说是找神医给姐姐治病,却是给我们这些老骨头找罪受啊!”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嗔怪,就算莫淑君话中明显不相信时青雪真的能够打动神医来给时宝宁看病,单冲她话中浓浓的关心,小辈们就算心里不忿,面上也不好说什么。
周如玉自以为是长辈,这时候也在一旁帮腔:“青雪你这一去就是两天一夜,可把你祖母担心坏了,一天都不得安宁。虽然小辈们贪玩些也正常,但还是多考虑的,难不成你还想要整个家都为您担惊受怕吗?”
“瞧三婶婶这话说的,我是去给大姐姐寻医的,怎么就成了贪玩?难道您就笃定了我一定找不到神医来救治姐姐吗?”时青雪不应莫淑君的话,单是不软不硬地把周如玉的话给顶了回去。
周如玉面露讪色,退到一旁不敢再说。
时宝妍这时候却再次替她的好婶婶强出头,训斥时青雪:“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婶婶关心你,你非但不领情,还出言顶撞,先生教你的书都白念了吗?”
时青雪从进屋起注意力就一直落在时宝妍身上,看着对方由惊讶转为可惜再又变为如今的嫉恨,她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分哀戚。
她是真的没想到,姐妹一场,时宝妍竟然想要置她于死地,就在刚刚之前,她还在想如果时宝妍认错或是对她流露出愧疚神色,这事就算了。
可没想到时宝妍非但不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羞愧,甚至到这时候还不忘落井下石。
姐妹?
呵!
时青雪冷笑一声,收起心中最后一点情谊,淡笑着回道:“五姐姐自然是书读得好,只是不知道哪位先生可教过你戕害亲姐妹的?”
时宝妍脸色霎时一变,慌乱地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我才没有!你别污蔑人!”
时青雪仍是微笑:“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姐姐怎么就断定我在污蔑你?莫不是你心虚了?”
“才没有呢!”时宝妍勉强答了句,她何止是心虚,连整个后背都汗湿淋淋。
莫淑君就抱着时宝妍,如何感觉不到她的颤抖,却是神色严肃地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时青雪挑眉看了眼畏缩在莫淑君怀里的时宝妍,就将邙山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只是粗粗略过自己被莫君扬救下这事,只推说那位沈神医手段了得,一把药粉撒出去,什么毒物都退散了。
时宝妍听说时青雪遇到的是要人命的毒物,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本能地转头去看周如玉,后者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就说:“你自己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被毒物追着跑也是你自己不小心,如何能够把罪过推到宝妍身上呢?”
“就是,我都没有上山,你自己遇险管我什么事?你若是这都想赖我,我可不依!”时宝妍听了周如玉的话,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接话,同时还可怜巴巴地看着莫淑君。
就算老太太再怎么偏心时青雪,也不可能任由时青雪污蔑她吧?
果然,莫淑君面露难色,只好和稀泥地说:“好了,你们平安回来就什么事都好了。至于寻医的事……”
莫淑君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跟着回来,还以为时青雪求医失败才来找时宝妍的茬,又温声安慰:“神医就在那里,一次请不回来多去几次就好,不必……”
“谁说我没有把沈神医请回来的?”时青雪淡淡接过话,让莫淑君剩下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见所有人再次瞪圆了眼看向她,她才不紧不慢地将香囊拿出来递到了众人面前。
“正是沈神医告诉我,我之所以会被毒物围攻,就是因为这香囊里加了能够吸引毒物的五毒粉。”香囊已经被沈洛用厚厚的泥土包裹住,又用雄黄粉裹了一层,倒是不担心这东西再招来毒物。
可时宝妍见到这香囊,顿时身子一软,摔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这香囊不,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时青雪话还没有说,她就不打自招!
周如玉在一旁暗骂了一句蠢货,却不打算再帮时宝妍说话,反而主动交待:“咦?这个香囊不是宝妍找绣娘拿的吗?当时绣娘交给她的时候,我刚好也在场,如何香囊又到了青雪手中?
香囊里面加了五毒粉,这不是要命吗?”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语却又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楚。
这仿佛成了压倒时宝妍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时宝妍想要辩解都是不能了!
人证物证聚在,莫淑君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一把将还靠在她身边的时宝妍推开,厉声质问:“五娘,青雪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如何能够作出这等恶事?你真是……”
“我没有……”时宝妍也是一脸茫然,她明明记得香囊里的是会让人身子发痒的痒粉,怎么就成了致命的五毒粉了呢?
三婶明明说……
时宝妍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去看周如玉,就想要说什么时,周如玉却猛地瞪了她一眼,厉声训道:“自己做的错事就要自己担责任!若是证据确凿了还想要狡辩,我们时家可就真的容不得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时宝妍彻底除族了!
时宝妍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好不容易到嘴上的辩解又咽了回去。
只流泪哀求:“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是真的想要青雪的命,求祖母饶了我这一回吧!求您了!”
莫淑君重重叹了口气,却不答,转头看向董慧,“慧娘,这毕竟是你们大房的事,你又是一家主母,你看这事要怎么处置比较妥当?”
时青雪在一旁冷眼瞧着,心想她祖母可真会做人,立威时毫不含糊,等真正要得罪人的时候,就成了她娘亲的事了!
按照董慧那软和的性子,这事还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不了了之了?
时宝妍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连忙跪到董慧身边,急切地求饶道:“母亲,妍儿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
可董慧却肃着脸,不留情面地道:“既然母亲交给我处理,那自然是要按着家规办的!时宝妍故意害亲族性命,不成,按家规理应先送家庙闭门思过五年,五年后示其悔改程度再行定夺。母亲以为如何?”
家庙是什么地方?
那是贵族养的小寺庙,平日就一两个道姑看守。
旧时候凡家中有人犯了错,都会自请到家庙来清修一阵以示惩戒,但家庙环境实在清苦,后来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根本受不了这苦,久而久之,家庙就成了一个家族兴盛自省的标志,除非是被家族舍弃了,一般不会送到家庙去糟践。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董慧这回竟然真的下死手了!
时宝妍顿时哭天抢地,“母亲,妍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妍儿吧!”
莫淑君看着有些不忍,“慧娘,五娘还那么小,送家庙会不会有些不妥?”
董慧冷眼看着时宝妍的哭喊,垂眸应道:“这是父亲在世时定下来的规矩,母亲觉得哪里不妥了?”
一提时磊,莫淑君马上不说话了!
周如玉方才弃时宝妍弃得那么干脆,但到底是个称手的棒槌,这会儿又有些舍不得,忍不住帮腔:“五娘怎么说也是大哥的女儿,如今大哥行军在外,莫不如等他回来再行定夺?”
“如果老爷倒是有其他想法,那等他回来再处置便好。既然母亲将家中赏罚交由我掌管,那我自然不能让母亲失望,对吧?”
董慧答得井井有条,而且火力全开,铁了心要治时宝妍的罪,这让周如玉有心包庇也无力回天,只能悻悻地跟着莫淑君走了。
时宝妍见最后能够帮她的人也放手不管,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
家庙清修的苦她哪里吃的进去,她一把扑在董慧面前,哭喊耍赖:“我不要去家庙,那种鬼地方我才不要去呢!姨娘救我,姨娘……”
董慧根本懒得听她的呼喊,挥挥手,郑嬷嬷立即派人堵住时宝妍的嘴,将人拖下去。
可董慧和时青雪才刚回到大房的院落,下人又来报:寇氏求见。
董慧嗤笑一声,冷道:“刚处置女儿,人家的亲娘就上门求情来了,这是笃定了我这个当家主母耐不住她们的软磨硬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