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莫四十三年正月初十,二皇子莫君闻与时家之女时宝静大婚。
因莫文帝病重,时俊峰过世,两人婚事一切从简。
并且时俊和为了让时宝静出嫁得体面一些,还从时国公府的库房中挑选了一些珍贵物品为时宝静添妆,并让对方从时国公府出嫁。
时俊和这些举动就表明哪怕时宝静嫁进皇宫,时国公府也是时宝静的娘家,能够为她撑腰。
时宝静知道后,感动的不行。
临出嫁那天早晨,她特地赶在所有事情开始之前,来到东苑时俊和的房门口拜见时俊和。
时俊和连忙伸手去扶时宝静,温和地责备:“你今天是新娘子,等下有你下跪磕头的时候,现在就不必了,以免累着。”
时宝静仍坚持把头磕完才肯起来,声音低沉而真挚:“如今宝静已经没了父亲,便将您当作了自己的父亲。女儿给父亲磕头,本就是天经地义;伯父对宝静大恩,宝静一直铭记于心,断不敢忘,只盼日后有机会能够回报您。”
时俊和被时宝静一本正经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叹气:“你这孩子想得也忒多了,你既然叫我一声伯父,我理应看顾你几分,哪有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比什么都要强。”
他每次看到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就想起时俊峰如今真相大白,这个从小闷声不吭,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才是他唯一的亲弟弟被时俊才谋害一事,只觉到现在还意难平。
然而今天大好日子,却不适合说这些。
时俊和微微摇了摇头,叹息:“好了,今天有你忙的,你且回去吧!我跟青雪说了,她稍后会去你房间陪着你,莫要担心。”
时宝静唯一的担忧被看穿了。
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头也感到了一阵暖意涌了上来。
她再次朝时俊和拜谢,“多谢伯父!”
时宝静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果然看到时青雪踏着晨曦来了。
时青雪笑意盈盈地跟她道恭喜:“今日是二姐姐大婚,妹妹特地来凑个热闹,还望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时宝静连忙笑着将人迎进屋,才道:“你也知道我没有别的亲近一些的姐妹了,我巴不得你来陪我,如何会嫌弃?”
时青雪笑得更欢了,让夏芒送上礼帖,“这是小妹的一点心思,为姐姐添妆加喜。”
“这怎么……”时宝静就要推拒。
她受大房的恩惠实在太多了,她实在受之有愧,再不敢多要了。
时青雪却压住她的手,温声说道:“之前的那些是爹爹给你的,但我是你的小姐妹,自然是要给你添妆的,不然才叫不合规矩呢!还是姐姐对我这些小玩意看不上眼?”
说罢,她还应景地嘟起嘴,一副‘我要不高兴了’的样子。
“当然不是,我只是……”时宝静刚开了口又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礼单上:一双玉如意、一套玉制烟雨青山茶具、一件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和翡翠烟罗绮云裙、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及藤青曳罗靡子长裙、还有一箱子上好的金银首饰……
这些东西,时宝静别说拥有了,就是见也很少见,想必对时青雪而言也是如此。
可是时青雪送出去却半点不手软就算金钱并不能代表什么其中情谊也可见一斑。
时宝静哪里有脸收那么贵重的礼物,偏偏时青雪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叫来她的婢女燕儿跟着冬霜去收礼了。
时宝静涩涩地说道:“那我就多谢妹妹的好意了,他日妹妹大婚,再表心意。”
时青雪摆摆手,示意不需要放在心上。
接着时青雪又同时宝静说了一些别的趣闻怪谈,这才慢慢转开了宝静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一直沉溺在愧疚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直到喜娘到场替时宝静梳妆打扮,她就更加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大婚当日需要准备的事情,大伙都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一件接着一件去做。
时青雪也一直陪在时宝静身边,就算没什么事情需要她亲自动手的,但她的存在对时宝静而言就意味着安心。
直到时宝静被送入洞房,婚礼的晚宴开始时,青雪才入席。
二皇子莫君闻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大婚后自然不能再长住宫中。
莫祥斌早为他准备了二皇子府,地段算不得很好,但是离时俊峰之前的住所很近,都在西城,将来回娘家甚至去时国公府都不会太远。
大家都知道莫君闻基本上没可能继承皇位了,但也因此他对于所有党派而言,他的威胁反而是最小的;再加上有时国公府的名声加持,出席参加婚宴的人也不少。
时青雪的席位正好在闻人炽旁边,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闻人炽,对上闻人炽温和的眼神,她也不由得露出甜甜的笑,惊喜地低喊:“大哥哥!”
“快来坐吧!”闻人炽也对时青雪笑得温和,还体贴地替她拉开椅子,又将时青雪喜欢吃的几样食物移动到时青雪面前。
时青雪像从前那样,不客气地接受了闻人炽的照顾,同时附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闻人炽对时青雪好,就是到现在,他还把时青雪当孩子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
两人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事实上,这也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
然而看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另一种意味。
董慧一开始还在跟时俊和交谈,都没有注意到时青雪回来了还是郑嬷嬷私下里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顺势看过去。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时宝宁黯然的眼神,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如此亲密无间,能让人联想颇多的画面。
董慧脸一沉,脑海中又不自觉想起时宝宁大婚后跟她的哭诉,心中警钟大响,连忙扬声喊道:“青雪。”
时青雪和闻人炽的交谈被迫停止,纷纷看向董慧,两人的眼中都写满了疑惑。
就连时俊和也看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董慧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总不能直白地说她担心时青雪跟姐夫有私情,会撬姐姐的墙角,所以才出言制止的吧?
别说她只是猜测,就算真有什么实证,这些事情也不能抬到台面上来说,不然丢的就是大伙的脸。
董慧面露讪讪,艰难地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一天都没有见到青雪了,想让她过来陪陪我。”
这样的理由,几乎跟谎话没什么差别,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只是众人顾忌着她是孕妇,谁也没有提出质疑。
时青雪怔愣片刻后就依言站起身,走到董慧身旁坐下,主动给董慧添茶加菜,殷勤伺候,“娘,你肚子里还怀着弟弟妹妹呢,多吃点呗!”
“好,好。你今天就在这儿陪着娘,那里都别去。”董慧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没有理由,但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隔开时青雪和闻人炽,也只能这样。
时青雪虽然疑惑,却还是乖乖点头,之后也真的如董慧所希望的那样,哪里都没有去,就陪着她了。
然而董慧仍觉得不满意。
因为时青雪虽然没有再跟闻人炽说话,但闻人炽却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时青雪,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会记得让下人端一份放到时青雪桌前。
董慧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的都是青雪喜欢吃的。
有些甚至是她这个做娘亲都不完全了解的,这让董慧心里头更加像是梗了一根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这种感觉,直到她回到时府,也没办法消散。
“阿郑,今天我一会儿觉得他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兜兜转转的,都快把我自个儿给绕进去……”董慧心烦意乱地向郑嬷嬷说着自己的纠结。
末了,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确定自己的想法了,“你说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郑嬷嬷温声地劝:“夫人的顾忌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当小姨子的与做姐夫的本来就应该有所注意,以免落人话柄。要奴婢说啊,六娘……”
说到时青雪的时候,郑嬷嬷故意停顿了一下,为难地看向董慧,似乎再犹豫要不要借着说下去。
董慧朝她摆手示意,“这里就只有你我主仆二人,你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郑嬷嬷这才放心地说了:“六娘的性子开朗活泼,十分讨人喜欢,这是好事,但在男女往来的事上,有时候也容易失了分寸,就会惹人口舌。尤其是六娘还未婚,甚至连正式订婚都不曾,就更加惹人非议了。”
董慧听着直皱眉,却也不得不承认郑嬷嬷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其实真要说起来,比起大女儿的端庄刻板,董慧自然也是喜欢小女儿甜甜又灵活的性子,只是一想到时青雪和闻人炽,她心里又觉得膈应。
因着当年寇莲借机爬上时俊和的床还生下了时宝妍,董慧就一直很忌讳这种事,连带对时青雪也感情复杂起来。
“阿郑,你说这件事可如何是好?”
她不能看着时宝宁整日以泪洗面,但是要她坦白跟时青雪说,让对方离闻人炽远一点。
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口。
因此伤了母女和气还是小事,万一时青雪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经她一说,反倒有了想法。
那她可就真的想哭都没地儿哭了。
郑嬷嬷揣度着董慧的心思,忽然提起另一件事:“夫人最近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不是还想着让大娘进府陪陪您的吗?”
董慧点点头,“确有此事,但与我们现在的谈话有什么关系呢?”
“大娘与姑爷才刚刚新婚,姑爷原来又是咱们屋里的人,若是大娘回来了,姑爷还不得跟着一起回来啊?”郑嬷嬷小心翼翼地提醒着董慧这一点。
就算闻人炽现在有公务在身,但晚上总得回来睡觉吧。
大家同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到时候闻人炽与时青雪见面的机会只多不少。
董慧闻言,脸色都变了,“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她一把抓过郑嬷嬷的手,急切地说:“不管是不是有那么回事,都必须先将他们隔离开来,防范于未然。
阿郑,你脑子好使,可得帮我想个法子啊!”
郑嬷嬷其实心里头早已经有了办法,只是还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犹豫地说:“奴婢确实有个法子,只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