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紧急集合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几分钟后,整个军营就全体开拔。那些帐篷,营地,以及不便于携带的物资全部丢下了。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因为——
“盛蛊在公然袭击城市!”
吴易坐在新的越野车上,手里拿着通讯器,和张将军对话。
“盛蛊的数量有多少?现在受到侵占的具体位置?”吴易一边说着,一边点起香烟,用来提神。
那边传来张将军的声音:“第一例目击是在景洪市的南方边缘,有人看见了长着硬甲壳的巨大蠕虫和长手长脚的蜥蜴。几分钟后,就传来了伤亡报告。这些东西在城镇里狩猎,他们只吃人,不干别的。现在进入全城避难了。昆明的十四集团军已经出动了一个旅的兵力,初步统计,敌人数量在一千左右。”
“我们需要多久才能赶到?”
“从昆明到景洪,走高速至少六个小时。”张将军沉声道,“黎明的时候能到。不过,川蜀王已经孤身前往了。”
吴易点点头,不禁思考盛蛊这样做的理由。为什么那些虫子要主动攻击人类?这样做除了增加自己的敌人,还有其他意义吗?
他想不通,自从开始这个“西双版纳计划”之后,他就一直处于被动,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将所有念头重新整理,再次思考,也没有得出有用的信息来。不过有一件事,是他必须要做的。
“奥迪那上校,不用等我们了,发起进攻吧。”他给奥迪那发了信息。
“伊维尔,有事的话就叫醒我。”吴易把烟掐了,“现在,我要睡觉了。”
接下去,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有些是人力改变不了的。
吴易讨厌听天由命的感觉,但他现在确实无能为力。
老鬼独自站在一栋大楼的顶上,任由晚风吹动他的衣衫与长发。
他上次一次来到这片土地,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大清还没亡。
这地方自古以来都是中原人口中的蛮夷之地,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然而时光匆匆,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模样。老鬼逐渐不认得这片土地了。这二百年间一切都在变,翻天覆他的变。这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地”,也有了他故友口中的“广厦千万间”,甚至有了比大雁塔还高的通天大厦。
自唐朝到清朝,一千余年,老鬼也守护了他的封国一千载,他见证了王朝的更迭,见证了无数的战争与死亡。他从没有插手过人间的事务,那是阎王爷给他下的旨意——“凡人命有天定,皆逃不过生死轮回”。他一直冷眼旁观着,
然而……
虫子正在吃人。这也是凡人的命吗?老鬼不禁扼腕长叹,凡人命,有天定?于是老天就派来虫子去吃人?
阎王爷和他说过无数次了,不要干涉人间的事情,不然,大道轮回一旦被打破了,这天下便要落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难道现在,就不是万劫不复了吗?
老鬼闭上眼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轻轻地呼吸声十分微小。随即,老鬼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缓缓飘来的古画卷。
那画卷从千载盛唐开始,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忽然歌声戛然而止,美丽的画布被撕成了碎片,如痴如诉的歌声,顺着一江春水,流向东方,再不回头;
转眼变成两京梦华之大宋,忽而亿万铁骑踏过中原,北宋成了南宋,南宋丢了中原,零丁洋里一声叹,蒙古大汗戴皇冠。
霎时间又草长莺飞,四季更迭交替,真龙离开牧马,绕上了一位放牛娃,群雄起,大明兴,汉人重掌天下。
转而宝船七下西洋,百年间,一回首,鞑子入了北京城,最后的王朝被铺上画卷。
终于,画卷至尾,那男人的辫子断了,从此以后,再没皇帝。
千年的积淀,一次跨越千年的呼吸。人类的繁衍,王朝的更迭,世界的轮回,都在这位千年鬼王悠长而又悲怆的一声叹之中。
鬼王睁开了眼睛,在那双目中,杀意浓如陈酿千年的烈酒。
在他脚下,千百只难以名状的可怖巨虫正在啃食尸体,这个时候,它们全部齐刷刷的抬起头来,望向高楼的顶端。
那些眼睛冒着幽绿的光,贪婪,狂热,邪恶,残忍……乃是一切负面词汇的集合。它们咆哮,向着鬼王发出阵阵噪音。其中一只比同类大上许多、身体颜色更深的四爪蜥蜴叫的声音最高。它爬上前来,高昂着头,踩着一个没了下半身的女人尸体,发出刺耳的尖叫。
然而转瞬之间,一道影子掠过,那穿着白衣的剑客就出现在了它的背后。
那怪物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对着那空无一人的楼顶吱吱怪叫,旋即,它的声音忽的变小了,变成一种细微而迷茫的呻吟声,又过了一息的功夫,它那能抵抗反坦克炮轰炸的坚硬皮肤如布一样被划开了。那伤口瞬间被拉的极大,绿色的血喷涌而出,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
一切的噪音都消失了,这里安静的,就如同过往中每一个平凡的凌晨。空气中唯一的声音,就是那绿色鲜血喷涌的嘶嘶声。那虫子还在挣扎,它用强有力的四肢愤怒的拍打地板,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只会让血越流越多,于是它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僵硬,最终,变成了一具死尸。
“嗡——!”
鬼王一抖手腕,宝剑发出古琴一般悦耳的震颤声,响彻长夜。
近处的虫子全部匍匐在地上,弓着后腿,等待攻击的时机;远处的虫子正在往这里赶来。
来吧,来吧,来吧!都来找我老鬼!
于是乎,虫子们如他所愿的聚集过来了,那些巨大的爬虫,从马路上狂奔而来,从建筑中破窗而出,从地下破土而出,还有的在天上徘徊……老鬼环视一周,点点头,够了,差不多半个城市的虫子都在这里了。三百?五百?不,不重要了,光这些我就杀不过来了。
“魑魅——魍魉!”老鬼忽而高喝一声,横眉立目,一手提剑,一手捏剑指,用他那标准的一口川腔,叫道:
“尔等犯我河山,杀我百姓!真当这世道没得天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我老鬼……”
那虫群的怒火已经到了极限,终于爆发,无数的嘶叫声交叠在一切,彻底淹没了老鬼后面的话语。所有的虫子,就像一台统一的机器一样动了,它们高高跃起,那密密麻麻的虫海,就像一盆倾洒出去的米粒,呼啦的一下,淹没了老鬼。只听得那黑暗之中,传来一个愤怒到极点的呐喊:
“啊——!”
一道深紫色的光从虫群的中央迸发而出,一切接触到它的虫子,都被高温化为了焦炭,空气中尽是蛋白质烧焦的香味,那巨浪般的虫海被冲破了一个窟窿,不论多坚硬的甲壳,不论多少只虫子,都没法阻挡这条紫色的龙。
那倒逆的雷电直冲云霄,无情的抽打在云端之上,照亮了这个被上苍抛弃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