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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生命的勇气(24)

在遥远的古纳斯星系,世界锁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了整个死灰。

前两天,死灰的首都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反战的人们联合起来,罢工罢课,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声音发出来。是的,他们渴求和平,这没有错,但是和平这种东西是要用鲜血去换的。

死灰如果在这个时候宣布退出战争,将世界锁拱手让出,那么五年后,死灰必然会不复存在。政府大楼上或许会竖起天道的百盟旗帜,死灰的科学文明将受到难以置信的摧残,然后天道出名的苛刻税务会使这里民不聊生;当然,也有可能是所有的政府机关统统消失,变成等级森严的炼焱神庙,从那以后,民主自由将成为最可悲的笑话,人们每天早晨第一件事情便是膜拜阿姆西瓦;或者,这里成为洪蟒某位藩王的疆土,某位公爵的封地,早已消失几千年的封建制度会重新出现,压迫剥削这些现代人;最后,如果盛蛊的蠕虫统一星系,那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死灰或许会永远消失在宇宙的尘埃中。

一旦战争失败,这些渴望和平的人,90%以上都会流离失所,然后被压迫奴役,结束悲惨的一生。

这令人民感到恐惧,也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哈格姆派作为娜娜最大的反对党,在这时候站了出来,他们夸下海口,许诺和平和发展,许诺稳定的生活,甚至在这个时候,许诺更高的工资与更多的休假……这些手段拙劣不堪,但深陷战争阴霾的人民却无法分辨,因此哈格姆派的呼声越来越大。

哈格姆派许下的诺不是没可能实现,但前提是他们得卖掉半个死灰。娜娜绝对不允许这种事。

但对于永恒要塞的女仆塞壬来说,今天却又是平常的一天。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自从她被娜娜拯救之后,就决定永远服侍这个长不大的孩子了。娜娜很睿智,有着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成熟老练,毕竟,她已经活了一个多世纪。但是,在塞壬眼里,她依旧是孩子,是永恒要塞的大小姐,而非独裁者娜娜。

塞壬能看见她冰冷外表下的稚嫩内心,虽然娜娜从来没承认过,但塞壬坚持自己的想法。她服侍娜娜已经十多年了,而亥比她来的更早。一开始,永恒要塞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但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个二小姐。这让塞壬措手不及,却也感到莫名的喜悦。

这事,说来话长了……

此刻,塞壬正站在要塞中庭,恭候在两位主人的身边。

中庭是永恒要塞唯一景色丰满的空间,比起华丽的装潢,娜娜显然更喜欢这些自然植物。这个庭院里的花草是当年娜娜的父亲——恒先生还在世的时候,请洪蟒园艺师来弄的,充满诗情画意。曲折的走廊,奇异的山石,隐藏在深处的幽静凉亭,任何地方看上去都是一幅画。

洪蟒立国七千年,虽然也是饱经战乱,但文化传承却从未断过,而且一直坚持自我风格。五大势力中,最有名的艺术家,诗人,作家……都是出自洪蟒这个三王共统的封建国家。

娜娜坐在中庭的石凳上沉思,她美丽的长发垂到地上,如同红酒瀑布;二小姐在一旁嬉闹,试图吸引姐姐的注意力。

“姐姐,姐姐!”

留着枣红色短发的小女孩儿,正在兴奋地叫着,“你看我做了什么?”

她手里拿着一个布偶,看上去像是一只兔子。它用单纯的白布缝制而成,针脚一团乱,手脚也不一样长,屁股上还打着补丁。

“嗯,很好,真好看。”娜娜头也不抬的说道。

塞壬知道,这个时候娜娜正在分析情报,世界各地的信息通过网络直接输送到娜娜的大脑里,让她处理。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分心的。

可看到这一幕,塞壬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用余光扫过,看见了二小姐失望的神情,与手指上的创可贴。

她想上去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是有大小姐的命令在先,她不能这么做。

“她太软弱了,我必须让她坚强起来,我们没多少时间的。”娜娜曾经这样和塞壬说过,“你不能惯着她,塞壬。”

可是,变坚强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她才八岁,除了姐姐就没有其他亲人了。虽然她拥有和娜娜一样智慧的大脑,但心里年龄上只是个孩子。她需要爱。

塞壬不禁再次想起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二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呢?

娜娜一共有一百个身体,一百个大脑,她们像计算机网络一样连接着,但却只有一个灵魂。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娜娜,她共享所有身体的知识,计算能力,也正因如此,娜娜才能获得预测未来的能力,被称为“未卜先知的人造神灵”,并且成为公认的“顶点生命”之一。

可是,就在七年前的一天,娜娜的一个身体出现了异常反应。

她活了。

她变成了活生生的小女孩儿,一开始,她的智商只有一两岁左右,牙牙学语,吃饭还需要塞壬和亥给她喂。后来,她很快学会了这些东西,表现出惊人的智商。娜娜这才发觉,她和自己的运算能力是一样的,完全可以成为另一个自己。于是,娜娜开始了“二小姐调教计划”,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变成独当一面的政客,为自己分忧。

然而没过多久,娜娜就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教,怎么和她说,她终究是个小孩子。她有知识,却不理解那些知识的实际意义,她能模仿,却摆脱不了孩子的脾气,孩子的想法。

她真的只是个小孩子。

塞壬劝她,二小姐太小了,她只有八岁,你却想让她去管理国家。不能揠苗助长的。

“可是她共享了我的知识与记忆!她应该能更早成熟才对!”娜娜却这样说,“十岁之前,她就应该能成为我的助手,然后,我才会对我的人民宣布第二个娜娜的存在。”

塞壬能理解娜娜的苦衷,巨大的压力将她压的抬不起头来,她需要有人来为她分忧,却又缺乏合适的人选。

可是……

塞壬偷偷望向二小姐,不禁轻轻叹气。

好想抱抱她,塞壬想到,她马上就是八岁生日了,却还没有名字呢。

塞壬经常去偷偷陪二小姐玩,但是每次都会被娜娜发现,并狠狠训斥。没办法,娜娜和二小姐的记忆储存是相通的。

这时候,二小姐忽然问道:“姐姐,问你个事情好吗?”

“如果无聊的事情那就算了。”娜娜说。

“嗯。”

她重重的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得到世界锁的钥匙了吗?”

娜娜听到这话,终于抬起头,她放弃了之前的思考,回答道:“我不确定。他可能是钥匙,预言中的钥匙。我不会将所有赌注都压到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上,但我会在上面稍微压一点小彩头,就算赔了,也赔不了多少。”

“为什么吴易没有感情。”二小姐又问道。

“嗯……估计是有人不想让我得到这把钥匙,或者得到了也用不了,这才把他变成这样的。殊不知,没有感情,其实也是一个优点。”

“没有感情是优点?”

“是的,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番话吗?我举了三个伟人的例子,这三人都曾是当世奇才,但他们都失败了——已故的巴斯洛克将军,天道左门门主张仪左,以及神话中的圣者迪拉米亚。他们为什么失败?”

二小姐想了一下,问道:“是因为……感情吗?”

“是。”娜娜点头,“如果巴斯洛克不那么自傲,他就不会死;如果张仪左能暂时放下仇恨,他可能早就成功;如果迪拉米亚没有那份仁慈之心,那……历史会完全改写。”

听到这话,二小姐愣了一下,“所以……”她忽然低下头,望着娜娜的脸,小声说道,“姐姐你也要拿走我的感情吗?”

这一次她戳中了娜娜的心思,娜娜叹气,说道:“不说把你变成一台机器吧……但至少,不能让你为情所困。你该更加理性化才行,我的妹妹!”

“可是我爱你,姐姐。”她说着张开双臂,想要给姐姐一个拥抱,娜娜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摇了摇头。然后,二小姐就像只小狗一样委屈的缩了回去——如果她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是夹着的。

但孩子的情绪转变总是很快,于是过了一会儿,二小姐又问道:“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给吴易感情呢?”

娜娜说道:“因为我们的父亲曾说过,不想让无情的神灵统治人类,他认为,感情——或者说爱,是一切美好的根源,是智慧生命的最高本质。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可你却拒绝了我的爱!而且还想把我变的冷酷无情。”二小姐撅起小嘴,十分不满。

“我是要你把爱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娜娜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窘迫,“并不是让你彻底变成一个……机器。”

二小姐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说道:“那究竟钥匙是什么呢?我觉得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那就不知道了,奥什·奈门杜斯创造了世界锁,同时也创造了一把无比抽象的钥匙和迷一样的解锁人……至今为止,世界锁的钥匙是什么,解锁人是谁,也没有定论。炼魔说是沸腾的圣比劳勃之血,与七层地狱封印者的头发;盛蛊说是第四十一次基因突破,是虫群意志的彻底统一;天道说是十位长老耗费百年修为筑造而成的剑,和唯一一个能驾驭它的剑仙;洪蟒却认为,钥匙根本没有实体,只是一个征兆,只要七星连珠,那么真龙便会赐福万族,洪蟒三天王能完成星系大一统。而我认为,钥匙便是那个男人,解锁人,也是他自己。”

“他死了怎么办?”

童言无忌。妹妹大人很直率的问道。

“死了就死了,那只能证明我的判断错了。”娜娜说,“战争,死个人太正常了,哪怕我自己都是如此。”

“姐姐?”她轻声问道。

“暗杀国家元首什么的太正常了,若非有塞壬和亥,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说完这话,她苦笑着拿起红茶,抿了一口,“塞壬,谢谢你,亥,你也是。”

塞壬鞠躬行礼,“这是我的职责。”然后,凉亭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是我的光荣。”

“姐姐你又在骗我了。”

妹妹大人嘟起嘴,“每次都说谎话!你明明不会死的!而且,那个地球人也不会死,我都知道!”

娜娜这一次没说话。她十分罕见的站了起来,伸出手,抚摸妹妹的头。在她的抚摸下,二小姐露出无比愉悦的表情,如果她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的很欢。

“大小姐,时间到了。”阴影中,传来亥的声音,“一小时后有军事会议。”

娜娜点头,在妹妹失望的目光注视下,收回了手,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亥从影子里现身,跟在她后面。塞壬也想跟上去,却忽然觉得裙子的下摆一紧,她不禁回头,发现那留着枣红色短发、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抓着她的衣角,仰着头,用期期的眼神望着她。

她想让我给她一点安慰。塞壬从孩子的眼睛中,读出这种信息。

可是,大小姐她……

塞壬沉默了一会儿,心里难以决定。

“塞壬,我们要走了。”亥在远处喊道。

“马上就来!”

她看了看远处的亥,又看了看二小姐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我悄悄地和她说句话,大小姐不会看到的吧?她自欺欺人的想到。

“妹妹大人,我们马上回来,请不要着急。”她用尽量没有感情的声音,低声说道——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更愿意叫她“妹妹大人”。

“塞壬,蹲下!”二小姐忽然命令道。

她不明所以,却也不能不从,于是单膝蹲下。接着,她脸颊上传来一个温软的触感。那个瞬间,塞壬的脑子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妹妹大人的嘴唇,已经离开了她的脸颊。

“妹妹……大人?”

她看着塞壬不说话,然后嘿嘿的笑,露出还没长齐的牙齿,就好像恶作剧成功了一样。

塞壬一下子站起来,匆忙的鞠躬,动作僵硬的如同一台生锈机器,“请稍后片刻,妹妹大人。”说罢,她慌张的跑了,去追亥和娜娜。她穿高跟鞋已经很久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样别扭,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地上。

“走吧,塞壬。”娜娜也在等她。

“是,大小姐。”

说完,她才惊讶的想起来,这一次娜娜并没有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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