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纷纷上前接过顾思齐和顾韶雪的外套，体贴之余不难让人感觉无微不至，许亦晴刚来时还是有少许的不自在，现在却是习以为常能够坦然接受。许亦晴将手里的薰衣草分别吩咐佣人放在老爷子和顾思齐的房间。
顾思齐冷哼一声昭示着他心中的不屑，手里拿着车钥匙指了指身后的顾韶雪，“在中心市区碰见的，顺便带她回来。”
“她什么她，她是你妹妹，我可不记得我给小雪取名字的时候有取过‘她’这种难听的名字。”顾老爷子招招手让许亦晴过去，并继续说道，“今晚留下来吃饭吧，想吃什么自己去告诉厨房。”
顾思齐“嗯……”了一声，看着佣人拿着两个掐丝珐琅的花瓶上楼的身影，使那个“嗯”字的结尾带有丝丝的不屑之意。
顾老爷子是何许人也，对这种程度的语气变化他怎么可能是听不出，抬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脸上虽挂着笑容但总能让人感觉到冷意，“思齐你不用这种态度，小雪知道我睡眠不好，就赶快买点助睡眠的花放在卧室里，你十天半月不回家一次，回来一次就是摆着一张臭脸……什么时候跟小雪学习一下。”
“你小时候给她买过花，她现在给你买是应当的。”顾思齐反唇相讥，言下之意，你小时候对我不怎么样，我就这么着。随即转头吩咐佣人煮好咖啡送到楼上。
顾老爷子对这样的回答好似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未生气，便侧身开始询问顾韶雪今天在艺训班里学了什么，最近可否适应。
许亦晴都一一的耐心的回答，谈话顿时变得非常的愉快融洽。
她上辈子被媒体说成“难以亲近”“不好相处”在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些无稽之谈。
那些娱记们不知道的是：对于许亦晴来说，不管是一箭之仇，还是滴水之恩她向来都是铭记于心，并且会以更强大的力量去回报的。
虽然上辈子，顾老爷子对她是嗤之以鼻的，但是这辈子……
从她在昏迷之中醒来之后，顾老爷子给她的是一个父亲无微不至的关心和至上的保护，这让从来没体会过亲情的许亦晴甘之如饴。
顾思齐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妹妹相处的如此融洽，这种情况早在顾韶雪没出国之前就很多见，他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还是到楼上的电视间去消磨一下时间，打算到了晚餐时间再下来……
但是，才刚刚转过身去还没迈开一步，就又被顾老爷子叫住。
“思齐，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忙许亦晴的纪念宣传？还打算出一部以此为主题的纪录片？”顾老爷子问的淡淡的，听不出他言语之间的态度到底是反对还是赞成。
“没错……”顾思齐没有停下迈开的脚步，一直走到楼梯面前才停下来，他侧了一些身子，声音之中略带一些涩意，“怎么？……许亦晴在北影集团那么多年……”
“没什么……”顾老爷子长长的舒了口气，看了一眼像是枯萎的青竹一样颓废的儿子：“这件事，你放手去干……”
顾思齐觉得父亲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赞同总好过反对。
顾思齐闭了闭眼，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没有片刻逗留就再次的朝二楼走去，许亦晴听着越来越小的脚步声，心绪如被清风拂过的湖面，乱杂的荡开。
顾老爷子怜爱的看着自己一直心不在焉的小女儿，轻咳一声唤回顾韶雪的思绪，“……过两天我便要给王导说一声，安排你的试镜，小雪，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爸爸说，我们顾家还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了的……”
“谢谢爸。”许亦晴对顾老爷子报之以一个微笑。
“什么时候和爸爸也这么客气了？”顾老爷子微笑，对顾韶雪的耐心比起对顾思齐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你从小心里就藏不住事情，有什么心事就给爸爸说，没什么不好说的。”
“没什么啊，爸。您多想了。”许亦晴看着自己父亲询问的目光，顿了顿接着说，“哥哥好像真的……”
“真的怎么样？”顾老爷子接过她的话，浑然不在意的直接问道。
“很爱那个女人？”许亦晴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表情展露的恰当好处，让自己父亲看了是心情大好。
顾老爷子揽过许亦晴的肩膀，大手轻微的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压低了声音却是咬字无比的清晰，“小雪，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都是死后才得到世人的崇敬和爱戴，也只有死人才能够让人肆无忌惮的去爱。但是，那是没有用的。”
“没有用的……”许亦晴低低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像是嚼着一片陈年的普洱茶叶，苦涩又回甘。
顾老爷子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许久没有动，一只手就那么揽着她。
整个客厅的气氛都低沉了起来，气压极低，有种沉闷的气氛。
在顾老爷子手下，保持着一个动作一直没动的许亦晴，只觉得自己四肢连带眼睛都变得酸涩不已。
再爱也没有用……
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她真的很想哭。
前一世活着的时候，他不爱自己对吗？自己也不知道爱不爱他，本来以为这一死，于两人都是解脱，可是现在……
许亦晴觉得喉头涌上一股酸涩，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阻止了这种磨人的感觉。
在许亦晴缓解过来的时候，终于顾老爷子也回神了，僵硬的身体活动开来，落在许亦晴肩头的手滑下来，抬眼说道：“夜深了，你去休息吧……记得，有事都告诉爸爸，想做什么，爸爸一定会帮你实现。”
许亦晴刚刚被压下去的感情，忽然又翻江倒海的涌上来。
要是上辈子自己的也有这么一个爸爸，不用顾老爷子这么传奇，只要有一个只宽厚的手掌，怕是也不会走进这条不归路……
更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雪雪？”顾老爷子看顾韶雪低着头，不答话，又低低唤一声。
“嗯，爸爸，我知道了。”许亦晴回神，看向自己父亲的眼晴时，表情已是恬淡了许多。
“好，那赶紧回去休息吧……”顾老爷子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揉揉眉心，就要起身。
许亦晴看着顾老爷子的样子，这眉心眼底，和顾思齐一样的千头万绪难以倾泻，心底生出万般柔软，伸手搀住顾老爷子的左臂：“爸，我先扶您回卧室。”
“好啊。”顾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轻轻的拍了拍许亦晴搭在他臂弯的手，一老一少，慢慢的向楼梯走去。
宽阔的阶梯，许亦晴小心的亦步亦趋，就像，扶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爷子……”
刚刚走到楼梯转折处，许亦晴便听到楼下急促的脚步，和一声压低了却仍有一丝激动的喊声。
顾老爷子应声回头，许亦晴也回首。
是多日未见的管家封余。
许亦晴看到顾老爷子刚刚舒缓的眉头，此刻又纠结在一起。
“去书房吧。”顾老爷子似乎知道封管家接下来要和他长谈什么，也没有多问，直接说了一句，然后对许亦晴道：“雪雪，你先去睡，爸爸和封叔叔谈点事情。”
“是，老爷子。”封管家几步上了楼，站到顾老爷子身侧。
“好。”许亦晴听话的将顾老爷子交到封管家手里，先上了楼。
她的卧室，是在三楼东，而顾老爷子的书房，在三楼西。
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身后也没有传来脚步声。
许亦晴心底有些诧异，毕竟，顾老爷子和封管家虽然年迈，身体都很硬朗，就算走的再慢，也不该半天没有上来。
凝神思考的一瞬间，身后远远的脚步声响起来，还有低低的交谈。
“老爷子，许亦晴的事儿，是有些不对。”
许亦晴听到这句话，朝走廊东侧迈出的脚，如同触到了炭火，倏然缩回来。
她的事儿？
“嗯……查出什么了？”
“正因为什么都查不出……”
这几句之间，脚步声已经近了。许亦晴下意识的转头，往走廊西侧尽头的书房快步走去。
整个三楼的走廊，都铺有细密浓厚的羊绒地毯，许亦晴又受过形体训练，踩着一双高跟鞋，竟是没有丝毫的声音。
许亦晴知道，顾老爷子的书房外，有一个茶水隔间。那里算是一个绝妙的地方……
刚刚顾老爷子连自己都躲着，想必也不会有让佣人来斟茶的雅兴，她不假思索的推门而入，然后轻轻锁死了门。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那一刻，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整个茶水间，安静的像是盘古未开天之际的大地。
略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传过来，推门，关门。
许亦晴将耳朵贴在茶水间和书房之间的隔板上，静静的听着。她必须知道，某些被掩盖的真相。
没有太多的杂音，两个年纪加起来快到一百五十岁的老人，一问一答的简单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