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被自己吓了一跳,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满是啤酒的手看了会儿,起身在车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擦干净了手。
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稍微找回了思路。
“所以,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和嫂子只是契约的关系?”杨晋原一字一句地问道。
顾行祈轻暼他一眼,算是默认。
“这,这……你和嫂子……”杨晋原一时语塞,脑子一片凌乱。
“所以我之前说,我们两个人之间,远比你想得复杂。”
顾行祈看一眼液晶屏幕上的时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转头问仍处在震惊中回不过味来的杨晋原,“你有开车来吗?”
那厮呆呆地摇头。
顾行祈将车钥匙扔给他,利落地说道,“你就用我的车,等会儿我让我的司机来载你回去。”
他语毕,就打开车门下车。
“嘭”地一声关门声,让杨晋原浑身震了震。
……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林若安躺在病床上,已经熟睡。
床边的小桌子上,空了的食盒已经整理好,放进了塑料袋里。
顾行祈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将微掩的窗户关好,又拉上窗帘。
做完这一切,才静默地立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
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她结婚一年多以来,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熟睡的样子。
从前的每个早上,只要他醒来,她就已不再床侧。
不可否认,她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她会在他每天早晨起床前,提前一个小时起床,为他准备早餐。每天晚上,她一定要在家等到他下班回来,给他放好满满一浴缸的热水,加入他喜欢的香氛浴盐进去。
即使他处理公事到深夜,她也会搬个小台灯,在他身边,安静地看书陪伴他。
他这样家境优渥的人,是被人伺候习惯了的。
但转念一想,林家没破产之前,她何尝不是过着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的姑娘。
只是为了他,宁愿洗手作羹汤。
他也曾经提议请保姆,但被她温和地拒绝。
“家里有我一个就够了,就不要再请保姆了,顾先生,就算顾氏集团再有钱也不要浪费。”她曾经娇俏地这样对他说。
他在她之前,身边也有过几个女子,不过都是竭力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的,却不像他,竟劝他节省。
他就那样站着,看着她略显苍白的睡颜,心里忽然一动。
林若安,林若安,他在心里默念,叹一口气,像是怅然,又像是在缴械投枪。
……
林若安在第二天休养好精神后出院,随顾家老太太去远郊的庄园度假。
这个庄园位于里市中心有一个半小时车程的乡下,是顾家当年盘下来的,东西倒也备得齐全,不需要林若安额外带些什么。
“安安,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顾家老太太担忧地看着林若安。
“没事的,奶奶。”林若安勉强抬头一笑,
“是不是行祈又欺负你了?”老太太板起脸孔。
“奶奶真的没有,我们最近......还好。”
林若安想到顾行祈,今天早上来接她出院,两人之间是比从前缓和了不少,至少,不再彼此冷着脸,是相敬如宾了。
呵,相敬如宾。林若安垂下眉眼,心里涩涩的。
经过赵欣桐的母亲被绑架的这件事情后,她对他已经再无奢望。
她是曾经想过要和他像一对平常夫妻那样,柴米油盐,甜蜜争吵,过有温度的烟火日子。
到底是她奢望了,顾行祈的心里已经有人,她挤不进去。
他们之间,也仅有一纸合同的牵连。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她提出离婚,顾行祈却坚持不放手。
“安安,奶奶带你来庄园度假,就是想让你抛掉一切不愉快的,答应奶奶,这几天好好玩,不再想从前的伤心事了,好吗?”
顾老太太牵起林若安的手,柔声说道。
“好,奶奶。”林若安温婉一笑。
也罢,就趁这个机会,让自己重新振作。林若安转头看着车窗外绿茵草地、碧水蓝天,云雾缭绕群山,觉得心里的烦闷好似少了些。
勿想,勿念,便不会有烦忧。
顾家庄园就在那群山之后,紧邻一片河塘,风景极佳。
顾家老太太住在庄园东面的两层别墅楼里,林若安就住在顾老太太住的别墅楼旁边的另一栋三层别墅里。
林若安安顿好一切,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任困意席卷而来。
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金黄色的落叶,从二楼的窗子外望下去的那个总是坐在院子里着的少年,他紧抿着唇角,似乎郁郁寡欢。
秋风,琴声,一切在秋日的阳光里,显得那样和谐而不突兀。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大池塘,刚下过一场大雨,池塘旁边的浅岸泥泞不堪。
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在池塘里挣扎,然后她奔过去,跳进池塘里抱住他奋力地往前划动。
池塘水越涨越高,越涨越高,没过她的脖颈。
她几乎就要体力不支。
“啊——”林若安尖叫着醒来,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太太,怎么了?”有侍者听到声音在外面敲门。
林若安急速地喘息着,手一抹,才发现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没事。”她提高声量答,才发现喉咙干涩得疼痛。
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拿起房间里放着的水壶往水杯里倒水,手微微颤抖,水洒了不少。
她胡乱地抽纸巾擦拭着桌子,忽然,就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