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果跪在草席上，卖力的翻动着上面晒着的草药，草药清新的香味，让她忘记了疲累，舒畅的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站了起来，满意的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快干的草药，“师父，这些药再晒一天就能收起来了。”
“嗯，知道了，过来，帮师父把这些仙鹤草捣一下。”
“噢，来了。”端木果挽了一下滑落下来的袖子跑了进去。
卫圣手正埋头整理着桌上的药方，听到端木果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伸手一指，“都在那呢，今天都捣碎，过几天要带的。”
“啊……”端木果吃惊的看着满簸箕的仙鹤草，小脸苦了下来，“师父，你是想累死徒儿吗？这么多，我得捣到什么时候啊？”
“捣不完不许吃饭！”
“啊，师父，可不可以吃完饭再捣？”端木果忽闪着大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师父。
“没得商量！”
“噢……”端木芬撅着嘴，拿起小药捶，抓起一把仙鹤草塞进药臼里，卖力的捣了起来。
“咕噜噜……”五脏庙的一阵抗议，让端木果像抽了筋一般，软塌塌的趴在桌子上，“师父，我都饿的没劲了……”
一阵香味飘了过来，如同一记兴奋剂让端木果挺直了身子。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摆在了她面前，卫圣手疼爱的敲了端木果一记脑瓜崩，“小吃货，你最喜欢的包子。”
“哇……”端木果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师父，是南瓜肉的，真好吃。”
“别都吃光了，给师父留两个，真是个贪吃鬼……”
端木果数着盘子里的包子，挑出三个最大的放在一边，“啊，太美味了，我现在又浑身充满力气了。”
嘴里叼着包子，端木果双手开始忙碌起来，当当当的捣药声，让卫圣手抬起头，宠爱的看着她的背影，含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傻丫头，吃几个包子就让她高兴成这样。”
放下手中的药方，卫圣手思绪回到了七年前，当时只有十岁的端木果衣衫褴褛的跪在奄奄一息的母亲身边，白皙的小脸上挂满泪水。当有人靠近时，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充满了期盼，“爷爷，救救我娘吧。”
医者父母心，卫圣手将母女俩带回了家，也是这样端给端木果一盘包子，她眼睛盯着热腾腾的包子，吞着口水却摇摇头，“爷爷，可不可以把这些包子留给我娘，我娘好几天都没吃饭了。”
已经瘦的弱不禁风的端木果心里只惦记着自己的娘，全然不顾自己肚子里发出的阵阵饥饿声。
“好孝顺的小姑娘。”卫圣手心酸的抚摸着端木果因缺乏营养而泛黄的头发，“吃吧，包子还有呢。”
“真的？”
“真的！快吃吧。”
“嗯，谢谢爷爷！”端木果抓起一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眼泪又扑扑的落了下来，瘦小的身体在卫圣手的身前跪下，伸出白净却皮包骨头的小手哀求道：“爷爷，求求你，救救我娘吧，她生病了，你这里这么多草药，你一定是位大夫，你就救救她吧。虽然我没钱给你，但是我有力气，我可以给你干活抵偿我娘看病需要的花销。”
卫圣手扭头看着命不久矣的妇人，坐下来将端木果揽在膝前，叹息一声，“孩子，爷爷已经尽力了，你娘病的太重，要是我早点遇到你们，或许你娘还有一线生机，可惜，太晚了……”
“我娘会死吗？”端木果紧张的问道。
死，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孩来说太沉重了，卫圣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泪眼婆娑的小姑娘。
“果子……”这是娘在呼唤自己，端木果欣喜的跑过去，跪倒在床边，“娘，你醒了，看，那位好心的爷爷给我的包子，可香了，娘，你也吃一点，吃饱了你的病就好了。”
天真的端木果小心翼翼的将包子递到娘的嘴边，娘虚弱的摇摇头，脸上带着不舍和希望，“果子，你吃吧，娘等会再吃。你去一边吃，我要跟这位爷爷说几句话。”
“嗯，那我等娘起来一起吃。”端木果懂事的乖乖的坐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摆放的药材。
“大嫂……”卫圣手坐在床边，费了好大劲才开口，“大嫂，我帮不了你，你的病……”
一脸的释然，果子娘努力露出一丝微笑，“大伯，谢谢你把我们娘俩带到这来，请问恩人高姓大名？”
“老夫卫圣手！”
“卫大伯，你是好人。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死，我不怕，只是可怜果子小小年纪就孤苦无依，大伯，好人做到底，你就把果子留在身边吧，她乖巧懂事，也很勤快，咳咳……”
努力喘息几口，果子娘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大伯，果子命苦，他爹本来是我们村的一个穷秀才，我爹娘觉得让我嫁给一个读书人，苦是苦了点，可是有朝一日，秀才高中，我也就能跟着享福，不用再过他们过得苦日子，就把我嫁给了他。”
这段话几乎用了果子娘全身的气力，喘息的时间更长了，似乎再多的空气也满足不了她身体对于活下去的渴求。
卫圣手实在不愿看着果子娘这么辛苦，“果子娘，别说了，歇会，有什么话等你精神头好些了再说，”
“不！”果子娘拉住卫圣手的衣袖，“你让我说下去，我怕这会不说完，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唉……”长叹一声，卫圣手只得答应她的要求，“好吧，别急，慢慢说。”
“成亲两年，有了果子，而他爹也赶京赴考，几个月后传来了他高中的消息，但却没有等到他回来，等回来的只是一纸休书。我爹娘又气又恼，双双病倒，不几年就撒手人寰，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想必果子爹一定做了大官了吧，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就算他不认你也得认果子啊，毕竟果子是他的亲骨肉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眼看着我们娘俩就要活不下去了，我就想着把她带到京城，将她交给他爹，没想到，他在京城早已成家，并且还有了一个儿子。见我们娘俩找上门来，他竟半点情分都不念，丢给我们几两碎银就将我们赶了出来。”
“无奈，我只能带着果子四处要饭度日，没想到雪上加霜，我竟又病倒了。大伯，与其这样熬着，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可是，我放心不下果子，我死了，谁来照顾她……”
将目光投向抓着草药凑到鼻尖上嗅的端木果，果子娘满眼的留恋，就在端木果回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凄惨的笑容，“大伯，求求你，收留果子吧，她可以给你干活的，再苦再累的活她都能干，只求你给她口饭吃，让她不至于饿死，不至于流落街头。”
“放心吧，果子娘，我答应你，我会照顾果子的，不会让她饿着，冻着，不会让她受欺负。”
果子娘双眼有了光亮，精神也为之一振，“谢谢，谢谢大伯，我可以安心的走了。”
“果子娘，果子的爹是谁？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果子有一天长大了，懂事了，她也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不，大伯，别给她灌输仇恨的思想，我只希望她能简单快乐的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顿了一下，果子娘心中还是抱有一丝的幻想，“大伯，他爹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端木庆，也许有一天他良心发现，会认回果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在卫圣手眼里，这种希望是渺茫的，但是眼看着果子娘就要不行了，让她临死前有个寄托也是好的，“是啊，哪有当爹的不要自己的孩子的，会的，会的，他一定会认回果子的。”
“果子……”
“嗳……”果子听到娘的召唤赶紧跑过来，“娘，你好点了吗？”
“娘好多了。”
“那娘可以和果子吃包子了吗？”
“好，娘陪你吃。”
卫圣手将果子娘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上，拉过果子坐在床边。果子掰下一块包子递到娘唇边，“还热乎着呢，娘，你快吃。”
顺从着嚼了几口，却没有力气咽下去，果子娘拼劲最后的气力，伸手抚摸着果子的小脸，“果子，娘要是不在了，你就跟着这位卫爷爷，他会照顾你，你要听话，懂事，要勤快点，还要，还要开开心心的，好好的，活，活……”
果子娘双手一垂，带着不舍，遗憾，还有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也用最后两行泪水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娘，你怎么哭了？”果子伸出小手擦拭着娘脸颊上的泪水，“娘，是不是果子惹你生气了，娘，你别哭，果子会听话的，我不会喊饿，也不会喊累，娘，你别生气……”
两行老泪挂在了卫圣手的脸上，双手包过端木果，用力揽在怀里，“果子，听爷爷说，你娘，你娘已经死了，以后爷爷照顾你好不好？”
“啪嗒”包子从果子的手里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如床上的果子娘一般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