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陈婉婷得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刘敬波出现了。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孟筱雅。她穿着蓝白色的丝绸裙子,在班内眉飞色舞的叫嚣着,陈婉婷一大早进班,就听到了她尖细如唱歌般动听的嗓子高声喊着,她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里,看到了刘敬波。
和,米乐。
是的,米乐,陈婉婷没有听错,就是她的英语老师米乐。这条爆炸性新闻的传奇之处,在于她后面说的内容,她说,刘同学只用了三分钟,就成功将米老师放倒了,害的米老师像个傻子一样蹲在地上找眼镜。全体女生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欢呼,陈婉婷确定,那是欢呼。
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直到英语课上,米乐真的没有出现,所有人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米乐没有出现,刘敬波也没有出现。这之后的一个星期,米老鼠都没有再来上课,代课的是其他系里一个年轻的女孩,带着斯斯文文的眼镜,时不时的用手推来推去,上课极其无聊头顶,但是意外的是,坐在后排的尹航同志听的极其认真。
“我说,你也不带这样性别排斥的吧?”陈婉婷捅了捅正在一脸严肃抄笔记的尹航:“差不多就行了啊,再装下去就该给人家难堪了,人家新来的老师,经不起你这样吓唬。”
然而,尹航理都不理她,认真记笔记,认真一次次举手回答问题。一堂课下来,他回答了不下十几个问题,奇怪的是,从来不听课的他,每道题都回答正确。显然这家伙做了预习。记忆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尹航认认真真的样子,略带些严肃,略带些搞笑。他是个聪明的人,虽然成绩不是最突出的,可是陈婉婷感觉,只要他努力,他做什么都会成功。
中午吃饭的时候,金班长开开心心的和孟筱雅说起了关于春游的事,陈婉婷和李丰蓝只好尴尬的坐在一起,这两个女孩的关系的确是时好时坏,标准就是李丰蓝的心情,比如现在,陈婉婷夹着一根扁豆,麻利的递到李丰蓝碗里,却无端的惹出了一场食堂战争。
李丰蓝“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严厉的瞪着面前的陈婉婷:“你少假惺惺的来讨好我,你是个什么货色我早就知道,你在背后对班长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虚伪,虚伪,虚伪!”她大喊着,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吓坏了坐在她对面的陈婉婷。
她的声音让整个食堂全部安静了下来。金唯丽和孟筱雅也停止了讨论,纷纷拽着李丰蓝的胳膊,但是李丰蓝并不领情。陈婉婷清晰的看到了这个女孩慢慢涌到眼眶里的泪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哭,但是她并不准备投降。
“我怎么了?你家米乐被打了,又不是我造成的,你跟我发什么脾气?为什么你从来就看我不顺眼?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很好的,很正常的同学关系?”陈婉婷不甘示弱,示弱从来不是她的个性,在这样的场合,她只有通过更大声音的尖叫,才能显示出自己决不屈服于任何人的本性。食堂内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三秒钟以后,李丰蓝甩掉手里的碗,转身跑了出去。孟筱雅连忙收拾桌子上的钱包和饭卡,提起裙子追在了后面。
那天下午的课,谁都没有好好听进去。孟筱雅安慰着痛哭不止的李丰蓝。金唯丽安慰着倔强而任性的陈婉婷。而尹航由于中午篮球场上的比赛,而错过了这一幕。他看着陈婉婷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女孩,真是无聊透顶。班长,摆脱你好好照顾她吧。”
“她是你女朋友,当然你来照顾。”金唯丽嘴上这么说,实则拍着陈婉婷的后背,抚摸着她鬓角的头发,嘴里说着:“乖啦,婷婷,别跟丰蓝生气,她就是那个德性,过几天就没事了。”陈婉婷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其实她早已不再难受了,只是想多享受一下金唯丽这种如母亲般的关怀,的确,在她年头不长的成长记忆里,这样亲昵的关怀,是不多见的。
在这个课堂里,如果按脾气和性格划分,似乎她和李丰蓝在某种程度上是投缘的,那种不顾一切的宣泄心中的不满,那种肆无忌惮的毫无保留的彰显自己的个性,只可惜她比李丰蓝善良,她从不会主动挑起事端。而孟筱雅和金唯丽则是一贯的“老好人派”,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尊严,攫取自己的利益,只是当时的陈婉婷,什么也不懂。
课间的时候,陈婉婷没有理会李丰蓝,她从不会主动去道歉,那不是她的性格。她去了办公室,却没有见到米老鼠。戴眼镜的代课老师坐在桌边看着书,样子像极了学生。
“老师。”陈婉婷毕恭毕敬的走过去,满脸堆笑:“米老师怎么了最近,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来上课,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女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哦,他好像最近一直在家休息,没有人跟我说过,我也是临时来代课,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同学,你要不问下其他人。”
“好。”陈婉婷眼神落寞的看着她,女老师微笑:“看来你们和他关系很好嘛。”
“是。”她认真回答着:“从我上大学以来,他就一直教我们英语,虽然我有时候不喜欢他,但是毕竟一直都是他带我们,还是有感情的……”
风吹着柳絮,一茬茬的嫩柳在校园里肆意荡漾,春风抚摸着翠绿,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陈婉婷在阳光刺眼的操场上看几个男孩打球。
“尹航,接着!”一个声音清脆的响起来,是孟筱雅,她拿着一瓶饮料,拧开喝了一口,扔给尹航,他接过来一口气咕嘟嘟的喝着,两个人在不远处卿卿我我,陈婉婷撇着嘴,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她尽力让自己不去计较,只好转身离开。
趁着四下无人,她买了一个甜筒,边走边吃,却不想在校园食堂附近,看见了刘敬波,对,是他,穿着黑色卫衣,脑袋圆圆的,背对着她站着,像是呆了很久一样。
“刘敬波。”她叫了一声,他转过头,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额头上被缝合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足足有两厘米长,深深的印在脑门右侧,像极了一条可怕的蚯蚓。
他看见她,立刻掉头离开,可是他越走,陈婉婷越追,两个人一路从食堂走到了一层走廊,这时上课铃响了,陈婉婷置若罔闻,她加快步子跟着他,直到他再也走不动了。
“跟着我干什么!”他大吼着,脸上瘦了很多,但是眼神依然很凶,他从来就没给过这个女孩好脸色,无论她对他多好,他始终讨厌她,不想看到她。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一直都看不起我,可是我要告诉你,你打人就是不对!米老师是不是你打伤的?是李丰蓝喜欢他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打人?”
她样子有些急,死死的盯着他,在他面前,她从来都很自卑,他的恶意挖苦,他的冷嘲热讽,她平时都可以当耳旁风,但是他伤害了米老师,她就要义无反顾的为他出头。
“你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是你们全都瞒着我,只有我是傻子!”刘敬波声色俱厉的说着:“陈婉婷,我以前拿你当白痴,可是你居然也骗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伤心!”陈婉婷针锋相对:“而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在医院病房里躺着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大家毕竟是同学一场,何必要互相仇恨!我们能相聚就是缘分,只有这短短的三年,以后可能天涯歌路谁也见不到谁了,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呢!”
她情绪激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走廊里很黑,这样安静而封闭的空间,其实她内心是害怕的,尤其是当她说完,刘敬波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她一步步往后退的时候。
他把她逼到墙角,盯着她的眼睛:“陈婉婷,我刘敬波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插手,而且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傻帽!我跟你成为同学都感觉是耻辱,你最好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陈婉婷愣愣的看着他,眼里流露着困惑的神色:“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轻蔑的笑着,随即倒退了几步,靠着墙角,仰头叹了口气:“在这个班里,你的好朋友有谁?金唯丽?孟筱雅?还有你心爱的尹航。但是孟筱雅早就跟尹航在一起了,这些班长知道,班里很多人都知道,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以为你那位尹航是什么好东西?嗯?”
时光似乎就在这里静止了,陈婉婷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看着他,脑子也是空白一片,许久她才结巴的问道:“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刘敬波一字一顿:“你听不懂人话?他们从那次舞会以后就在一起了,只有你天天跟个****一样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当你为了他辗转反侧失眠的时候,人家正搂着孟筱雅跳舞呢,你知道他不来的时候都去干什么了?你了解他吗?”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每句都戳在她心里,她的泪水忍不住的流下来,越是控制越控制不住,尽管她知道在他面前掉泪,会让他更看不起她,可是她从小就缺乏尊严,此刻也不在乎这些,她抹了把脸:“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
“自己去问他!”刘敬波说着就转身离开,再也不看她一眼。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在校园里见过刘敬波,金唯丽没有发现异样,依旧跟她谈笑风生,只有孟筱雅和尹航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约而同的减少了跟她的接触。她再也不坐到他身边了,他也没有问。
放学后,两个人依旧沉默的并排走着,她突然站住了,车流不息的声音乱哄哄的,他也站住了,回头看她:“怎么了?”
陈婉婷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跟孟筱雅在一起?”
他突然沉默了,眼神慢慢变得严厉起来,想了很久,才问她:“是刘敬波说的吧?”
她坚定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