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邪昏迷数日,这一日转醒时,朦胧间察觉身旁坐有一人,他下意识地感觉此人便是丁采儿,便一把抓住她手,道:“采儿,你为何不肯原谅我!”那人却轻轻将手掌自他手中抽了回来,轻声道:“师弟,我……我不是采儿姊姊啊!”赵无邪这才瞧清是金惜月,脸上一热,道:“她呢?”
金惜月笑道:“采儿姊姊见他伤得很重,担心得紧,两天前便和文俊哥哥上洛阳找大夫去了,要我在这里等他们。”
赵无邪见所在乃是间荒败的茅屋,屋角立着把犁杖,想来此处原先的主人是个农户。
金惜月倒了杯水给赵无邪,他正觉口喝,一饮而尽,问道:“你说他们走了两天,我昏迷了很久么?”
金惜月点头道:“你啊,都昏迷了三天两夜了。”
赵无邪吃惊得说:“他们去了两天都没回来,想来此地离洛阳很远,他们为何要到洛阳找大夫,我又不是伤得很重。”
金惜月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无邪见她发笑,奇道:“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那么好笑。”
金惜月笑道:“你脸上干净得紧。只是女儿家的心思你一点儿也不懂呢。”
赵无邪摇头道:“是啊,我确实不明白。”
金惜月忽地一叹,道:“那就是了,你伤得不重,但在采儿姊姊看来,你纵使受点皮外小伤,她也是担心的要命。这地方不是没有大夫,只是她一个都看不上眼,说这些人都是庸医,大毛病瞧不出来,小毛病一大堆,定要到洛阳找来华大夫,她才能安心。”
赵无邪奇道:“你说她关心我,可平日却那么凶,动不动就打人?”
金惜月笑道:“所以才说你不懂啊,她性子强得很,越是喜欢你,便越会表现出对你的不屑。其实她呀,是外冷内热,该是你去哄她才对,女孩子家都喜欢人哄的……”说着放低声音道:“这些话都是我背着她跟你说的,你可不能出卖我喔。”
却听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自屋外飘了进来:“他对付女子的手断可高明得很,还用你教。哼,臭丫头,早知道就得找药将你哑了,免得多嘴多舌。”柴门大开,走进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少年,正是丁采儿。
金惜月见到丁采儿那对如电一般的目光,知道自己揭了她的底,她定要找自己麻烦,忙捂住嘴,躲在赵无邪身后。赵无邪却笑道:“采儿,你终于回来了。”
丁采儿哼了一声,想动怒又发不出火来,嗔道:“两个小毛孩要不要看场好戏。”
赵无邪起身走到她身旁,笑道:“好戏怎能错过!”他身翼金惜月,护她出了茅屋。
丁采儿气得险些吐血。
三人刚出茅屋,却见丁文俊站在山冈上眺望。丁采儿道:“他们还在吗?”丁文俊点头道:“自然还在,不过斗到对面的山坡上了。”赵无邪与金惜月对望一眼,均是茫然不解。
四人隐藏在山坡后的草丛中,却见坡顶两条人斗在一起,武功在伯仲之间。赵无邪见两人手中所使都是成对的兵刃,仔细一想,脱口道:“是伍浪和雷震子,他们怎么斗上了?”
丁采儿道:“此事说来话便长了。昨日我和大哥从洛阳回来,刚上得官道,便瞧见了伍浪和姓雷的两夫妇斗在一起。”
赵无邪奇道:“好端端他们干么又打起来。”
丁文俊道:“此事不难想象,那伍浪平日心高气傲,那日惨败你手,自然不能服气,若再找你报仇,面子却又挂不住,自要将火起发在旁人身上,只不过这冤大头找上了雷震子一家而已。”
赵无邪一想也对,这伍浪平日桀骜不羁,最恨名门正派,雷震子乃昆仑派掌门,两人往日本就有隙,确实一照面便来火,道:“想来定是伍浪拦路调戏雷夫人,雷震子怒而出手。”
丁采儿笑道:“伍浪真该引你为知己,还得拜上八拜。不过你算是猜对了一半。伍浪调戏雷夫人属实,但怒而先出手的不是雷震子,而是其妻严氏。”
丁文俊道:“这也难怪,这严氏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泼辣,一般男子都要忌她几分,伍浪公然调戏,如何不怒?”
丁采儿笑道:“想不到你一介书生,还有那么多江湖阅历,不像有些人,什么都不懂。”
丁文俊以为她讽刺自己,冷哼不答。赵无邪自明她言下之意,微笑不语。
金惜月见丁文俊脸都绿了,忙道:“文俊哥哥平日虽一心读书,但自小跟着爹爹走南闯北,自然懂得多些。”她这话极是得体,两头都照顾周全;丁采儿却是满肚子不舒服,哼了一声。
赵无邪眼见气氛不对,忙道:“后来呢?”
丁采儿白了丁文俊一眼,哼道:“问我他!”
丁文俊叹道:“武功我不在行,还是你来说吧。”
丁采儿嗔道:“你不是习了圆月弯刀吗?怎会不在行。也罢,我说便我说。那严氏的功夫还真不是吹的,与伍狼斗了个骑虎相当呢……”赵无邪插嘴道:“再加上雷震子相助,伍浪必败无疑。”丁采儿“呸”了一声,恨声道:“那雷震子浑不是东西,妻子跟人打架,自己竟是袖手旁观。”
赵无邪惊道:“真有此事?”
丁文俊点头道:“想来是那姓雷的自知武功不济,不敢贸然出手,不过危难时刻还是出手了。”
丁采儿有“呸”了一声,道:“这算哪门子出手,只守不攻,伍浪的杀招都有老婆来应,自己则躲在一旁。”
赵无邪颇是担忧地道:“后来怎样?”
丁采儿叹道:“死了,严氏被伍浪杀了。”
赵无邪大怒:“伍浪他……他也太过份了。”随即又自责起来:“是我害死了她。”
丁文俊道:“依我之间其间怕另有隐情,只是当时三人混战,我们又身在远处,瞧得不甚清楚。”回思往来之事,摇了摇头。
正所话间,却听一声惨叫,伍浪重伤倒地,雷震子喝道:“还我妻子命来!”一锏斫向伍浪。赵无邪见状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此事不怪伍浪,全是我的错,”忙叫道:“住手!”居然就扑将出去。丁采儿大惊失色:“傻小子,你疯了!”也自扑出。
伍浪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会有人相救,更想不到竟会是赵无邪,一时呆住;雷震子也是一惊,金锏堪堪收住,但还是擦破了赵无邪一层额头皮肉,鲜血溅出。
丁采儿自后赶至,骂道:“傻小子,你真是傻透了。”狠狠瞪了伍浪和雷震子一眼,但瞧见雷震子手中留有血迹的金锏时,脑海中猛地闪现一副画面:伍浪铜棒指东打西,点向严氏下腹“神阙穴”,严氏为他招式所骗,已躲避不及,连唤夫君出手相助。雷震子的金锏自妻子肋下穿出,当开铜棒,回招时金锏暗中在她肋下一架,表面上是接住妻子,不让她受伤,但如此一来严氏却是无法动弹,伍浪一棒攻至,正中其心脏……想到此处,丁采儿浑身颤抖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赵无邪瞧出她神情有异,以为她因关心自己所致,轻声道:“放心,我还没受伤。”丁采儿却仍是呆立不动。
雷震子呵呵一笑:“丁大少爷丁大小姐别来无恙吧。雷某惭愧,内人为这淫贼所杀,此仇不报非君子,还请诸位成全。”他知这些人与伍浪亦有隙,如今赵无邪却出手相助伍浪,定是怕自己抢了诛杀邪魔的首功,是以立即出言制住对方。
丁采儿越听越是恼火,终于忍无可忍,冷笑道:“真是他杀了你妻子么?哼,却不知是谁横锏一架,你老婆便一命呜呼的。”但此言一出,立时后悔,不由得暗暗自责:“丁采儿啊丁采儿,你这么这般傻,这姓雷的武功其实比伍浪还高,咱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敌手,却为何要做这冤大头?!”
其实她脾气虽大,但一向处事冷静精明,决不会在敌我势力悬殊的状况下公然向人索战,但她少年经历独特,最恨男人欺负女人,更何况两人的关系还是夫妻,正可谓是可忍,孰不可忍,终是失去理智,叫出声来。
丁采儿见雷震子脸色阴沉,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知他已动了杀心,急叫道:“大哥,快带无邪离开!”抽出系在腰间的紫金鞭,上前抢攻。
雷震子冷笑道:“一个都逃不了!”金锏当作剑使,快若迅雷,点向丁采儿“肩贞穴”。丁采儿亦是以鞭代剑,以快打快,但又担心赵无邪,不住回望,见赵无邪仍未离开,又是着急又是欣慰,但如此分心二用,雷震子喝了一声:“着!”丁采儿痛哼一声,小腿中了一锏,跪倒在地。
丁文俊本想置身事外,但见丁采儿败阵,一来她是自己妹妹,不得不救,二来又想考验一番近日所学武功,当下欺身而上,弯刀荡出一轮青白色的光华,如若圆月,向雷震子腰间扫去。
雷震子对敌过万,却从未见过这等进手招式,当下不敢怠慢,双锏挥舞,守住周身要害,却是固若金汤。
金惜月不料丁文俊习得如此一身好功夫,又是惊喜又是着急,正要拔剑相助。丁文俊却叫道:“惜月,我能行,你快退下,这里危险。”嘴上说话,手中丝毫不见阻滞。
一旁的伍浪看着不住点头,笑道:“好一套圆月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