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毕竟是谁?
不错!他正是东方圣人孔仲尼的弟子,但并不在七十二贤之列,只是圣人门下的一位洒扫庭院的仆童而已,姓凤名林依,声名淹瘞,不见经传。
周末时,凤林依曾在蜀山遇见异仙,修得了一身道行,年少既在江河山海之间行走,除魔卫道,但过了数十年后,那天下稀奇古怪之魔却是越除越多,而卫的道也越不似初道,遂奔波于九州四海,寻找那真正的人界之道。
在山东曲阜得遇圣人,偶然聆听了圣人的教化,凤林依忽感悟到儒道才是真正的除魔救民的“大化道”,便舍下原来的“道”而投入了圣人门下,自愿作了个仆童,洒扫庭院,学习道法。那光阴如驹穿隙,一晃眼之间,在圣人门下洒水扫尘竟然也有八百多年了。
那日,圣人自紫霄宫回到大成府,召集众弟子在贤义阁商议:谁愿去红尘奔走一趟,重振儒义,完成三家的劫数。
那些个弟子早在红尘里倍尝艰辛苦难,知道民生刁愚,不堪教化,因此都来推辞,有的说正重辑【论语】,有的说正校正【易经】,有的说正潜研【春秋】;有的说德浅材薄,不堪重任;有的说除魔宣道,必须文武双济,一介文弱不能为之……商议许久,推推搪搪,竟无一人愿意向这红尘里走一遭。
圣人环顾众弟子,心中喟叹:江河日下,读书的都变成了呆子,不食人间烟火;平日里危言高语洋洋洒洒,真用时鼠头蛇尾,不敢担当,无怪乎红尘内百姓弃儒义如敝履,大约我这儒学也真的是走到了尽头了。他不由伤感万分,挥手令诸弟子退下。
那些弟子一个个宛如逃脱了大劫一般,欢天喜地的大步走出了贤义阁。
圣人神思黯然:七十二贤居然无一个人愿去红尘里走一趟,复兴儒学宗义,更不用说后来的儒学之流。但紫霄宫的老祖已发下话来,三教共同匡扶正义,导民归航,若无人下去,儒义岂不日见式微,终绝于厮?天下苍生又向何处归依?
圣人思前想后,心有不甘,遂一屋一室寻去,苦口婆心地一个个交谈,劝勉。耗了十数日,众弟子依旧推搪拖辞,无一人答应。圣人好生难过,寝食不安起来。
忽一日,西方如来佛祖造访,却是为应劫宣法而来。这皆因二教虽授受存异,而下扶黎虻义理则相通。两位圣人乃在大成府内商榷许久,决定先遣弟子助九天大护法玄女在钟山完功,然后再入红尘助诺那佛祖圆身宣法。
如来佛祖声称业已遣贤普去了,问圣人何时遣人前往。
圣人无有人选,十分羞愧,只道:“佛祖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如来佛祖颔首,作礼别去。
圣人心烦意乱,不知遣谁前往,独自一个人在院中徘徊,伤悼不已。
大成府的光景依然巍峨庄严,那棵老杏树也依然蓊蓊郁郁,但物境是而人心已非。
圣人不由仰天伤叹道:“我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竟无一个为我分忧?还是我……”
圣人的话儿还有半截没叹出来哩,身后忽然有人虚心问道:“老师,有何忧愁,悬而不决?若用得上弟子,只要吩咐一声,弟子愿往。”
圣人闻声,欣然大喜:终于有弟子挺身担当了。急转身四处寻望,但见杏坛周围空空荡荡,除了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从老杏树上掠过,只有那个穿粗布麻衣的童子握着大扫帚走近来。
圣人疑惑不止,复高声问道:“适才谁在答话,快些出来见我。”
“老师,是弟子。”那童子早靠定了大扫帚,毕恭毕敬地站在圣人跟前。
“你?如何会是你?”圣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谁?”
“老师,弟子凤林依,年幼曾在蜀山习艺,后来跟随老师学道。”
圣人沉思良久,好似醒悟道:“哦……原来是你。”其实圣人揣着糊涂装明白,仍然不知道凤林依是何人,复关切问道,“你来习艺有多少年头了?”
凤林依摸摸头,羞涩道:“禀老师,自老师开杏坛第二年夏日来,至今也有七、八百年了吧?”
圣人又哦了一声,问道:“可曾学到些什么?”
凤林依满脸赧红,不停地抓耳搔头,嗫嚅道:“只对【大学】【孝经】略懂一些儿。也是在打扫了院子以后,坐在杏树下偶尔听到的。”
圣人双目忽露出欣然:“不错!只此两卷可以作人、证道了。你且说说【大学】的道来。”
凤林依一口气憋住,脸涨得似紫茄子,歇了一会,鼓足勇气道:“大学之道在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这是总纲,又分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每人修持的步骤。而‘忠、孝、仁、义、礼、智、信’为人生的七大修身‘根本’,‘根本’行足,也就可以达到‘至善’了。”
圣人听这话儿,面色顿然舒展开来,又和蔼可亲的问道:“那【孝经】的要义又在哪儿?”
凤林依见老师并无鄙视之意,而且面露欣然,也便放松了许多,回道:“‘孝’道是天之经,地之义,德之本,民之行。是七大修身中的第一纲要。唯有行‘孝’道,才能够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才能奉行其余六条。万物精灵同此一心修身立命,天地人三界就会和睦相处,互敬如宾,和谐安宁。”
凤林依将他私下所学的一丁点儒义,悉数抖露岀来。说完后,业已气喘吁吁,满脑门子大汗淋漓。那手掌内早已捏出一大把冷汗,而背脊上好似泼了数瓢凉水,粗布麻衣也早湿透尽了——这才是关公门下舞大刀,鲁班眼底弄斧头,圣人面前说儒理哩!怎不慌蹐汗颜?
圣人倾耳恭听,极其谦虚的样子,听凤林依说完后,脸上的阴霾也渐散尽去,露出喜色。
圣人叹道:“你说得很好。吾道浅显易懂,只是后人故作高深。”
凤林依闻听老师夸赞,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儿。
忽而圣人又变了脸色,严肃道:“这天下之人历来说之甚易,行之则难。你可曾依它修持?不要口是心非,弄虚作假,只把那义理挂在嘴上!”
“弟子学艺八百年来,一切皆依师训行事,不曾虚情假意。望老师明鉴。”凤林依闻说那话,唬得慌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额头的汗珠往地上簌簌掉落。
圣人见此光景,知他忠厚勤讷,心生欢喜,忽然又仰天浩叹一声道:“我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徒,却都是些读死书的,竟比不了一个洒扫庭院的童子勇于担当操行。”叹毕,屈身扶起凤林依,“你果真愿意为老师分忧?”
凤林依点头如捣蒜:“一切愿听老师吩咐……”
“你虽是一个洒扫童子,但却是我的好学生啊!”圣人长嘘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双肩,温和道,“你随我来。我要送你二件宝贝,请替为师到红尘里走一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