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王返回沃焦幽冥三殿后宫,一时余兴未尽,便唤上了满满一桌珍馐佳肴,曲腿卧坐着与吴判官把酒饮欢,又叫来数十名伎女献上天魔舞。刹那间,糜音飘飘,美体招摇,歌舞欢笑不断,恰似一座妓场一般。
过未多时,殿将奔入后宫禀报:九位明王已交了差使,前来复命。
宋帝王闻报,郁闷不快,但毕竟是大事,遂撤了伎乐,升殿。
九位明王恭恭敬敬地立在三殿之下。却见那荆州办差的二明王浑身竟异常光辉,照亮大殿,如鹤立鸡群,原来得了阎罗天子的赏赐,乃是一件吊钱金蟒袍,披被在身上,金鳞闪闪,甚是荣光。
宋帝王陡然瞥见了,惊羡不已,问如何得了此物。众明王争相回道:八位明王交差,黄金都欠了数目,唯二明王反多出近万两来。五次办差,没个一次纰漏。
宋帝王急忙问道:“老二,你是施了什么手段啊?”
二明王鞠身回禀道:“小臣没什么手段,只是办差与几位不同.我借了那归州州府大人的身体发号施令,安排人手去各县收刮黄金,又命鬼王、城隍在暗中协助解押。这样就可以避免那些道士和尚多管闲事了。人不知神不觉,自是平安无事。”
众明王听罢,如醐醍灌顶,恍然大悟。
大明王赞叹道:“使鬼原来不如使人啊!果是一条好计策!我们却不曾细思,只一味行事。还是老二喜欢动脑筋哇。佩服佩服。”
“这一趟便依着老二的妙法,岂不是省了许多麻烦?”四明王高兴道。
诸明王也一个个十分赞赏此法,鼓掌称妙。
宋帝王甚是羡慕那件吊钱金蟒袍,只恨不能占为己有,嫉妒道:“妙法果是妙法!不过如今再也不必东藏西躲,偷偷摸摸行事了。我已请过游夜神的方便,不论衰人盛人,还是穷人富人,你等只管掳去,黄金多多益善!说不定阎罗天子高兴了,一个个都赏得一件吊钱金蟒袍。这可是幽冥大教主的善物,阎罗天子奖赏的殊荣啊!”
那幽冥大教主是谁?就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贤王,总领九幽诸道的总教主。谁得他一件吊钱金蟒袍既有成大道之兆!他授了二十四件于阎罗天子,专赐于幽界行大善道的阴士,以显德行。至今也不过阎罗天子、孟婆、东岳大帝拥有而已。这二明王是第四位披上这吊钱金蟒袍的。
众明王听了这番话,既可办差横行无忌,又可得此殊荣,却不是两全其美之事!一个个都喜不自禁。
大明王部下殁了四位鬼王,最是忌恨那些多管闲事的修道者,乃请问道:“奏陛下,若再遇上那些惹是生非的,该当如何?”
众明王也担心着此事,听大明王一问,俱齐刷刷眼望着宋帝王,欲听下文。
宋帝王恶狠狠道:“挡我者死;逆我者亡。你们尽可展开手脚去做,天塌下来,本王顶着。”
众明王听说,一个个手舞足蹈,喜形于色。宋帝王见他们士气高昂,心里更喜,道:“你们要尽心尽力捞掳黄金。他日必能金袍加身,荣耀九幽。”说毕,挥袖道,“去吧!这回已给你们打开了通天大道,就不要再叫本王失望了。”
九位明王齐声应道:“小臣定当竭心尽力,效忠三陛下!”复一个个趴地行礼罢,缓缓退出了幽冥三殿,直出了东南沃焦石下。
九位明王各居在东土荆、兖、雍、青、冀、徐、豫、扬、梁九州,咐吩属下鬼王、府隍、郡隍在阳上抢夺黄金,有时遇着各处朝廷的贡金,也不惜一战。那些人界的修道者和侠义之士不知被杀去了多少。各州地界上,阴霾笼罩,高达数十丈。只是寻常之人哪能瞧出端睨?又加上九州五猪更食【注:五猪更食,《推背图》中有此一说】,群雄逐鹿,一时天下离乱,民不聊生,真个儿再无了时。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那日,封子水挈着简黎、借地行术、遁脱了大明王布下的“勾魂索魄”阵,一路飞奔疾驰。
等气儿都喘不过来了,封子水才侧了头向身后瞄了一瞄,却见夜空寂荡,群星点点,后头并无追兵追来,他便急刹住脚步,勾着腰,呼哧呼哧地不断喘气,叫道:“累死道爷啦!累死道爷啦!歇会儿歇会儿……”
简黎遂也停住了脚程,见他呼喘如牛的狼狈相,还以“道爷”自诩,就调笑道:“道爷的地行术,十分了得,又何必在空中奔命,似个丧家之犬?这可扫了你这道爷的威风啊!”
“不济不济……学艺不精!仅钻个二、三里罢了!只怪自己平日喜欢拿师袓逗乐,才被他抽杠子逼下山来了。”封子水摇头摆手地喘道。
“哦,那倒是晦气!”简黎笑道。
“晦气……晦气?还真有晦气!”封子水说完,耸鼻子嗅嗅,竟嗅到简黎身上来,上下不停的皱眉头闻儿,忽又大叫:“原来是你带来的晦气!一身上下都是骚狗尿味儿。”
“哈哈哈哈……”简黎一阵朗笑,“确是一条骚狗,在那府隍庙的花阴下,撒了一泡骚尿儿!”
封子水听他话中有贬意,忽想起曾在那府隍庙花阴下撒过一泡尿儿,才知他转弯抺角在笑侃自己,乃反侃道:“原来是个大夜壶蹲在那儿呀,可惜没尿进壶里,只尿了夜壶一身啊?哈哈哈哈……”
简黎见他思维敏捷,反被他捞了巧儿,复笑道:“不是大夜壶相救,怕那条‘骚狗’也没得尿了。”
封子水仍大笑道:“不错,不错……不是‘骚狗’带你钻地,怕你这个大夜壶也早烧炸了。扯平扯平,互不相欠。”
简黎朗笑道:“好!扯平扯平,互不相欠!日后大家一同除鬼!”说过,伸掌过来。
封子水迎掌一击,是为击掌誓盟:“一同除鬼!”
两人互报了姓名,相视大笑不已。
这封子水原是天柱山陷空洞凌幽道长的徒孙,与夹龙山飞云洞颇有历史渊源。他此时忽想起府隍庙内,还躺着几十具师兄弟的尸骨,不忍相弃,就要返程回来。
简黎见他重情义,遂随他一并回到了府隍庙
府隍庙内早已空空荡荡,只剩一地的尸体。封子水与简黎就将尸骨聚拢起来。又趁微明里,掘了个大土坑,草草地将尸首同埋在了一起,立碑作据,日后好来收捡回山。
封子水抚碑落泪不已。
简黎亦甚伤怀,问道:“子水以后要去哪里?”
封子水茫然道:“师祖曾说我是‘五行逆劫’之数,下山来除恶鬼,并不曾叫我去哪里。反正哪里有恶鬼,便去哪里了。”
简黎高兴道:“天底下却有这般巧事?先人曾说,我也是什么‘五行逆劫’之数哩!宛陵郡里还有三位除鬼的义士,我们速去与他们会合,一定把那些恶鬼铲除干净。”
封子水抹泪乐道:“咦?还有三个?加你我二人,却不正好五个!莫不是真有什么‘五行逆劫’啊?我还当祖师在唬弄我哩!”
简黎笑道:“先人和你祖师都这般说了,怎可不信!我们还是先与他们会合了再说吧。”
封子水点头应诺,起身向坟头揖了三揖,洒泪而别,与简黎腾起空中,直朝宛陵郡地界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