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瞳孔一缩,惊得差点儿跳起。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来了多久了?可我的计算中,是不会有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到来的啊……
这怎么可能?莫非……冥冥中已有许多事情脱离了我的掌控?如今事态的发展已出乎我意料,有个不速之客闯入,这难道意味着……自从我生生偏离命运的轨迹,来到博弈台设棋局以阻拦白墨前往他的目的地之时,每个人的命格都悄悄改变。从此往后,我再也看不透这世事运转,众生去路……
心下一颤,无力感如潮水泛上心头,眼前又似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一时胸中百味难辨,竟说不出是喜是悲。我知道。一种全新的,真正属于红尘凡人的生活即将开始,无法预见,难以掌控,我将随着命运的洪流,奔向那个未知的归宿,只是不知那命定的归宿,能否如我所愿……
胸中惊涛骇浪,我闭了闭眼,稳定心神,努力安慰自己。没关系,如此这般的生活不正是我长久以来一直期盼着的么?这样我才不会沿着花镜月的宿命走下去,我要走出一笑清扬的风采,拥有主宰自己前进方向的权力。况且……虽然不再能知晓万物走势,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还是不会忘掉的。
望着那黑斗篷人一步步迈进,正向我们行来,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际。
糟了,白墨见到这黑斗篷,以他那玲珑心思,会不会误认为这人是我引来的?会不会认为我告诉他一切与他谈天只是为了试探他?而那黑斗篷才是真正的大BOSS,我背后的主事人?从而认为我方才所有行为都是不过是唬他而已?那我今晚的行动岂不是无半分用处反而令白墨对我不再信任而防备有加?
我偷偷转眼瞟了白墨一下,见他眸含春风笑意微微,却隐有寒气透骨而来。
不好,白墨好像真如我所想……
我顿时恼怒不已,烦躁地一甩头,盯住了那使我计划付诸东流的黑斗篷。
同是沐浴在这月色星光下,这人的感觉却与白墨截然不同,面容离得尚远看不清楚。若说白墨是飘逸谪仙,,他便是魅夜之子,却不带半分阴郁暗沉,浑身显出一种独特的清冽张扬之气,疏朗又惑人,劲爽不旖旎,就像今夜的风,刮过碧溪树梢,带起翠枝轻摇,。
他的身法也如风,轻薄的斗篷翻卷似云,自山道间掠过,道旁绒绒青草均被吹得侧首弯腰。于是,那草尖儿上的芬芳气息,也静无生息地沾上了他的衣摆靴边。
纵然我胸腔中怒意翻涌,见着这样的身法,这样的气度,也禁不住直了眼,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袭来,我怔了怔。
这人……我一定见过!而且,交情不浅!
几个呼吸之间,那人已行近。
月光淋漓地泻下来,他的身型面貌逐渐清晰。只见那纷飞斗篷之下,黑色劲装,束腰长裤绷出极致优美匀称的线条,行动间尽显男儿刚劲本色。那斗篷似与衣裳相同质地,轻薄灵逸,清泠月色在其上流转如晕,似有一圈圈月华荡漾开去。
南海月华锦,极其名贵,皇亲贵胄专用。
看着那衣料,我心中已隐隐知道他是谁了。
他脸上罩着一个银黑的半脸面具。面具造型奇异诡谲,在他脸上却不显恐怖反而十足魅惑。他已将行至近前。我定定凝视着他神采飞扬的面庞。那浓黑入鬓的眉,灿若骄阳的眸,高挺的鼻梁下弧度流畅的果色薄唇,线条略显刚毅的下颌……眉梢眼角俱带笑。清朗的笑,干净的笑,不存半分阴鸷与伪装的笑,让人忆起阳光下的草场,风过万木动,温暖舒爽。
洛风。
我抿住唇,脑中惊涛骇浪,他……怎么会来这里?
心更揪紧了一分,洛风是皇族,白墨见到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再想下去……
目光微微下移,见他掌心一朵莹白紫蕊的四瓣花儿,悄然开放,空气中也仿若弥漫开一阵淡淡沁人香,不浓郁不甜腻,让人一嗅见便神情气爽。
他掌心持花,幽香四溢,大步而来,更显刚柔并济,毫不突兀。暗香莹绕间,拈花男子明眸眯了眯,似有火光一现,眼光一掠,目光着重在对面的白墨身上落了落,随即朝我一勾唇,“镜月姑娘,风某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我见到他手中那朵花儿,心念电闪,许多没留意到的细节自脑中飞驰而过。我顿时明白了一切,一片澄澈中,竟喉咙发涩,迎着他眸光,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朵花……棋盒中的木屑……白墨发际的水光……是了!
“三月花开,千里觅香!“原来如此!
南越产一种三月香和一种密语花,珍稀而神奇。密语花四瓣,紫蕊,花中养有一种小虫。三月香呈弹丸状小球,碎后散发一种人闻不见的香气,成为木屑状物。只要有三月香被弄碎,即使在很远的地方,密语花中小虫也会闻香而醒,催动密语花绽放。密语花四瓣分指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小虫爬上花瓣便意味着三月香在其对应的方向。觅香者只需持着密语花,按照小虫所示的方向走,便可寻到三月香所在处。到那时,小虫生命终结又释放出另一种人可闻见的清香,中和掉三月香的味道。
这就类似现代的追踪导航系统,只不过是一次性的而已。南越人善虫蛊之术,这三月香就是虫香玉的一种,引动密语花苞中的小虫。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到“千里觅香“绝不容易,所以南越人严守育虫制香的秘方。三月香和密语花均是有价无市的珍宝,无论你多么有钱有权有势,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得到的。洛风手中的密语花应是他从前征战南越之时所得。
那日洛风送给我的琵琶中也藏有五颗弹丸状的三月香。意思很明了,让我在需要他时捏碎一颗,他自会来找我。我收下了琵琶,自然也不好推辞三月香,但却也从未动过用它的心思,便让晓蝉替我收好,日后找机会还给洛风。
这棋盒我从父亲那儿要来时便检查过,里面不可能藏有三月香。盒子一直放在我房间暗柜里,平日也只有晓蝉会帮我从暗柜里取东西,那么事情唯一的解释是:晓蝉将三月香放进了棋盒。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我心中一跳,一时没想通其中弯绕。算了,先应付眼前的棘手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