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台今日特别亮堂远远望去都是灯火通明,比秦淮河的花坊还要引人注目。整个梨花台都被重兵把手围的严如铁桶,怕是连一只蚊子都很难飞的进去。只因日本大使昨日抵达南京,伊藤静年喜戏曲,慕天成与夫人一起陪同伊藤静年来梨花台听戏,今日能进得梨花台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个别政要富商及家眷。
宋家家规不与日本有任何来往,但慕天成在汪晋宁和谢骏铭的引荐下亲日势在必行。宋家是慕氏军阀财力的重要支持,慕天成也是对宋家的家规头疼不已,这专门让慕夫人好话说尽才请了宋申睿来。
谢骏霖算是汪晋宁的表妹夫自然也是来了的,孔妍菀今日到是没跟着谢骏霖一起来梨花台。怪的是汪晋宁是此次南边亲日和谈的极力促成者和搭线人,这个时候他都没有现身反倒有点出乎意料。
若说起梨花台的戏可谓是天下无双,本就是南方戏曲精粹的汇集地,当年四喜班从北边迁去了上海,有几个名角儿到后来也是进了梨花台。所以这懂戏之人爱戏之人定是知道梨花台在戏曲界中的霸主之位。难得的是伊藤静年一个日本人居然点名要来梨花台听戏。
进来梨花台,上看台的包间时就碰到了谢骏霖,谢骏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似是没有看到自己,二人各自进了自己独立看台包间。
入座后,宋申睿伸手,宋一递了一杯茶到手上,喝了一口茶,还好今日没叫荣卿来,本来梨花台的戏是很好的,可以带她来凑凑热闹,后来一想今日这好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连他都厌烦又何必带荣卿见这些各怀鬼胎的人。现在看来没叫是对的,省得碰到谢骏霖,荣卿又要黯然神伤。虽然荣卿说错的是她,过去皆已如死灰,谢骏霖即是陌路,但自己太了解荣卿了,他二人之间的事决不简单,荣卿怕是还未全部放下。
主看台那边热闹的厉害,想来定是南京城里的政要和个别富商在慕帅和伊藤静年那边。
片刻后戏台上的名角儿们粉墨登场,有声有色惟妙惟肖的唱了起来,当世名角自是有过人之处,唱念做打每个动作每个腔调都是引人入胜。
宋申睿看着对面戏台上听着听着入了迷,手指不自觉的在桌子上轻敲。
忽然谢骏霖踏入宋申睿的包间,稳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宋一上前一步觉得谢骏霖不请自来真是无礼,宋申睿一挥手示意无妨。宋一后退一步站回宋申睿身后侧。
谢骏霖与宋申睿并不言语,二人皆是安静专心的看着戏台上的精彩表演,似乎那台上的戏幕是这世间顶好的事物,眨下眼睛都会错过最美的瞬间,桌上茶都凉了二人都不知。
戏台上的武生打的正是激烈,甚是吸引眼球,台下掌声如雷。
“这戏唱到这里,那武生英勇无比定是赢了。”谢骏霖忽然低声道。
“你长在国外,对戏听的少,这一开始英勇无比的未必就能唱到最后。”宋申睿微微摇头端起茶杯,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使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宋一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拿起茶壶去外面添热水重新泡茶。
“此言差矣,戏本子里的都是写戏人写的,人也不能总是活在戏里,是输是赢那要到最后才知晓,我赌这个武生便能唱到最后掌声雷动的时刻。”谢骏霖伸出手遥遥指了下台上卖力接连空翻的武生。
宋申睿顺着谢骏霖的手看向武生:“如此,那这戏是要就此结束落幕?还是这好戏才要刚刚开始。”
宋申睿话音刚落,一群士兵持枪冲上了戏台将还在唱戏的角儿们包围了起来,台下众人也是被士兵控制住了,满场都是士兵整齐而快速的跑步声,上楼梯声以及给枪支上膛的声音。
“呦,看来是真的有好戏看了。”宋申睿斜斜挑了下嘴角。
程亮忽然从外面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呼吸急促,双手微微蜷缩,掌心发红似有印痕站到谢骏霖旁边。
谢骏霖撇了眼程亮,并不与他双目对视:“何事?”
士兵跑步上楼的声音越来越大,程亮努力在克制调整自己的呼吸:“伊藤静年在厕所被刺杀了,慕帅震怒下了命令让慕副官带兵包围了整个梨花台要抓住凶手说凶手一定是在今日的众人之中,外面正闹得厉害。”
谢骏霖:“你一直站在外边可看见有嫌疑的人吗?”
程亮:“不曾。”
宋一拎着茶壶和茶杯进来:“少爷他们说,”
宋申睿打断宋一的话:“谢骏霖,你喝了我的茶,却让我家宋一去添水,你也太爱惜自己的羽翼了。宋一,把这热茶壶让程亮抱着去,让他给我们倒茶,省的他忘了自己的本分。”宋申睿给宋一使了个颜色,宋一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程亮,瞬间了然的点点头。一步跨到程亮旁边,拿起茶壶照着程亮的手就浇了上去。
刚刚煮沸的热水,三伏天浇到手上是要命的疼。程亮咬紧牙,硬生生的扛着。
“谢宋少教诲。”程亮黑眸深沉,想要接过宋一手中的茶壶。
谢骏霖一把打落宋一手上的茶壶,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宋申睿,你别太过分!”
宋申睿似笑非笑的看向谢骏霖:“我就喜欢过分!在这里我可以过分,你却不可以,我可以做很多事,你却只能低着头什么都不能做。请你最好也记得自己的本分!”
慕嘉上和安知所所长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谢骏霖把滚烫的茶壶从程亮手上打掉,热水溅了满地,宋申睿和谢骏霖起争执。
谢骏霖和宋申睿的恩怨整个南京城怕是没有人不知道,慕嘉上和安知所所长见这二人又起了冲突也是无奈,这个宋申睿和自己的小堂姑有婚约却天天为了个歌女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真是丢他慕家的脸。
“谁让你们进来的?”宋申睿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向慕嘉上、安知所所长和跟来持枪的士兵。
“伊藤静年大使方才遇害了,我们奉慕帅之命抓捕凶手!”慕嘉上无所谓的迎上宋申睿饱含怒气的眼睛。
“他死了到是活该。”宋申睿不屑的哼了声:“你们快查,我这包间里就这么四个人,查完了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吵架!”
慕嘉上和安知所所长甚是尴尬,宋家与日本的纠葛以及家规不是秘密,慕帅都没脾气,宋申睿嘴上不留情面他们也就只能当没听见。
慕嘉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们四人。宋申睿一副没事快滚的表情,宋一衣裤上溅的全是茶水,手上也有点点红痕。谢骏霖面色极其难看,白中发紫可见刚才与宋申睿发生了不小的口角,程亮是谢骏霖的侍从,刚才宋申睿的脾气就是发到他的身上,被滚烫沸水所烫的双手红的要命更是起了水泡,额头满是强忍疼痛渗出的汗水。谢骏霖的亲信果然是条汉子,十指连心,烫成这般都不哼一声,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淡定并无异色。
“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克制点,别再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更何况二位为了一个女人争闹许久,何必伤了兄弟和气。去隔壁查!”慕嘉上皮笑肉不笑的说完带着人去了隔壁。
慕嘉上带人刚出去,宋申睿便将桌上的茶杯茶点一把拂到地上碟子叮铃哐啷的摔碎了一地。
谢骏霖和宋申睿就那么坐着不说话,整个二楼看台和台下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偶尔还有枪声响起。
宋一轻轻在宋申睿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进梨花台前,守着荣小姐的田争派人来报,下午汪晋宁去了荣小姐那里就没再出来。主要有好几个不明来意莫名尾随汪晋宁的人,也一直潜在荣小姐院子外边没有离去。这边乱了起来,汪晋宁若还是在荣小姐那边,会不会?”
宋申睿目色一沉,面部呆怔,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即迅速起身着急要离去,跨出包间时转身淡淡看了眼谢骏霖:“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利用我宋家来做这样的事只此一次,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