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赞达,蒙面迷宫,阿奇亚克·斯图尔特】
沉重的眩晕感,扎根在阿奇亚克的脑海中无法拔除。此刻,他的眼前只能看到重影幢幢的灰白天空,还有眼睛上滴着的粘稠血液,其他身边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崩塌,他完全感觉不到。
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很难回忆。
他记忆中最后的一幕,定格在自己倒地的那一刻,黑营数不清的修炼者对他拳脚相加,最终,他失去了意识,就连天上漂浮着的埃达都再看不见……
埃达?埃达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死?
只要一想起埃达,他的身体就忍不住因愤怒而颤抖,他牢牢记着这个名字,浑然不觉牙齿已经咬得实紧。
埃达,这个恶魔,只要他还没死,自己的使命就没有完成。他答应过安伦要铲除这个敌人,绝对不能食言。
在顽强意志的推动下,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虽然冰晶宝剑早已不知去向,但即便只有双手,他也必须将埃达撕碎,那是他罪有应得的。
“埃达,你在哪里?出来!”
他向天空愤怒地咆哮,神智突然间变得清晰了一点。
忽然,他发现整个世界都在地震崩溃,身边倒塌着无数的巨石,形成一座座石丘,还有一些修炼者残破的肢体,浸泡在血池之中。
阿奇亚克眉头紧锁,他现在才意识到,蒙面迷宫已经被破坏了,高耸的城墙不复存在,地面上也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若不是自己昏迷的地方相对安全,他早就变成肉饼了。
可是,如果迷宫崩溃了,还有人活着呢?
总不会只有自己吧,不会,至少,埃达这么阴险狡诈,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而安伦足智多谋,应该也不会有事的,他这样告诉自己,继续往前走。
“出来,埃达!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附近!”
他漫无目的地喊叫着,走在没被碎石封死的道路上。他随意捡起一个死者的武器,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这时,一个体型并不大的石行者,正好从他面前经过,他立即躲到转角处,在它出现时,猝不及防地用龙霜魔法解决了它。
石行者的身体瞬间瓦解,烂碎在了地上。
阿奇亚克望着它的尸体,心想这迷宫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一边祈祷不要有更强大的怪物出现了,一边谨慎地看着四周。狭窄的路,走着走着,渐渐变得宽阔。他从石洞下走出,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地。
“奇怪……”
他不禁喃喃自语。
这里的空地,好像被人清扫过了,因为没有石头也没有尸体。
他抬头往天上看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里不像是有埋伏,因为四处都没有地方可供躲藏。他再往前看,惊讶地发现平地上有一个不停旋转的龙卷风。
起初,龙卷风并不起眼,但它越来越强烈,以致于阿奇亚克竟有些站不住脚了。
龙卷风的中央,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直觉告诉阿奇亚克,他就是埃达,他不仅没有死,而且早就等在这里,准备好与自己决一死战。
果不其然,埃达用他令人不适的声音讽刺说:
“真没用,阿奇亚克,你一直昏迷,竟到现在才醒,也许,我高看了你呢。”
阿奇亚克谨慎地往前走了一步,将铁剑插在地上,说:
“埃达,你这家伙……想打什么主意?我没记错的话,你本可以杀了我,却只叫人把我打晕,为什么?该不会……是想和我来场一对一的较量吧?”
埃达的身影,在阿奇亚克眼中渐渐清晰,露出华丽的铠甲和长弓。
他回答:
“这一点,你反应倒是挺快的。没错,阿奇亚克,我确实想和从放逐之地回来的勇士切磋一下。”
阿奇亚克猛地一怔,心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底细。
他再度挺高警惕,问:
“你怎么知道?”
埃达咯咯笑着,回答:
“我当然知道,因为能使用龙霜魔法的人,肯定是冰王的手下,既然能成为冰王的手下,你肯定就是个遭受放逐的人了。”
听到此处,阿奇亚克不情愿地反驳道:
“不,你说错了,我不是他的手下。我一生只忠于圣光之神。我之所以曾向冰王投诚,只是为了能够返回西土,如今我的目的已经实现,我也不再效忠于他。”
埃达不以为然,讥讽道:
“哦,是吗?原来你是这样的打算,那么,你的好朋友——贾巴尔,他知道吗?”
“你……”
听到贾巴尔的名字,阿奇亚克突然变得惶恐万分。
“不许提他的名字!”
埃达没有理睬,继续说:
“为什么不能提,难道,你做了什么亏欠他的事吗?”
听到这句话,阿奇亚克的神情扭曲起来,双脚也跟着跪了下去。
“我没有……他……不是因我而死的。”
埃达用摄人心魄的声音,继续说:
“真的是这样吗,阿奇亚克?既然他不是因你而死,你又何必害怕我拆穿你?”
阿奇亚克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种冰凉的力量越包越紧,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寒冷的渗入。
“我……当时竭尽全力去救他,只是……我还是晚到了一步……”
“所以,你最终还是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还有脸面独自活着?”
“我、我并不是想苟且偷生……我只是,身负未尽的使命……我必须回去父亲身边,我绝不能死在梅赞达。”
“这是你的借口!”
埃达毫不留情地用言语攻击阿奇亚克的理智,阿奇亚克愈发难以承受,蜷缩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现在的阿奇亚克浑然不知眼前这个擅长风魔法的誓缚者,实际上在使用精神魔法,而精神魔法的攻击,更加隐蔽,更加难以招架,这是他从来都没有面对过的。
他口齿不清地说:
“我说的是真的……贾巴尔如果还活着,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埃达反驳道:
“呵呵,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要想知道答案,只有问贾巴尔本人才行。”
“但他已经死了……”
阿奇亚克双手抱头,崩溃地说。
这时,埃达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杰克?”
这个熟悉的身影,发出的声音也是如此熟悉。
“不,不可能!”
阿奇亚克瞪大双眼,跪在地上连连后退。
“你是假的,是他造出来的!这不可能……”
尽管阿奇亚克无法相信,贾巴尔却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我不是假的……我没有死,你看着我,你就会相信了。”
阿奇亚克阻止他道: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会杀了你,你一定是他为了来蒙蔽我的幻象,这次,我绝对不会上当的……”
可无论阿奇亚克说什么,贾巴尔依然在持续不断地靠近,直到走到阿奇亚克面前,阿奇亚克手中的铁剑都没有挥舞出去。
“真的……是你?”
阿奇亚克忍不住紧紧握住眼前这个蓝精瘦小的手,发现这只手传来的触感不是幻觉。
贾巴尔以拥抱兄弟的方式将阿奇亚克抱住,眼含热泪地回答:
“没错,是我,我没有死……林中城的神救了我,你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林中城休养。”
阿奇亚克同样热泪盈眶,说:
“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这真是诸神创造的奇迹……可是,这群恶魔怎么会救你?他们明明想杀了所有修炼者!”
贾巴尔正欲回答,埃达打断了这两个朋友的美好重逢。
“你说对了,阿奇亚克。我救下他,是因为他还有用。”
说完,埃达唤起阵阵狂风,瘦弱的贾巴尔猛烈地挣脱阿奇亚克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往空中飞去。
“救……救我,杰克!”
阿奇亚克惊慌地从地面跳起,尝试拽住他,最终却扑了个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不!”
他眼睁睁看着贾巴尔被狂风卷到圆形场地的边缘,那里伫立着一个个相同的石棺,贾巴尔被装入其中的一个,然后这十二个石棺就围绕着场地的圆心,在狂风的推动下,开始旋转……
“你、你想干什么?恶魔?放了他!”
阿奇亚克用剑指向埃达,但周遭的狂风让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更别说阻止埃达。
埃达则用鬼魅般的声音,回答: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想干什么……”
他慢慢举起了手中壮美的长弓,瞄准了十二个石棺中的一个,射出了第一箭——
强力的飞箭,毫无运行轨迹,直接命中,将一个石棺彻底粉碎。
阿奇亚克本以为那里会溅出贾巴尔的鲜血,但他意识到,十二个石棺中,只有一个石棺装了贾巴尔,所以如果埃达随机射击,杀死贾巴尔的几率是十二分之一,只是现在,几率上升为十一分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此刻,阿奇亚克终于清醒,埃达打算和他玩一个致命的游戏,以他的挚友为赌注,进行一对一的较量。
“只有这样,你才会全力以赴,阿奇亚克。现在的你,没多少时间了,我即将射出下一箭,我可从来都是……百发百中。”
“等等!”
阿奇亚克从地上慌忙爬起,迎着狂风,往埃达的目标石棺奋力奔跑。
他刚刚赶到,“砰”一声,另一个石棺在他面前崩碎——
“怎么……会……”
所幸贾巴尔并不在那个石棺里,但是,阿奇亚克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跑错了方向。由于埃达射出的箭没有任何轨迹,想要拦截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提前预判他的目标,才有机会救出石棺里的贾巴尔。
“你还在迟疑什么,阿奇亚克?我的第三箭,已经准备好了哦。”
阿奇亚克迅速离开原地,再次跑入狂风,这次,他看清了埃达的动作,那是西北方向。
风刀割裂着他的皮肤,沙子遮掩了他的方向,他被埃达像狗一样赶来赶去,尽管无比耻辱,但只要能救贾巴尔,他在所不惜。
这一次,他绝对不能让贾巴尔因自己而死。
埃达的箭,终于发射,同一瞬间,阿奇亚克也飞扑出去,成功地将沉重的石棺撞倒在地,但是,飞箭依然穿透了倒下的石棺,石棺应声炸裂——
阿奇亚克被强烈的冲击掀飞出去,浑身伤痕累累。
他拼尽全力爬起身来,此时,他已然忘却自己的安危,只想确认贾巴尔是否还活着。
埃达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运气不错啊,阿奇亚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