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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入潼关周玳历生死,闯关东子良赴黄泉

自玉芙亡命江南之后,周玳曾数次遣人追寻,辗转两年未果。那年暮春,周玳之行已过秦关,西进路迢迢,偏逢枯衰之季,昔日所有天伦和睦之景徒助愁肠,因此周玳夜不能寐。一日入潼关,听说秦地好道,百姓皆熟知他师徒名声,或有闻其行踪而拜访者,不绝其人。忽一日,有个自名道号冠楚的童子来访,直言其师曾于天墉有过师徒之缘,因拜周玳为师叔,请往别云观一叙。时潼关之左有一道观,名曰:别云观,观主李弘,道号路明道人,此人自幼习道,好布施,曾为晋中令,时因晋中恶霸为非作歹,无事杀人,弘依法伏而诛之,由而牵动陇西一带群恶围而讨之。李弘自有许多门生,皆效死命,终将一帮乌合之众绳之以法。谁料恶人当中多有朋党在朝为官者,致使李弘蒙冤入狱。当年天墉传道于斯,听百姓议论此事,感慨李弘义士,于是联百姓之名,上表万民状,方保得李弘一命。那李弘早有归隐之意,适逢天颜难遇,立地要拜天墉为师,天墉说:“壮士行天道,不畏奸恶,名声部于海内,量我辈徒有虚名,安敢为师耶?”终不纳之。李弘遂捐家资,于此地修建观宇,开门授道,以谢天墉。

周玳来到别云观,李弘迎出三里,以兄之名拜之,话过三匝,李弘已尽知白鹤山之事原委,徒骂朝廷昏聩,不兴忠良。当日李弘安排周玳一行住在道观,待所有闻名拜访者散尽,李弘独自来见周玳,又以兄长之名再拜。周玳谢道:“今穷途而来,得先生不弃微末而纳之,已是受宠若惊,安敢僭越受此大礼!”李弘乃低声说道:“白天席中人多,不便直言,今弟之拜,是敬兄长也。”周玳问:“何意?”李弘道:“弟蒙师恩,以有今日之势,今兄长光临,弟之幸也。”二人相扶而坐,李弘又言:“兄长可知二尊师云游之后,常在何处?”周玳叹道:“家师春秋已高,我辈本当奉其终老,奈何师命如山,竟致四海漂泊,仙踪难觅!”说时,已老泪纵横。李弘劝道:“兄长不必悲伤,弟有实情相告!”据李弘之言,世崖、天墉当年辞别白鹤山之后,便来到秦地,当时李弘再三恳拜,天墉方收入门下弟子。而二人所谓云游者,实则另有他故,那年屠剑诛摩?而得阴阳二珠,江湖皆言此物可夺生死,能避轮回,奸邪之人无不忘而谋之。当时朝廷新慕一个国师,极善妖术,天子纳其言,余得此物为丹,以谋不老之身。那时屠剑已死,临终嘱咐虞广陵务必将二珠留在五项山,朝廷之欲是乍,恐另有恶人觊觎。朝廷密旨到时,广陵以“师命难违,天子千金龙体,勿以流言而试险!”遂辞之。天子大怒,意欲降罪,还是那个国师,谏言广陵有功之人,无故斩之,难绝天下人之口,于是厚赏周世崖、周天墉二人,并赐干将莫邪宝剑,只空给了虞谦一个空职,以此拢获二周之心。朝廷之意在广陵,世崖兄弟尽知,因那年无相山之行密谋于广陵,近庙堂之事乃辞,故以游历四海而谢之,朝廷因此怀恨在心,乃有今日白鹤山之难,至于吴桀叛变,多有国师设计之嫌。此天墉所言于李弘之辞,周玳听罢满心怒火,钢牙咬得咯咯而响,因问李弘:“师父今在何处?”李弘道:“一年前师父来到此处,我本想扬师父之名开坛授道,又恐小人暗中使坏,只没成功,师父住到岁初,又听说周跃兄弟去了关东寻找嫂夫人,大师父只说‘苦寒之地历来多杀生之祸’,因此不能放心,已在两月前去了关东。二师父本则因挂怀周懿侄儿,离开也有月余,弟问欲往何处,师父则说王土之内,凡有人伦之处,势必亲往,以寻得骨肉团圆!今二老皆不在观中。”周玳仰天而泣,痛哭不能保全恩师妻子。当夜,周玳谢别李弘,次日即往南去。李弘劝道:“望此南下百里之后,乃是严家旧宅,,弟闻严家二当家的严曷与灵修有仇,兄长此行可绕过此处,免生无故之虞。”

果真如李弘所言,严曷听说周玳寻子路过此处,早使人买通刺客数十人,在周玳等人路过的一道隘口设伏,那帮乌合之众自然不是周玳等人对手,周玳命众人斩去刺客一臂,留其性命,放归乡野去了。据那刺客所言,严曷已在道中多处设伏,势必擒之。当日周玳修书一封使人送往严家老宅,呈送严冲其人。而严冲自然不在旧宅,书信旁落严曷心腹手中,信中写道:

公正吾兄如悟:弟闻令尊以百年之业而付兄,是为兄之义也!曩者白鹤山之围必非兄之所为,是令兄与舍弟有隙之故,兄之作为已昭然天下,此诚为世人之敬也。今弟走江湖以访妻子,致此地闻有刺客之难,弟恐旁人所为而惹兄之嫌,故特告知,盼兄明察。弟子穹敬拜!

严曷看罢此信,岂能不恼,因密谋于左右:“周玳千里寻子已有岁余,眼下势末途穷,又与严冲私下联手谋害我等,此他自作死路,我必除之!”众人道:“可在周玳所行处设伏,使人以强人夺其财而杀之,我等不必自招嫌疑。”严曷道:“周玳已于严冲暗通款曲,况严冲素以忠义自居,眼里早已难容旁人,前者严勉、钟钰之死诸客皆以你我所为,如今严冲结下周玳,必行铲除异己之事,丈夫安忍日后为其谋害!”众人皆惶惶不安,忙问保全之策。严曷冷笑道:“原本我顾息手足之情,辅佐他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无奈他暗中勾结外人,欲图谋害我,众弟兄若眼中有我严曷,以后共享富贵,何必屈身受治于他人?”众人听罢,皆明誓效忠。严曷乃以严冲之名回信给周玳,信中再三邀请他到庄中相叙,再者又使人星夜赶往严家新宅,说是西域恶人由函谷关进入,与仇家勾结,已杀死他旧宅十数门生,请严冲极速赶去相救。

因前时严曷使申平暗中勾结番人谋害严勉、钟钰,钟钰为玉芙所救,严勉罹难。申平于回归途中被严曷灭口,其所有罪状系数嫁给番人,严冲信之然,终日以泪洗面。如今信中告急,严冲遂率门中武艺高强者百人快马赶来,又使人休书往无相山、少林寺并江湖各豪门正派求援。

那日周玳收到严冲回信,应邀而往。严曷命人热情相待,使之入住宾房,并言严家祖宗近日大祭,严冲忙于筹备,事后方可相见。周玳寻子心切,因与左右商议辞行,左右劝道:“一者周家与严曷有仇,今不辞而别,恐助他兄弟同仇敌忾。再者严曷已处处伏击,今求助而来,若就此而别,反遭嘻笑。”周玳只得暂住,私下言于众人道:“虎狼之侧岂有安卧之塌!”因嘱咐众人处处小心,以免节外生枝。过了三日仍不见严冲来,所有侍奉之人无不恭敬,只是问及严冲皆言不知何处。当晚,周玳独步园中,黑暗中看见几个衣着奇装异服的人打着灯笼去了一处厅堂。周玳正要跟过去,又见一人骑马直奔了过去,一路大喊急报,周玳急忙跟在后,竟到了一处密宅。那人下了马,对左右喝道:“快禀大庄主,国师的密信到了!”周玳听着,自然想到李弘言下那个恶道,想来白鹤山之围多出于此人伎俩,于是翻身跃上房顶,细听是何密信。果然没片刻严曷便匆忙赶来,尚未开门便问:“可是管公公来了!”那人随也应声附和,相扶进了内廷。周玳曾听周袭提及此人,知道他爱财,且不知如何勾结了严曷。只听管让说了几句国师云云,却不详细,只听见一句:“国师自然记得这几年尊驾的功劳,待大事做成,自然有你我的好处。眼下之急,是杀周玳,待灭了周家,再赐虞广陵一个莫名之罪,天下大事皆在你我之手了。”严曷道:“杀周玳容易,灭周家则难。”管让笑道:“先生之能自然无敌,然杀周玳却非了草之事,其人武艺莫测,身畔更多能人异士,恐先生不便下手。”严曷冷笑道:“今杀此人,如探囊取物。”管让忙又陪了一笑,问道:“先生有何妙计?”严曷道:“实不相瞒,周玳就在此处!”管让吃了一惊,忙问端详,严曷乃以书信骗取周玳之事告之,管让大喜,说道:“果真如此,为何还不下手?”严曷道:“严冲侮辱祖宗,早已不顾手足之情,我欲借周玳之手杀他,以慰祖宗天灵。”管让笑道:“先生家事外人不便旁言,只要周玳今日亡命于此,上头交了差,不问他断送在谁手中,你我皆是大功一件。但不知先生有何妙计?”严曷道:“我已番人勾结恶敌为名诱严冲并其亲信前来,再使人假扮番人闹事,然后私漏与周玳之谋,周玳一旦知道,必杀番人,如此再嫁个他杀人灭口之罪,而后周玳与严冲必然两相死伤,到那时我可趁机灭之。”管让冷笑一声,说道:“先生使的好计谋,如此说,周家亡了。”严曷道:“如今尚有一虑。周玳固然死了,其门生旧交也多阿谀奉承者,此诚不足虑也,只是周世崖、周天墉健在,大树折虽一臂,奈何难以拔之?”管让笑道:“先生之虑是也,不过周家已经支离破碎,二周大势已去。”严曷忙问何意,那管让说道:“十年前白鹤山失了周晟,如今又失了周懿,二周年迈之人,焉能安享晚年?去岁周跃带数骑深入关东苦寒之地,可巧就引出一段故事来。”严曷忙问何事,那管让又说:“这关东之地原有一个厉害人物,名唤月姑,系一女子。据说旧时与周世崖曾定婚姻誓盟,后因一事二人反目,那月姑自去了关东老家,二人自此天各一方。”严曷道:“此事我有所耳闻,听父亲言,那月姑之父黄祖曾是朝臣,与家父也有叔侄之情,那年因被陷害丢了官职,后直柬天子被俘,家父也因劝觐保他被人诬告。月姑之父身陷囹圄尤不忘尽忠报国,尽指当朝之奸佞,遂惹天子杀之。后月姑为轩辕剑派姬恩收为义女,姬恩死后,月姑便不知所踪。直到那年闹了穷奇之祸,周世崖带弟子二人重出江湖,我方听人说起她。”管让道:“正是,月姑何时和周世崖相好,又因何与之反目,国师曾只言片语相告,却不详细。只说周跃到了关东,偏又去招惹了她,结果被月姑拿下,并以此邀周世崖往关东一叙。”严曷忙问:“二人既有纠葛,月姑可是拿他为质,令周世崖就范?”管让道:“正是。”严曷越听越是不解,一则周世崖之名冠于天下,旁人作难如何容易。二来月姑古稀之人何以拿得周跃,而周跃又何故招惹其人?管让道:“月姑古稀又二,小周世涯半询,二人相交之时常习武于山林,也算心惜相知,因此合作一套剑法,名曰《夙缘剑法》,固然月姑对周世涯知之甚深。说来也巧,月姑有个女弟子,名唤水紫欣,此人也曾拜过周世崖,不知是何缘故,那紫欣竟然未嫁怀胎,生了个野种,她原本自有门户,却被月姑虏了去,治一个不守妇道之罪,要用火刑烧死。”严曷问道:“这与周家有何关系?”管让道:“原因正在此处,岁初周跃到了关东听说此事,便登门拜访月姑,并言已于水紫欣订下婚约,那孩子正是紫欣与其所生。”严曷道:“周跃因此被月姑拿下了?”管让道:“正是。月姑为使周世崖入网,亲自斩了周跃双臂送给周世崖,又杀了水紫欣,并言要以周世崖之命换取那野种。”严曷大喝一声,笑道:“那周世崖可真死了?”管让道:“月姑本不欲杀他,只押在牢中受刑,并布下天罗地网诱周天墉来救。不过当时周世崖在押牢中,历尽五毒之害,自然成了废人,周天墉救走他时也被暗箭刺穿胸膛,至今生死不明。所以今日若除了周玳,周家岂能不亡!”二人应声大笑。正在此时,突然房顶瓦砾坠落,跳下一人,二人看时,正是周玳。

当时周玳满眼热泪,已痛不欲生,健步已到管让身旁,大骂:“恶贼谋我师命,我必杀之!”那管让见到周玳,已唬的尿了裤子,忙跪地磕头求饶道:“国师如此说,我并不知情,先生若能饶命,我另有事情相告!”说话时,周玳宝剑已销其耳。彼时严曷已冲出了厅门,周玳追来时已被群人围住,严曷断声喝道:“今天断不能走了周玳,大家谁能杀此人,国师必有重赏!”想那一帮亡命之徒,已为功名利禄迷了心,当下之势一哄围了上来。周玳立斩三人之首,大骂严曷:“恶贼竟不顾手足之情,谋害兄长,今又设计害我,若不杀你,天理难容!”于是众人重围之下苦战半夜,杀了数十个假番人并一帮死命之徒,只是逃了严曷。周玳随从见他彻夜未归,找了半个严家,天明时放见周玳一身血迹,并押个太监回来。众人已知出了事,据周玳审问管让,周天墉自关东救下世崖之后已回了中原,只是周跃、紫欣已亡,月姑合葬二人,并以周跃之子为质,使周玳入瓮。周玳悲痛欲绝,欲独往关东迎回周跃之子,众人皆劝阻,周玳哭诉道:“为寻庶子,使我兄弟送命,今其子在虎穴,我岂能避而不救?”众人劝道:“如不去,少公子尚可保全性命,如去,非但少公子难保,公之安危也难预料。月姑设下圈套诱我等前去搭救,其意在你我,而与公子无关,周家若有人在,月姑断然不会杀害襁褓之童,若周家亡,公子无势可依,早晚必为所害。”周玳道:“我兄弟魂魄未散,其子又在贼手,我为兄长,又领师命而掌大局,今幼侄系周家独脉,我必救之。”众人再三劝道:“公若往,我等誓死跟随!只是不忍先生负负师之罪,今二尊师已归中土,安危未知,先生当以此为重任,迎回二仙,待大局稳定,可分五路人马行事,其一,公可亲领一骑往关东,晓以大义,说月姑留下少公子之命;其二,斥一路人马往江南,寻找夫人和懿公子;其三,暗中使细作入朝刺探那国师的来历,此人在暗处,如不知其根本,早晚必为所害;其四,如今严曷已逃出关外,其往何处?必是严家,其弟严冲本在其密谋之中,今计败露,恐已在严冲处嫁祸我等数项罪名,为仿有变,需使人亲自送信给严冲,以表白鹤山之节;其五,若此时严冲已然为严曷所害,则恐严曷有号令族人以围我白鹤山之变,真如此,匹夫必然联吴桀之手再造风雨,为此,公当亲笔休书至无相山,请虞广陵来救,虞公若莱,吴桀必退,则白鹤山可保无虞。”周玳心乱如麻,只得应下。

果真如谋士所言,严曷带残部回归途中遇见严冲等人来救,伺机谋杀之。严曷杀了众人,带部下数人回到严家,路中遇见严冲邀来相救者,皆言周玳勾结番人杀了严冲。众人多不信,于是随严曷来见周玳。当时周玳已回别云观,李弘使人私信至关中各路豪杰前来助阵,周玳辞说:“群雄对立,恐难免恶战,如今必管让之言可退众人。”于是拿来管让训道:“你本良善之辈,何故为奸恶之徒!今不杀你,尔必以实情告知天下!”管让怕死之徒,因磕头答应了。那天严曷引众人来到别云观,周玳令管让与之对供,严曷恼羞成怒,当众与管让对骂,严曷诬陷周玳要挟管让翻供,众人多不相信,承李弘款待两日各自散了。周玳赐了几钉金子令其回家善终,不料途中被严曷杀害,严曷业火不灭,真如谋士所言,书信勾结无桀,约定伏杀周玳。而当时周玳已回白鹤山,又请来虞广陵解围,广陵密见吴桀,当面斥道:“前时你已酿下大罪,我念师徒之请不忍杀你,如今为何迷途不改,为虎作伥!”吴桀跪拜广陵,哭诉道:“弟子糊涂,当年听信细言铸成大错,更愧对九泉之下兄长之灵。”广陵问:“如此说,当年有人密谋赚你如此?”吴桀道:“如今弟子回头晚矣,愿不累恩师,待手刃恶贼,弟子甘愿受罚!”广陵因不便强他说出原委,独自回了无项山,吴桀奉他师父之命,也于当日回了六悬峰。严曷诸计不成,反受众人不齿,直气得吐血,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周玳回到白鹤山,重整旧部,乃以谋士之言,一则使动金银买通宫帏,暗中刺探国师来历。二则书信达至关东,派一善辩之士劝月姑送还周跃之子,月姑允其安全,却不送回,此事暂且作罢。至于再寻玉芙母子,周玳则言:“为此竖子,我恩师贤弟尽皆离散,天意如此,何必再劳众人!况恩师至今不知所踪,我当寻回二仙,克忠尽孝!”于是四处使人寻访二周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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