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阳光侵蚀着图书馆外的所有平地,透过窗,依旧能看到蒸腾的热气。罗忆寒站在窗边,观察不时走过的人群。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走过,她不禁为他们不惧炎热的心境暗自称奇。六月的天空蓝得十分透彻,几乎能看清楚云彼端的风景。只需要再熬一年,罗忆寒便能如愿地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那个让人想起来就倍觉恶心的家。
琳琅满目的书籍散发出陈旧的树汁味,阳光透过窗打在书架上,灰尘在光束中飞舞,选好书籍的罗忆寒穿过光束,走到墙角的书桌旁。书本陈旧的味道让她觉得平静,文字是她人生必不可少的部分,它们就像不停指引她如何生存的导师,让她感受生命的美感。她盯着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那句与名字同样显眼的问题吸引了她的注意:“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答案的问题。字句仿佛一条毒蛇趁其不备贯入她心脏,搅得她五脏翻滚,是血液的延续还是灵魂的宿体?或许自己到死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欲望让人对活下去产生期冀,如果一个人连生的意义都没有,那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也许生命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人只是宇宙中众多生物种类之一。
罗忆寒翻开书页,新书淡淡的油漆味香气扑鼻而来,她深吸口气,将香气吞进肚子,想用书的味道清洗自己沾满灰尘的腹腔。当她看到主人公开始喝狼血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他回头,同学张莉微笑着说:“外面有人找你。”
“哦,认识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就在门口,矮胖矮胖的,四十岁左右。”
“好的,谢谢。”罗忆寒合上书,朝门口走去。
走廊空空荡荡,脚步声的回音在耳边回荡。穿过走廊,右拐便是图书馆大门。玻璃大门紧闭着,空调发出嗡嗡的声响,一个矮胖男人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罗忆寒推开玻璃门,热气瞬间包裹她全身,贯入她的鼻孔,让她觉得有些难以呼吸。矮胖男人一看到她便激动地上前问道:“是罗忆寒吧?
“嗯,请问有什么事?”
“罗强是你爸?”
“嗯。”
“你爸他出事了!住院了!”
“哦。”罗忆寒语气冷淡,“死不了吧?”
男人对罗忆寒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继续说:“现在医院等着家属签字做手术,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
“你跟他什么关系?”罗忆寒问。
“我是他朋友,哎,现在病得可不轻。”
“既然是朋友,你帮他签不就行了。”罗忆寒转身欲走,被男人拉住。
“他可是你爸,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孝!”
罗忆寒苦笑着回头看着男人,男人额上满是汗水,他稀疏的头发早已被汗打湿,油得就像刚打了发蜡。
“你只需要去签字,医药费什么都不用管。”男人继续说:“不管怎么样,毕竟那是你爸。”
罗忆寒坐上男人的车,车内就像蒸笼,两人沉默,汗水很快打湿罗忆寒的额头。男人递了瓶矿泉水给罗忆寒,不时透过反光镜看她的举动。罗忆寒烦躁地拧开瓶盖,大口喝水。空调的凉风很快将车内的热气替代,罗忆寒安静地盯着车窗外,看那一辆辆驶过的汽车,看那汽车内一个比一个时尚的女人,她们傲气、美丽,言谈举止充满魅力,就算是浓妆艳抹,也不会被人说成俗气。开着宝马的妖艳女人总会让人联想到富贵大气,而骑着自行车的妖艳女人却总让人想到街边坐台的小姐。虽觉可笑,但自己也只是个不受上天眷顾的背时女人罢了。没资格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车窗外的风景开始挑战罗忆寒的视力,那些近在咫尺的车辆渐行渐远,模糊不堪。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车窗外连绵不绝的喇叭声一点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耳膜周围无法停息的耳鸣。额头像贯铅般失去平衡,不停前后倾斜,知觉从脖子周围被隔断,身体就像泡过水的海绵肿胀沉重,一瞬间仿佛什么都无法感知,又似在黑暗中被某种不可逆的力量吞噬。
罗忆寒睁开眼睛时天已黑尽,低瓦灯泡的光有些许刺眼,光的周围一群飞蛾吃力地扑着翅膀做最后的挣扎,掉落的绒毛在光源周围飘拂,一点点落下,洒在灯泡下的几盘菜上。3个男人豺狼般吞咽着桌上油腻的食物,被反手捆绑在木椅上的罗忆寒冷静地看着吃得满嘴是油的男人们,矮胖男人此时正拿着啤酒瓶猛灌,他的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喉结随着啤酒的流入上下滚动。罗忆寒想象着男人如果此时被割喉的情形,血会混杂着啤酒一起喷涌而出,想要呼救却因血液呛在咽喉处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做最痛苦的挣扎直至死去,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说假话,罗忆寒想像着残忍的画面笑起来。
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发现罗忆寒醒过来来后对矮胖男人说:“李大伟,她醒了!”
李大伟瞥见带着笑意的罗忆寒,站起来顺手将手里的瓶子在桌沿上敲碎,朝罗忆寒逼近。高壮男人与高瘦男人跟在李大伟身后,满脸坏笑。
李大伟用碎瓶子渣指着罗忆寒的额头,她瞪圆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罗忆寒盯着李大伟背光的脸,没有丝毫退缩。
“说!罗强在哪儿?”
罗忆寒冷笑一声说:“我从不关心他在哪儿!”
高壮男人抬手就给罗忆寒一巴掌,她的头随着巴掌的力量晃荡,头颅里的脑组织仿佛都被震碎,她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水泥天花板,蜘蛛正卖力地织网。
“别他妈动不动就打人,打死了找谁要钱去?”李大伟责骂高壮男人。
“我一时没忍住。”高壮男人说。
“要是她真不知道怎么办?”高瘦男人问。
“不知道的话就把她卖到国外去当鸡,让他女儿被上万的男人折磨致死!把他儿子打残!”李大伟恶狠狠地说,“我要让罗强为欠钱不还的行为付出比那些钱还要重百倍的代价!”
罗忆寒总算明白自己遭罪的原因了,她吞下包在嘴里的血水,浓浓的腥臭从喉咙处直冲到鼻腔,让她咳嗽起来。
“我知道一个罗强经常藏身的地方。”罗忆寒咳完后开口说道。“多少钱?”、
“300万!高利贷!”李大伟一字一字地将字咬清楚。
“你们以为他真的没钱吗?”
“什么意思?”
“他只是不想!那里的地下室里存着500万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