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个温和懦弱的声音在金仙儿耳畔响起——
“仙儿，起来干活了……”
听到这个声音，金仙儿既觉得亲切，又觉得烦躁。
金仙儿睁开眼睛，淡淡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熟悉妇人。
那妇人大概四十多岁，但因为吃的不好，每天受累，她虽然五官上还能看出当年风韵，可比起同龄人来说要憔悴苍老的多。
这是她娘，穆蓉。
穆蓉娘家似乎也有些势力，但她生性懦弱胆小，就连被休了都不敢告诉娘家，这些年来宁肯在金家百般受辱，也不去找娘家帮忙。
现在，就连面对自己的傻子女儿，穆蓉也一副促狭之态。
穆蓉搓着手，小心翼翼的唤她起床，生怕会惹怒了金仙儿似的。
金仙儿从前就最讨厌这种跟兔子一样懦弱的人，是以，虽然穆蓉现在是她名义上的娘亲，金仙儿也没法对她表现出任何好感。
还好，金仙儿是个傻子。
傻子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不会怀疑。
金仙儿冷冷“哦”了一声，装成一个傻子的模样，胡乱将衣服套在身上，没再搭理穆蓉，径自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还有个胖胖的丫鬟正在等金仙儿，见金仙儿出来了，她像只小狗一样欢天喜地跑过来，牵起了金仙儿的手：
“小姐！您醒啦？我们快去金府干活吧，去的早点没准还能赶上早饭！”
金仙儿看到这胖丫鬟，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金仙儿虽然是傻子，但好歹也是金家的嫡长女，所以她爹金向荣就给她配了个丫鬟伺候她。
这丫鬟叫青梨，脑子也不是太灵光，除了忠心和家务活干的好之外，其他方面和傻子也差不了太多。
傻小姐配个傻丫鬟，这分明就是故意在羞辱金仙儿。
金仙儿也懒得理会青梨，一声不吭拐到隔壁书房，拿了根炭条和一个空白的本子。
揣好炭条和本子，金仙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金府走去。
穆蓉和青梨也没觉得金仙儿哪里不对劲，一路同行。
金仙儿这具肉身虚弱的厉害，干瘦干瘦的，多走一会儿路就要歇息一阵。
就这么歇歇走走，走了有一个时辰，金仙儿才跟着娘亲穆蓉和丫鬟青梨来到了城中的金府。
和破落的郊区别院相比，这金府真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在金仙儿的记忆里，自从王梦雨那个继室给金家生了个十个孩子，王梦雨的胆子就大了，自那以后，金仙儿、穆蓉、青梨每天都要来金府干活。
干活是假，例行羞辱是真。
这不，当金仙儿三人从后门进了金府的后院，看门的中年男人立即就投给她们仨一个鄙夷的眼神，阴阳怪气道——
“傻小姐、傻丫鬟、还有臭不要脸蹭饭的老弃妇今天又来了？”
听了这句对穆蓉的侮辱称呼，金仙儿的杀气腾的一下就涌了上来！
虽然就连金仙儿也不喜欢穆蓉，但她好歹是她娘。
她的娘，岂是一个下人能侮辱的？
金仙儿压下怒气，取出早就预备好的炭条和空白册子，对那看门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傻笑，憨声道：
“有人告诉我……我是傻子，谁愿意跟我说话，谁就是我的恩人。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我要记在这本恩怨簿上，以后等我不傻了，我就报答你！”
听了金仙儿的话，懦弱的穆蓉偷偷抹泪。
笨丫鬟青梨呆傻的看着金仙儿，以她的智力，也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什么感觉。
金仙儿的眼睛一直都是雾蒙蒙的，看上去呆滞无神，看门的中年男人根本无法从这双眼睛里看出金仙儿的杀气。
他觉得有趣，嘿嘿一笑：
“嘿！真有意思啊！傻小姐居然都知道恩人是什么了！哈哈哈，小姐，我叫金獒，记住了啊，我可是你恩人。”
金仙儿拿着炭条，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苦恼：
“可是……我不会写字啊……恩人你写给我吧？”
金獒一听，倒不怕麻烦，夺过炭条和本子，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的时候，他嘴角一直挂着嘲讽的笑。
写完了，金獒将本子还给了金仙儿。
金仙儿捧着本子，傻笑着走开了。
……
自从金仙儿三人进了金府，羞辱就一直都没停止过。
她们三个干的都是粗活累活，譬如倒恭桶、洗衣服、刷地板、清理兽室……
这些明明都是粗使丫鬟才该干的活，而那些粗使丫鬟却在一旁嗑着瓜子闲聊，冷漠的看着金仙儿她们干这种不符合身份的活。
当初她们也觉得这样不好，但这一切都是金夫人王梦雨指示的，敢对金仙儿一家心软反而会挨打，为了不挨打，就只能委屈金仙儿她们了。
光是干这些活所受到的羞辱，金仙儿就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但现在她还太虚弱，没办法修炼，只能暂时忍下。
好在青梨手脚麻利，大部分的活都让她抢着做去了，金仙儿娘俩便少受了些累。
但一天下来，金仙儿还是身心俱疲，怒气也积攒到了极限！
干粗活已经够累了，金仙儿还遇到了好几次故意刁难——
有年幼的庶子用石头砸金仙儿，他那小妾娘亲就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
管家驯兽的时候假装失手，故意让凶兽霜狼扑倒了金仙儿，抓烂了金仙儿的肩膀。
金仙儿被霜狼抓伤，去找金家的医师治疗，医师含了一口盐水在伤处喷了一口就把金仙儿赶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厨房的婆子故意将金仙儿三人的饭碗碰翻到地上……
而只要受到欺负，金仙儿就会笑眯眯把恩怨簿递过去，记下他们的名字，哪怕对方只是骂了她一句。
因为金仙儿是傻子，又打着报恩的名义，那些人都觉得好玩，没有任何防备的留了名。
恩怨簿上，名字越来越多。
……
当月亮升起，苦命的金仙儿三人才终于脱离苦海，吃了些残羹冷炙，返回郊区别院。
三人都累坏了，穆蓉和青梨躺在床上不肯动弹，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当穆蓉和青梨睡熟，金仙儿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走到隔壁的书房，点起一盏昏黄油灯。
借着淡淡的灯光，金仙儿取出一支秃了毛的细狼毫，蘸了朱砂墨，在恩怨簿上勾画起来。
如今的金仙儿记忆力极好，哪个名字对应的是哪张脸，她清清楚楚。
只骂了一两句的，金仙儿就在他们的名字后面写下“废”字。
有过欺辱行为的，金仙儿在他们的名字后面写上“残”字。
当看到那个御兽弄伤自己的管家名字时，金仙儿摸了一下肩头那三道还在渗血的抓痕，嘴角冷冷一勾，笔下龙蛇游走。
一个凛冽的大字赫然纸上——
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