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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领导文化

美国人承受希腊文化,

崇拜英雄,发展成奥林匹克式的领导。

日本人自称大和民族,

大者太也,和者顺也。太顺的结果变成愚忠。

中国人并不崇拜英雄,

风头太劲,就要伺机把他打下去!

中国人也不喜欢愚忠,

忠到盲目的地步,有什么好处?

我们讲求的是中庸文化,

中庸就是合理,一切合理化,才是正道。

合理的领导和被领导,

大家都愉快地立于不败之地。

美国式的英雄文化

美国是一个竞技民族,大家来赛跑,谁跑得最快,谁就当头。身为总统,居然还要卷起袖子,同人家较量臂力。有一位卡特总统由于慢跑得气喘如牛,总统便当不成了,这种美国人的英雄文化,来自希腊的奥林匹克精神,如图3.1。

(插入图3.1)

通用电气公司的杰克·韦尔奇,微软公司的比尔·盖茨,标准石油公司的洛克菲勒,福特汽车公司的福特,杜邦公司的杜邦等,都是企业英雄,为美国人所景仰。美国人喜欢英雄,更崇拜英雄,所以经常在各种情况中,制造很多英雄。美国各阶层领导者,也往往以英雄自居,用英雄性来领导。英雄式的领导,形成一个有底边的三角形。重心如果不稳,可能会向左或向右颠倒,把顶点的领导者推翻掉,风险性实在很大。

美国著名企业家艾科卡,写了一本《反败为胜》的经验谈,居然大为畅销。主要是美国社会,以英雄文化为主流,不断缔造各式各样的英雄。在英雄文化的大环境中,英雄既容易脱颖而出,也容易一下子就被打倒,所以常常要反败为胜。他们不明白中国人“立于不败之地”的道理,却沾沾自喜于从败中谋求复活。同时,由于英雄出少年,使得年纪大的人在美国社会,很快为年轻人所取代,而徒自伤悲。

英雄基本上不能持久,不是被打倒,就是自己提早结束生命。领导者好不容易建立自己的信誉,却不能持久,岂非冤枉?如果因此而缩短寿命,实在更不值得。美国人不得已才这样做,我们要不要如此,各人自便。

美国人的横式集团观,认为组织成员之间,有AB、AC、BC等关系,彼此的地位可以互补。新成员很容易加入,而且一旦被接纳,其地位也和原有成员一样。 A的地位,如同其他成员的地位一般,会随时发生变化。没有A,BC仍然相连接;新的A出现,很快可以进入情况。

易经乾卦指出:A居于上九的位置,势必亢龙有悔。领导者高高在上,独自站在山头上,推土机一来,首先把他推掉。美国人要看《反败为胜》这一类的书,便是身处危境,随时会败,必须吸收反败为胜的经验,如图3.2。

(插入图3.2)

英雄最害怕年迈,偏偏每一个人都一年比一年老。就算长保英雄性,也难逃自然淘汰的命运。眼看着B、C逐渐健壮,竞技力愈来愈强,A的地位便逐渐动摇。美国企业的总经理平均寿命减缩十年,便是由于这种强大的压力所致。

领导者站在亮处,一举一动都被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毫无神秘性,也就逐渐失去权威性。一旦引起大家的注意,认为只要如此这般,便可取而代之的时候,势必更加危险,增加很大的紧张性,当然也威胁到自己的健康。这种情况,是不能持久的主要原因。

为了确保领导者的地位,必须在任期之内,利用自己的权力去争夺利益。西方的霸道思想因此应运而生。嘴巴上说民主,实际上是相当自由而并不平等。采取严密的控制来提高领导者的权威,因而引起更多、更大的反弹,使得基层抗争,中层篡位的事情时有所闻,成为英雄性领导的最大弊病。把物种竞争的原理应用到人的领导上面,重争夺而轻互助,事实上并不合理。

美国人的长处,在崇拜英雄。领导只要充分表现英雄性,成为大家崇拜的对象,就可以得到大家的爱戴。

日本式的大和文化

日本人的大和文化,使他们特别重视上下级的关系,以致纵式关系大于横式关系。同样的组织,日本人比较侧重AB、AC的关系,亦即B、C的心,会共同朝向A,以A的意旨为焦点,如图3.3。

(插入图3.3)

这种没有底边的三角形,使得A的地位重要而稳定。A的职务,通常由比较年长的人来担任,他不一定具有专长,却能够养尊处优。主要原因,在于日本人非常重视资历,谨守年资序列制度,这对于巩固领导人的地位十分有帮助。

日本人的伦理道德,把下对上的恭顺看得很重要。上保护下,下依从上;上对下施恩,下对上忠诚,彼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根本用不着讲求什么领导,自然产生集团的力量,这是大和文化的独特作风,其他民族事实上很不容易做到。日本人的团队精神令人羡慕。只要年资比较深,便可成为大家遵从的“前辈”,说起话来就能够获得大家的敬重。这种领导方式,实在轻松、简便。有没有能力,反而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刚好和美国人的能力本位适得其反。

在日本社会甲的年资较久,便可以担任主管,乙的能力较强,照样当下属。只要甲把工作让给乙,使乙有机会承担更大的责任,大家就认为十分安全。

年长的居高位,年轻的掌实权,未尝不是良好的组合。因为年轻的人,不致因自己的能力高强,就要取代年长的上司。反而乐于提供更多的协助,使上司安居于顶上的职位。大和文化的领导者,凭年资坐上高位,依然能够高枕无忧。可惜现代日本的风气已经逐渐西化,不再如此了。

日本索尼公司领导人盛田昭夫,便认为日本人的领导,很像抬轿子。轿子一句话也不讲,安详地架在上面,好比气度恢宏的大老板。抬轿子的组织成员,将默默不讲话的“头儿”扛上肩头,一面流汗一面“嘿呦!嘿呦!”地向前走。大家心照不宣地朝向目标缓慢地移动着,如图3.4。

(插入图3.4)

如果决策错误,轿子就会迷失方向,甚至坠入海中。从历史上可以得到证明,一旦日本政府决策不当,举国疯狂忠顺的结果,造成若干惨无人道的事实,令人扼腕。

领导人猝然去世,往往发生组织的裂变,也是过分重视纵式集团的另一隐忧。任何一个抬轿子的人,要想安安稳稳地坐上轿子,必须用心建立新的从属关系,某些不服气的人,就会分裂而去,变成新的集团,另立门户。日本式领导,动员力强,而分裂性也大。

在日本社会,每当领导人有所变更时,组织的存在与否,能不能稳固如旧,便面临十分严重的考验。新领导人的产生,主要取决于他和组织成员的既有关系,而不是他的能力能否胜任。首先,大家会注意到他在本集团中的供职年限。然后,大家会考虑他的年龄。由于集团的职位等级是按照进入的年份,依序提升的,所以新领导人通常都是最为贴近原领导人,也就是在原领导人之下地位最高的那一位。如果同时有两位以上,那就按照年龄来决定,年长的优先。但是,这位被推举出来的新领导者,必须拥有相当数量的后辈,直接效忠于他。因为前任领导者的后辈不一定都愿意听命于他,所以必须大量换血,这也是大和文化领导上的一大特色。

日本人的长处,在服从上司,上司只要年资深、职位高,便可以放心地行使权力,大家没有话讲。

中国式的中庸文化

偏重横式的关系,势必引起无穷的竞争。天天作秀,却很难安下心来把工作做好,这是美国式领导的弊端。紧张忙碌,造成无法避免的困境。

偏重纵式的关系,产生盲目的忠顺,变成一部刹车不灵的车子,一旦走下坡,危险万分,这是日本式领导的危机。辛苦劳累,也是难以改变的日本式生活。

中国人中庸化,实际上兼顾纵式和横式,以纵式为阳,横式为阴。甲有自己的尊严,却善于透过乙和丙去充分了解丁、戊等成员的意愿,作为决策的参考,如图3.5。

(插入图3.5)

丁、戊也有联系,形成一股潜在的力量,甲领导得宜,大家共同拥戴;不得人心,大家忍无可忍,也可能群起把他推翻掉。中国人的制衡力量,在下对上“不要顺”而不是“要顺”,站在不要顺的立场来顺才能合理。甲、乙、丙是领导集团,以甲为中心,甲却无英雄性。

中庸的真义,其实就是合理。合理的让乙、丙表现,也让丁、戊合理地顺从

乙、丙的指示,而不是盲目服从。“不要顺”的意思,是“站在不要顺的立场来顺”,以求顺得合理,不致过分顺从而导致不合理的结果。因为一心“要顺”,就不可能避免“决策错误必将造成危险”的恶果。换句话说,把“不要顺”和“要顺”合起来想而不分开来看,才能够同时兼顾顺与不顺,才能顺得恰到好处而无所遗憾。下属具有这种看似“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良好素质,上司才敢及时做决策而且放心地支持下属放手去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心存谨慎,务求政策得以落实,那就是集团应有的运作。

甲居于九五尊位,用不着表现英雄性,发挥“深藏不露”的精神,必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高明的中国领导人,实在用不着看《反败为胜》这一类的书,如图3.6。

(插入图3.6)

领导者甲自己收敛一些,放手支持乙、丙去表现。乙、丙表现良好,丁、戊等人归心于甲。乙、丙表现不佳,丁、戊激烈反对,甲可以把乙、丙换掉,无损于自己的位置。这看起来很险诈,其实道理十分清楚:甲无为,才能公正地分辨乙、丙是否合理地有为,也才能公正地分辨丁、戊的反应是否合理。甲有为,乙、丙反而无所为,那么,整个领导运作基本上就乱了。

乙、丙是甲的班底,甲透过班底去做事,自己可以减低风险。但是,甲必须谨慎建立公的班底,摒弃私的班底,否则他会被自己的班底所拖累,以致同归于尽。让班底去表现,自己留有缓冲的余地,这才是合理的领导。

公的班底和私的班底,根本差异在出发点为公或为私,颇有不同。这一点将在后面再做详细说明,届时自然会清楚。班底为公,就成为领导团队(Managerial team),没有什么不好。班底为私,那就是营私舞弊的小圈圈,十分可怕,而且会带来很大的祸害。

把前面所说的上九,和这里所说的九五做一番比较,很容易就会发现,让乙和丙站在亮处,领导者自己深藏不露,等于躲在暗处,不但可以躲过很多攻击,而且很方便客观地看出乙、丙的表现到底合不合理,以便及早加以辅导,使其有效地调整,务求合理。

九五之尊,和象棋的将、帅一样地无为,才能够促使乙、丙像车、马、炮那般,自动自发地大有所为。

中国人当领导,是真的英雄便不能轻易表现其英雄性,否则不可能长久。是好上司就不要处处摆出上司的威风,不然大家口服心不服,亦是徒叹奈何。

思考

1.为什么美国人十分崇拜英雄?

2.美国经理人必须吸取反败为胜的经验,原因何在?

3.为何美国式的领导者经常遭受亢龙有悔的命运?

4.为什么日本人的组织,没有底边,共同朝向顶尖?

5.日本人为什么重视年资,却不讲求能力本位?

6.什么叫做日本式的坐轿子领导?

7. 为什么日本式的领导,一旦决策错误时就十分危险?

8.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在领导上如何表现?

9.九五之尊,在领导上有什么特殊意义?

10.你对象棋模式的领导,有哪些体会和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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