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已近乎垂直,林树涛手脚并用,贴在石阶上攀爬,膝盖磨破了,在流血,手也磨破了,流出来的血是暗红色的。
他那只被毒蛇怪咬过的手,已经肿得像面包一样。
毒蛇怪已被扔到山下,在被他砸脱手后,从脖子上卸下来,扔到了山下。
然而那只猿猴怪又上来了,猴脸上,鼻子砸没了,大包嘴也砸瘪了,但它又抢到了第一,第一个追了上来。
看着圆圆的猴头一颠一颠快速攀升,林树涛知道跑不过它。
不过这不是跑步比赛,并不看谁跑得快。
一只手攀住阶梯,林树涛侧身坐在石阶上,曲起腿静静等待。
不多时,猴头临近,一只43码的大鞋底用力往下一踹。
“吱”一声,猿猴怪干脆利落地跌下去,连带砸下去一大堆的怪。
解决了最大的威胁,林树涛加快速度,终于攀上梯顶。在第一时间,他捡起一块石头,撬开老鼠怪的嘴。
顶上是一个平台,纯岩石的平台,三面悬空,外加一堵石壁。
宛如刀削般的石壁,高不知几何,宽也难以代数,上面既没有阶梯,也有没有升降机,甚至连可供攀爬的凹凸点都没有。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路了,
悬崖绝壁,穷途末路,破釜沉舟遇上发大水,窈窕淑女嫁给臭流氓,他情急得都要跳崖了。
他也真的跳了,不过是往上跳。
就在他开锅炒蚂蚁的时候,头顶上方,一根手腕粗的绳索顺着岩壁坠下,绳头正好敲在他头上,差点没把他给砸晕了。
“咔嗷!”虽然心里面胀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他还是忍不住抱怨。
只是上面云缠雾绕,一片朦胧,既看不到尽头也看不见人,根本找不着抱怨对象。
抓住绳索,脚蹬石壁,攀援而上。
这时怪物也上来了,还是猿猴怪一猴当先,其后一个接着一个。
绝壁下,怪物蜂拥而至,它们仰望绳索吱吖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挠着岩壁开始攀爬。
只是石壁实在太光滑了,哪怕挠得火星四溅也没用,根本就不上去。
林树涛都看得手指疼。
其实他的手指是真的在疼,不光手指,他整只手都在疼,疼得都快抓不住绳子了。
他那只被毒蛇怪咬过的右手,已经肿得发青。
好在这时,绳子动了起来,一顿一顿地自动往上升。
绳子一动,下面的怪物就像集体被踩到尾巴一样,怪叫着,抢着去咬绳子,哪怕挤不上去也要抓着前面的怪,间接使力。
绳子越绷越紧,终于不动了,不再上升。
怪物们围着绳子叠了一层又一层,在那层层堆叠怪物丛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圆圆的脑袋。
猿猴怪左推右搡,艰难挤出怪物堆,爬上众怪头顶,抓着绳子攀爬起来。
它会爬树,自然也会攀绳。
林树涛恨不得尿它一脸。
一场紧张的攀绳大赛已悄然展开,一人类一猿猴,目前人类领先,猿猴落后,但人类的目标是向上,猿猴的目的却是往下。
上与下的难易度天壤之别,也因此,只要前者被追上就意味着输了。
输的代价是死亡。
长长的绳索,依然看不到尽头,林树涛却要坚持不住了。
攀绳全靠手劲,而他的手又青又肿,就连头也开始晕乎乎的。
蛇毒已经发作。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腿夹着绳,脚夹着绳,就连肩膀和脖子也一起夹着绳。
却也只能不让自己跌下去。
他已经爬不动了。
他想到了咬舌头,于是狠狠地咬了一下,然而疼是疼,却没有多大用处。
行百里半九十,从列车到森林,从森林到悬崖,逃了一路,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无法完成这最后的一段路程……他不甘心,很不甘心。
从夜晚逃到天明,一次次从死亡边缘逃脱,如果结局早已注定,又何必反复给予希望?
就这么活生生地被追猎至死,他不服,一千万个不服。
因为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是动物世界对人类最原始无情的报复。
但凭什么要报复他!
他只是比较爱吃肉而已,除外从没拉过仇恨。
难道连踩死了蚂蚁也算?
难道连拍死了蚊子也算?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仿佛有个声在呼号,在帮他鸣不平。
他已经出现幻听了。
可惜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死神只在意生命是否凋零,从不追问因果能否得报。
他的生命在凋零,他的意识已模糊。
迷糊间,他仿佛看到自己躺在云端,彩色的云朵,很柔软,很舒服,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他开始下滑,叠在胸前的手臂渐渐松弛。
长长的绳索绷得笔直,又硬又直,就像一根棍子,猿猴怪在上面攀爬,连晃都不晃。
林树涛的手臂已打开,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的份量。
下一瞬,他倏地下滑,顺着绳子直直往下滑。
手掌磨破了,血液沾在绳索上,斑驳的红。
“咚!”
下坠的身形顿了一下,像是条件反射般,他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在此之前,绳下的猿猴怪两只猴手交替,快速攀上。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它那被石头砸歪了的嘴,裂得更歪了。
却不料,上面43码的大鞋底,不偏不倚,又一次跺在它那圆圆的猴头上。
这次它连吱一声都来不及,直接坠下去。
“嘭!”
绳索下方,怪物堆被砸出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绳子“嗖”一下,直接上升了一大节。
底下,怪物纷纷往下掉,原本叠罗汉一样的怪物堆,变成了长长的一串,一直拖到地面。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怪物,绳索才没有过于晃荡,林树涛也才没被甩下去。
停顿了一下,绳索继续攀升,一节一节往上升。
下边的怪物串越拉越长,最终断开,只留下两只还挂在绳头上。
绳索还在继续上升,绳上的林树涛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鲜血从他指缝里流出来,淌过手背,一滴一滴打在他自己的额头上。
血液沿着眉心滑入眼框,他的眼皮微微耸动,似有清醒的迹象。
但他终究还是没能醒来,只是凭着最后的执念,最后一点点求生本能,本能地抱着绳子,就像睡着时抱着枕头一样。
而最后一丝思绪似乎告诉他,将永远不会醒来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绳子还在孜孜不倦地上升。
崖壁上方,一盏古老的钨丝电灯散发着桔黄色的光芒。
灯光下是一个崖洞,洞口处有三名憋得满脸通红的老者,一个白发,一个灰发,一个黑发。
三人合力拽着一条手腕粗的绳子,正在拼命地往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