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阮的院子跟绣姨娘的院落不怎么相近,须得经过一个花厅,再走上几个走廊才能到。顾阮走在路上,踏在雪上发出的沙沙声在空旷的院子里面显得十分突兀。
快要到达花厅的时候,只听得花厅里边传来女子的轻柔的巧笑声,顾阮的身形微微一滞,然后又恢复了过来。
就在顾阮快要穿过花厅的时候,就被一个身着华服的娇蛮女孩拦下,只见她拦住顾阮,颐指气使地指着她道:“你是哪儿的丫鬟?怎么见了我们不行礼就走?”
顾阮抬眼看了眼前的女子,然后再将自己的目光看向正站在花厅里面的一干人等,只见身为嫡女的顾嬛正站在正中间,左边分别站了三个女子,其中两个分别是顾府里面的两个庶女,长得俏丽的那个是顾雅,另一个则是怯懦地站着,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看着就上不的台面的那个叫顾研。剩下的一个则是当今二公主——赫连云嫣。一双如小鹿一样的眼神则是有些兴趣地看着。
站在顾嬛右边的,则是两个长相极为出色的两个男子,一人身着明黄龙袍,霸气浑然天成。只是他眉目间还少了一些雷厉风行,顾阮当即肯定了这是当朝太子赫连乾。
另一个身着青色长袍,不像赫连乾那样的霸道,而是像深谷里面的风,自由狂狷。一看就知是个不拘礼节的洒脱男子。顾阮却是心中一震,这个男子是沈丞相的嫡长子——沈明刹!
顾阮不卑不亢地虚一福身,对着眼前的女孩就是柔声道:“顾家四娘,见过沈小姐。”
“你知道我?”这娇蛮女孩明显怔了怔,随即眯起眼睛打量起了顾阮。
眼前的这个女子,看着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病容尚且出色,若是放在往常,可不知要好看到哪里去了!想到这,沈明珠是有些嫉妒地看着顾阮。
顾嬛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一张清丽若仙的脸全是担忧,牵起顾阮的手便柔声道:“阮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可不要因着花厅里面的花好看就拖着病躯过来,若是病情又加重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了,直接将顾阮定义为一个攀附权贵、不知廉耻的女人。不在自己房内养病,倒是一醒来就来花厅这边,说是无心的,谁信呢?偏生还抓不出错处,只能教人平白气炸了肺。
若是前世,顾阮或许还傻傻地以为顾嬛是真心担心自己身子的。当下也就笑着看着顾嬛,并不接话。
顾嬛却登时被顾阮那双如古井一样的眸子给吓到,不经意地放开了顾阮的手,退了好几步。
赫连乾则是稍稍侧目,看了一眼这个顾家四娘,长得好看,不过一副空皮囊罢了,身份低下,不过一个小小庶女,实在勾不起他的心思。思此,他将目光落在了白衣胜雪的顾嬛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沈明刹倒是颇为鄙夷地看了一眼顾阮,这种女子,一抓就是一大把,掩藏在容貌之下的,还不知是何等的龌蹉心思。
“大小姐您可错怪四姑娘了,三姑娘是打算要去绣姨娘那儿的。”锦瑟适时地站了出来,为顾阮解释。
众人面色皆是一愣。
顾嬛面上一滞,随即僵硬地道:“倒是我错怪妹妹了。妹妹可不要怪罪。”
不待顾阮开口,沈明珠倒是极不客气地拉了拉顾嬛的衣袖:“她一个庶女,你跟她道歉做什么,没的失了身份!”
“姐姐,原也是四娘不知好歹,不知有贵客在这儿才冒犯了,还请姐姐和各位贵客大人有大量。”顾阮笑得甜甜的,对着顾嬛歉意地道。
沈明珠只觉得顾阮惺惺作态,有些急了。她瞄了一眼沈明刹,恨恨地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这个女人真惹人厌,装什么柔弱惹人怜!沈明珠只觉得自己的怒气就像是一个拳头,用力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有力没处使!
是以,沈明珠是不加掩饰地瞪着顾阮。
沈明刹却是愣怔了一会子,这才仔细打量起顾阮来,一双如黑夜一般深邃的眸子正波澜无痕地看着他们,小巧的鼻梁下不是现下流行的樱桃小嘴,她的唇形很美,在唇珠那里最是饱满。不过,却是没有血色,看着便失了几分颜色。一张苍白的倾城病容微微笑着,竟然令周边的争奇斗艳的花朵儿都失去了颜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绝色!
忽然,沈明刹觉得心中的某根弦被一直无形的手拨动了。
“既是如此,四娘也不打扰大姐姐跟各位贵客了,先失礼告退。”顾阮再次对着众人福了福身,随即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走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
“哼,惺惺作态!”沈明珠实在气得狠了,咬牙切齿地看着顾阮的背影道。
赫连乾一双如海一样深邃的眼睛看向了沈明珠,随即又移开,心中是止不住的厌弃。
唯独沈明刹,有些失神地看着顾阮离开的娇小背影。直到沈明珠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便又与顾嬛、赫连乾说说笑笑了起来。
顾阮在路上慢慢走着,碧卷和锦瑟紧随其后。在路上,锦瑟有些试探性地唤道:“姑娘?”
“有什么事情?”顾阮停了下来,看向了锦瑟。
锦瑟疑惑道:“姑娘,您怎么不跟着大小姐留在花厅里边?”
说实话,她原本以为姑娘会又向以前那样,看到大小姐在那儿,就一直跟着。只因为大小姐的身份的嫡女,所交的友人也多数的嫡系的,姑娘心性甚高,也总是想要结交一些。可是,每每都是拿热脸贴那些人的冷屁股,偏生大小姐还一直劝姑娘不要灰心,说什么同是一个母亲手里养着的,不论嫡庶。只是,虽然是同一个母亲手里养着的,可到底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啊!怎能相提并论?以往大小姐这般做,便是有意无意地败坏姑娘的名声,偏生姑娘还不听劝······
“留在那里有什么意思?自取其辱?”顾阮低头,讽刺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上面的粉色绒毛。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想到,见到顾嬛的瞬间,她差点忍不住就冲上去,质问她,她没有阻挡到她的路,为什么就是要步步紧逼不放!要害得她破败如尘埃才肯罢休!
锦瑟一滞,随后才反应了过来,刚要说话,就被碧卷抢先了:“阿弥陀佛!姑娘这是看开了?”
碧卷不像锦瑟那般弯弯绕绕,是个直接性子,当下就围着顾阮上跳下窜。她不管姑娘如何,只要姑娘看开了便好!她也实在不想看着姑娘每每都在那些劳什子嫡小姐面前吃闭门羹。
顾阮只是笑了笑,拢紧了自己身上衣裳就走向了绣姨娘的院子。锦瑟和碧卷相视一笑,随即跟上了顾阮,总归想开了便好。
到了院子,顾阮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就见到一个约莫九岁光景的俊挺少年坐在床边端着药碗,细心地给榻上的容颜姣好的妇人喂药。
“阮·····四小姐?您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那妇人一见到顾阮站在门口,面上带着几分喜色就冲着顾阮道。
不过貌似想到了什么,她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少年,果不其然,只见他冷冷地看着顾阮,讽刺道:“原来是四姐姐啊,怎么,你不是说什么一辈子也不来这个破落院子的么?难道四姐姐仗着自己是夫人养大的,摆出的嫡女架子是唬人的?呵!我竟忘了,四姐姐原也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算不得什么嫡女。”
顾阮只觉得心中一痛,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变化。她缓缓地走了进来,从满脸警惕、嫌弃的少年手中接过药碗,亲自舀了一勺药汁,放在嘴边吹凉了之后,才递到绣姨娘嘴边。
绣姨娘满是错愕、震惊地看着顾阮,不知作何反应。顾敏岚微微诧异,心中百回千转。
“姨娘?”顾阮试探性地开口,看着彻底呆住的绣姨娘。心中微微泛酸,她做得到底是多过分,才让绣姨娘惊讶成这样?
绣姨娘反应了过来,连连摇头,看着顾阮就道:“不行的,四小姐身为顾府里面的主子,断然没有伺候一个姨娘的道理。”
“是没有这个道理。”顾阮温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