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琼巴并没直立起来变成河神。洪水也没来。琼巴也盯着牧龙,龇出尖牙,喉咙里滚动着不友好的低吼。爱丽问:“哪来的大洪水?”牧龙扫视四周确实没有发大洪水的迹象,正当他匪夷所思时,从琼巴后面忽然走出个“小怪物”,那小怪物青面獠牙,着实吓人,牧龙惊悚,指着那可怕的东西喊道:“来了来了,河伯来了……洪水就要来了——”那“小怪物”停住不走了,原来“小怪物”是个戴着假面具玩耍的小孩。爱丽愤怒地甩掉牧龙轻薄的手,狠狠地瞪了牧龙一眼。
不过,街头的混乱倒是真的。
一个外形酷似蜣螂的机器,疯狂地在大街上冲撞,弄得满城风雨。很多行人和建筑遭了殃。一辆赶着去北山无畏战士营送地球村自培蔬果的马车被撞翻了,两匹受惊的巴廷马顶着横轭乱跑,行人被冲撞得叫苦连连,红红绿绿的果子滚了满大街,引来成群的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奇模怪样的维凉飞禽走兽争食。牧龙看见,那机器怪拖着个铁尾巴,五分像蒺藜骨朵、五分像狼牙棒,很长,铁尾巴在机器身后乱甩一气,打翻了水桶,抡断了大树,打通了胡同,劈死了一个胆敢光天化日出洞争夺人类食物的八脚爬兽——后来牧龙才知道那是只维凉獾。在一排遮阳挡雨的廊檐的支撑桩被打断后,琉璃石瓦坍塌下来,幸好廊檐下的人跑得快,但很多货品都遭了秧,有个妇女要东西不要命,竟返回来扑在货物上当挡箭牌,幸亏廊檐没砸到她,否则准出人命。这个机器似乎有无限动力,根本停不下来,很快就冲上了广场,即将撞上那戴面具玩耍的小孩。
爱丽火速地从挎包里掏出一颗朱红色小球,朝蜣螂机器掷去,小球嘭地炸出一道冲天蓝焰,强大的能量波将地面掀得一尘不染,但蜣螂机器动作迅猛,路线不定,火雷爆炸时它早溜走了。爱丽随即拔出抢来,瞄向蜣螂机器乱射,但依然没能阻挡机器向孩子靠近,爱丽吹了个响哨,琼巴怒吼出击,随即又扣下扳机,子弹再一次滑膛而出。
牧龙第一时间蹿了出去,抢在爱丽的子弹和琼巴前,将那孩子推到路边,蜣螂机器修长的铁尾巴撩起来,尾巴末梢上的钩刺划破了牧龙的后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沟;随即赶到的琼巴扑上去,一阵暴力撕咬,就两三下功夫,那蜣螂机器就没了个机器样子,铁皮外壳、齿轮、引擎、螺钉、芯片什么的散了一地。琼巴嗅了嗅蜣螂机器油淋淋的铁壳子脑袋,呛了鼻,厌恶地打了个喷嚏。它讨厌矿石油气的味道,若是只真的甲壳虫,兴许还有兴趣把它收到嘴里,嚼一嚼。
小孩在牧龙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只是牧龙背部受了点皮外伤。爱丽的枪口还冒着烟,她吹了吹枪口袅袅的青烟,将枪插了回去。“干得不错。”爱丽夸奖道。牧龙带着小孩从沟里爬出来,欣然领受爱丽的称赞。一直以来,爱丽眼中的他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成气候的“落后分子”,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到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是草还是菜的机会。他指着散落一地的零件,问:“这也是维凉生物吗?”爱丽摇摇头。牧龙不知道这摇头代表的是不知道还是不是维凉生物。后来一个蓬头垢面,满身邋遢的家伙告诉了他答案。就在牧龙揆度那堆废料时,一个浑身乌黑发臭的青年急匆匆跑来广场,扑腾地跪倒在那堆零件旁,像跪着他死去的亲人一样一脸忧伤。他神经病似的自说自话:
“啊——我的披甲将军呀——唉,我的心血呀,我的将军呀,我的心头肉呀,我就晚来了一步,你怎么,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你会这么脆弱,这般没用呢……谁?是谁?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披甲将军给毁了?”
“它也配叫将军?”牧龙冷冷地说,“嘿,我说金毛小子,是那个绿毛干的,有种你找它算账去吧。”
青年站起来,瞅见爱丽后,好似从梦中醒来,苦笑道:“原来是爱丽中校。”
“中校?你眼睛长在鼻孔上出气吗?你仔细看一看,”牧龙指了指爱丽的肩章,三朵金灿灿的花格外醒目,牧龙如数家珍,仿佛荣耀也属于他,说,“一,二,三,三朵象征权力与地位的大花。”
“哦,爱丽小姐又升格了,已经是上校啦?看来我呆实验室太久了。唉,这段时间的心血又白费了。那上校的绿毛狮何以跟我的披甲将军过不去?”青年两眼无神,有气无力地说,感情它的眼里只有他的“披甲将军”,而对大街上的狼藉明目无睹。
这位蓬头垢面的青年名叫叫霍金,是科学老怪的学生,也算个科学小怪,有着和老师一样的古怪与天分。
“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的蜣螂怪差点毁了这条街。”爱丽生气地说。
霍金从胸前掏出一张蓝图,神情恍惚地嘀咕:“它才不是蜣螂呢,它才不是蜣螂怪呢……你们才是屎壳郎,你们都是屎壳郎……我的宝贝不是蜣螂,蜣螂才不会有那么出色的尾巴呢,蜣螂才不会有那么强劲的动力呢,蜣螂才不会有那么发达的枝节系统呢……”
牧龙上前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道:“管你的机器是不是蜣螂,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它在大街上干下的好事,你知道吗,你的狗屁东西差点撞死人了。”霍金这才缓过神来,捂着发烫的脸问:“……话说,你小子是谁?”
“他叫牧龙,我手下新兵。我带他来,正准备找你呢,要向你咨询点事。”
听到爱丽的话后牧龙大惊,万万没想到,他最终要求的人是他。想到他的一巴掌可能把他的语种源打泡汤了,他肠子都悔青了。牧龙偷偷地也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不过,牧龙这巴掌到把霍金打醒了。霍金的眼神里逐渐有了光彩,他像一个精神病人恢复了神智,说话的语气也开始饱含感情色彩了。当看到自己的机器在大街上造下的孽时他非常忧伤,猛然地坐在地上抽泣。牧龙在爱丽那里得知了霍金的情况。牧龙将手搭在他的右肩膀上,安慰道:“幸亏没出人命,总算是有惊无险的,也就毁坏点东西而已,不用太难过。”
霍金神色忧伤,说:“我真没用,如果我发明的机器连琼巴都打不过,我怎么对得起投入进去的资源。”
牧龙说:“这世上还有东西干得过琼巴?”
霍金说:“谢谢你救了那个小孩,要不然我会自责一辈子的,你的伤怎么样?”
“哦,没事,皮外伤而已。”
爱丽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打开瓶塞倒了点铁锈色的浑浊溶液在食指上,说:“过来。”
“上校,你给那小子先上点麻药吧。”霍金建议道。
“不用了,皮外伤而已。”
牧龙下意识地将后背贴过去,爱丽蘸了药水的指肚子沿着修长的裂口轻轻一滑。牧龙闭上眼,很享受的样子,他幻想爱丽并不是给他上药,而是充满关爱地抚摸他。牧龙耸了耸肩,说:“太清凉了,真舒服,刚才还火辣辣的,现在一点疼痛感也没有,你给我用了什么神奇的……”就在这时,称赞的话卡住了,牧龙眼歪嘴斜,转为凄惨地号,“疼,疼,疼,娘呀,娘呀……有虫子咬我,疼——”
爱丽:“嘿,小子啊,忍一忍,纤丝医虫在给你缝合伤口。”牧龙咬着牙,忍受着千虫啃啮、万虫钻咬的痛苦。幸亏这种痛苦是短暂的,否则他非得虚脱。极痛过后,牧龙如释重负,感觉很爽,说:“原来没毛病的身体感觉这么好。怪不得老人常说,‘要是有人生在福中不知福,那就让厮流浪去吃苦。’”
一辆木轱辘的巴廷马拉车欸乃一声,停在了广场上。从车上跳下一个手持铁棍的粗汉,很多手里同样操着重家伙的人跟着粗汉,一齐朝他们仨威逼过来。牧龙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他想这下完了,村民肯定是来找霍金算账的,谁叫他的屎壳郎弄得人家鸡犬不宁呢。牧龙很替霍金担忧,这么多人拿着这么重的武器,霍金这病秧子一样的青年不被打死才怪;对方又是占着理的老百姓,无畏战士的枪不会对准自己人……这该怎么办。“霍金,如果你钱带的不够,那么……你是不是该跑了?”牧龙提醒道。但霍金无动于衷。他又看看爱丽,爱丽态度不明。
牧龙的余光撇见另一条街道上正好上来一队巡逻兵,依旧是“大力神”机械人领头,八个方步大兵随在后。牧龙决定,如果村民一拥而上他就号一嗓子,吸引巡逻兵过来拉架。
领头的粗汉最先走到他们跟前。粗汉手上的铁棍打着弯曲和扭结,牧龙觉得那是根多维曲轴,是机器上的部件,能把机器上的零件拆来当武器,那得积攒多大怒气?再看眼前一色人等手上的家伙都不简单,都是些怪玩意儿,什么齿轮、棘轮、螺杆……咦,一个嘴有点歪的中年手里是一块方正的东西,不会是板砖吧?
充当和事老的牧龙和善地迎上前去,吁求道:“乡亲们,村民们,大家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啊,霍金他知道错了,他认识到他的机器给众位带来了麻烦,此时的他也满心自责,他打算即便把内裤典当了也要赔偿你们的损失。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家听我一声劝……嘿,走路看着点,诶诶,老乡们……”蜂拥的人群擦撞着身材单薄的牧龙,牧龙像台球一样被撞来撞去,很快就丧失了对方位的判断。
领头粗汉经过牧龙时,眼睛乜斜他,一脸狐疑,其他人皆对他不理睬,就像他不存在,是个空气人。一个个头及到牧龙肩膀的小姑娘,头顶上扎着一朵漂亮的海棠花,手上拖着根小铁棍,铁棍在地上拖得呲啦响,活脱脱的女古惑仔的范儿。牧龙连忙把她撵到一边,说:“嘿,丫头,快离开,打架斗殴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参合。”小女孩张着嘴巴,同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随即一个大手就把牧龙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