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长扔给我一个案子,我一看是去年做过的,优成公司的出口转内销的案子。去年就很不想做,遇到很多问题。大家焦头烂额很长时间却什么也没做成,直接影响了我们组的年终奖。一看到它我就心生畏难。今年她又拿出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华华,再看看,再努把力。这是个好生意。”
“刘姐,不是,这已经都pass了,而且大家都很清楚问题出在哪儿,再做,还是一样的结果嘛!”
“不是,你仔细看看,有点点变化,你先看看再说。”她拿胖手使劲一拍我的背,我内脏都要错位了感觉。
一直都不太适应她的任何亲热举动。因为任何的亲热举动到她那儿就会被加重加量让人难以招架。
我第一感觉有猫腻。仔细看了看也没什么变化呀。再抬眼看她时,她挤眉弄眼示意我看投资人那块:是好像加了个人——刘义斌。在头脑里检索了一下,没印象。再看她,她用手指了指她自己。
她的名字叫刘义贵,这个人叫刘义斌,我全身放松看着她,等着她自己揭晓谜题。
“我弟。”
噢,原来如彼。
有了裙带关系。但能改变什么呢?我摇摇头,这点变化不足以改变任何东西。关键是……
“姐姐,据我所知……上面的领导没换不是?这个事情能有多大转机?”我指指上面,“他那关能过,去年咱们就分年终奖了。”
刘科长抿嘴一笑,“那是因为我弟弟不在,你看着,今年交给我弟,你就按照步骤进行着走就行了。”说到她弟弟,一脸的自豪,没有她弟弟搞不定的事情似的。
当然,我们搞销售的,不管是谈业务还是追账,都盼着能有一个三头六臂,神通广大的角色一来就帮我们解决所有问题。
说到解决问题,就想起一个笑话。
妈妈有天跟我讲,离了婚的秦阿姨想找个老伴,张口就问人家有没有房,有没有车,能不能给自己儿子买套房。遇上一个嘴很损的老头说,“你是十七八,还是二十七八,来不来想找个老头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处女,有没有车模的胸,车模的腿。”
两个人在婚姻介绍所吵得不可开交,一个骂“神经病”,一个骂“老色狼”。
好笑也好笑,女人从十七八到五十七八都在做着灰姑娘的梦,男人也差不多,老掉牙还在惦记什么处女、胸、腿。
扯远了。真有能解决所有问题的通天人士吗?
当我见到刘义斌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过就是一个社会气很浓的商人,一个自认为自己很有风度很有魅力,每天被自己的帅气叫醒的人。
穿衣打扮就是——但求最贵不求最好。走路必须要拉风,怎么拉呢?两条手臂上下左右的摆,无论什么外套都不扣扣子,动不动把衣服后摆往后一抛,那样最拉轰。喝酒就是一副,来呀!来呀!喝死算求!没喝几杯就和人称兄道弟、推胸置腹再加肝胆相照的样子。
这样的人到底能搞定多少事情?我只能哼哼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酒局上,刘科长说他弟弟做东,请管事儿的领导出来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我早就和这个领导不知打过多少交道,完全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到底要什么。所以懒洋洋的赴宴,随意的应酬一下。
领导也姓刘,大家都唤刘总,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喜欢把什么人都叫做“总”,也不知道这样唤一个公务员有没有问题,反正是知道不知道的,认识不认识的,给人介绍都是“这位是某总。”于是大家就充满敬意的握手点头,“某总,多多关照哟!”
一晚上我都是淡淡的说笑,淡淡的寒暄,淡淡的喝酒。刘总喝着喝着就老毛病翻了,老喜欢附在旁边女生耳边嘀嘀咕咕,实际上一个字抖不清楚,旁边人也一个字听不清楚。他就是喜欢这种咬耳朵的暧昧样子。
当他越挨越近时,我假装摸电话,一倒拐子打他下巴上,把他打清醒了。我连声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刘总,没事吧?”
他呵呵的笑着点点我,知道我是有意为之。
刘义斌这个时候突然凑过来,一手拍我腿上,薄薄的真丝裙子让我感觉他的手就好像直接摸在我的光肉上。
我瞪着他,他凑近我耳边说,“少演戏!我都懂!”
我推开他的手,踩着他的脚背站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他居然面不改色,冷笑着看我。
我浅浅一笑,“对不起,踩着您了。”
我转身对另一边的刘总说,“不好意思,去个卫生间。”
当我走在包间外面长长的走廊,听到后面一个人急急的脚步追出来。是刘义斌,他拉住我,“你多大?”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问,“你干销售多久?”我还是没回答,他居然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脸,“脸皮这么薄,怎么混销售?”
我感觉脸火辣辣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给我一巴掌,我毫不犹豫的回敬了他一巴掌,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竟然会和刘科长的弟弟第一次见面就兵戎相见,
回去的路上,我并没有多担心第二天怎么去面对刘科长,却是在想李凌云也说过类似的话:“酒品舞品都差,还想混销售。”于是又开始回忆过去在景洪公司和李凌云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什么好在意的,快三十了,干销售前前后后有七八年了。什么恶心人没见过,什么倒霉情况没遭遇过,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第二天到公司,刘科长显而易见的给脸色看了,我陪着笑脸,“刘科长,早!”对方耷着眼皮过去。
“刘科长,喝咖啡吗?我给您泡一杯。”她拉着胖脸侬很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要。”
这人平时脸部表情别提多丰富罗,今天就只有一个表情——柿子饼饼,从头到尾板着个脸,偶尔用小肉眼挤我一下。
我看着她又觉得很好笑,我太知道她那个人。别看四十多岁,一个老姑娘,思想单纯得很。高兴就欢蹦乱跳,不高兴就全写在脸上,高兴不高兴的事情都是藏不住的,一定要噼噼啪啪说出来。是那种不让她说出心中所感就会憋屈死的人。
我等着她憋不住了自动找上门来指责我,我一点儿也不着急,依旧“刘科长”长,“刘科长”短的绕着她转悠。
果不其然,中午吃完饭,我跟在她后面献殷勤,“刘科长,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你到我办公室来。”她气呼呼的边说边哒哒哒的快步向办公室走去,一转头补了一句,“马上!”
看着她胖胖粗粗的腿迈得还挺利索,想着她作为一个胖纸,一个穿着长包裙踩着细高跟的胖纸,一个胸脯屁股都负担如此之重的胖纸,难得这样快速的移动,快速的转身,我差点笑出声来。捂着嘴赶紧跟着她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还没开始说话,她的眼睛已经红了,搞得我甚为慌张,第一反应是“我干什么了我?”。
“你知不知道,我们家斌斌是怎么养大的?”话一说出,胖胖的脸上居然淌下泪来,我更加慌张了。
“你居然敢打他?你知道吗?我跟我妈看见他脸上的五指印有多心疼?我娘俩抱头痛哭,你知不知道?”她这样讲时,我感觉自己是犯了死罪呀。
“看你瘦瘦巴巴的,没想到下手这么重的!他就是喝了酒嘛,对你不尊重了,你又没有少块肉,你有必要给他耳光子吗?”她瞪着眼珠子溜圆的说落着我,“我是想到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可能他也有一点点过分了。要不然我昨天肯定去揪你的头发去了!”
“我们家斌斌是多不容易才长大呀?我和我妈……”不但哭还喘上了,伤心欲绝呀!
“没有,是他先打的我。”我看她冤枉得要背气的样子,紧赶着解释一句算一句。
“啊?他打了你?怎么可能?他打你哪儿了?你拿给我看看。你不是全胳膊全腿儿的,你不是好好的吗?他打你哪儿了?你指给我看呀!”
就像幼儿园小朋友打了架,双方家长在那儿掰扯谁先打了谁,谁家孩子受的伤更重,谁家孩子更可恶。
我指了一下左脸,她瞪大眼睛来看,不够仔细还推了推眼镜框再看,“一点印儿都没有!就是摸了一下嘛,你至于那么生气吗?”
可是,不是应该“摸一下”比“打一下”更让人生气吗?
我赶紧学给她看,“他这样——拍在我左脸上,一样红的,现在化了妆,您当然看不见。”
“你就甩他一个大嘴巴?你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是我弟呀?他是我们家的宝贝疙瘩呀!我妈伤心死了……”又开始抽抽搭搭了。
让老人家伤心难过一晚上,这真是让我很内疚啊!
“他那么大个个子,你是跳起来打呀?那不得多大的力气,多狠的手呀?!”被她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像个襟飘带舞的女侠,嘶吼一声就能腾空而起,好有画面感。
这人又接着抽抽搭搭好半天,说了好多他们家宝贝斌斌血统如何如何纯正,如何如何金贵,拉着我必须给他们家太岁爷当面道歉。
我看她哭的一张脸像花猫似的,看那架势不道歉是过不去的,考虑到也确实伤了老人家的心,道就道吧,这才真是又少不了块肉。
她马上抹掉眼泪给他弟弟打电话,“斌斌呀,我让陈林华给你道个歉,今天晚上。”
可能对方问谁是陈林华,她接下来说,“昨天晚上那个,那个……打你那个。”
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就看见刘科长握着个电话喂喂喂的喊了几声,对方挂掉了。
那这个歉还道是不道呢?我盯着她等答案。
愣了半天,她抽了口气,眼珠子一轮说,“你答应要道歉的?那给你电话,你直接在电话里说。”
“哦,要不要给伯母再道个歉?”
“不用,我录下来,回去放给我妈听就行!”
她用手机拨过去,对方要么不接要么挂断。只能用我的手机打过去,响了两声就通了,电话里传来,“喂,哪位?”
刘科长急吼吼的拍我背让我快讲,拍得我背气,我慌慌张张的,“额,刘总,嗯……额……对不起……昨天……”
“哼哼!”
“对不起!实在抱歉!您……”想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又觉得什么大人小人的太无厘头了。
“好了?”
“嗯?”
“问我姐,有完没完?”那边隔着电话天远地远的吼着他姐,他姐慌慌忙忙抓过电话,“斌斌哪……”还没开讲,对方再次挂断。
“哎呀!忘记录音了!”刘科长一拍大腿。
就好像幼儿园的两个小朋友打了架,家长不依不饶的闹上了,最后还准备闹上法庭去。转过身两个小朋友已经勾肩搭背玩儿去了。
呕,好一个无厘头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