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叶秋蝉娇叱一声,右脚一抬,脚底绽放出耀眼白光,横扫向眼前黑衣男子,正是赤脚仙成名绝技,五仙步之神步。
“哼!”
黑衣男子举手欲挡,谁料,甫一接触,只觉她的力量源源不绝、沛不可挡,惊出一身冷汗,忙纵开数步。
这时,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纵入叶秋蝉与黑衣男子之间,将他们隔开。
凌云劝解说道:“叶姑娘息怒!陈默没有恶意!请勿动手!”
叶秋蝉的俏脸如蒙了一层寒霜,冷然说道:“祸世妖物,现在不除,更待何时!”
说罢,再催真力,脚底豪芒又涨了几分,脚下一顿,整个大殿都跟着震动,摇摇欲坠。
陈默虽然被秋蝉强大术法惊到了,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冷笑一声,说道:“哼!你不看看你几斤几两,竟想杀我!痴人说梦!”
陈默右袖一甩,袖中滑出一条灰色骨鞭。骨鞭乃是以骨龙祭炼而成,龙气充沛。骨龙鞭一出,殿中空气便奇异地波动起来,仿佛有妖龙在暗中低吟。
见此情景,凌云、灼云二人心急如焚,不知如何制止他们。
就在这时,大殿闯入两道身影,一男一女,正是徐风和妙音。
秋蝉见他们进来,心中大喜,说道:“小风,来的正好!快和我斩了这妖孽!”
正在凌云等人惊疑之际,徐风说道:“且慢!叶姑娘,他暂时还杀不得!”
说话时,徐风已到秋蝉身边。一路上,他听妙音说了大致的情况,因此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说什么?”秋蝉不解,平日里最相熟的人竟然不支持自己。但也因为最信任徐风,说话时,她已经收起了真气,身上神光尽敛。
凌云和灼云同时松了口气。
徐风对秋蝉说道:“叶姑娘,虽然这只恶狗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我的众多同学、朋友死在他的爪牙之下,但是,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夺取帝位还需要他的帮助!”
秋蝉对徐风的话不置可否,但她显然收起了报仇的心思。其实众人都明白,在叶秋蝉心里,凌云的帝位不值分文,能让她暂时放下个人恩怨,着实不易。
凌云兄妹二人朝徐风投以感激之色。
秋蝉轻哼一声,瞥了陈默一眼,说道:“秋后算账!”然后独自离开大殿。
看着秋蝉离开,徐风心中泛起愧疚之色。随即,对凌云说道:“陈默是你请来的?你确定他能信任吗?”
凌云说道:“他确实是我们请来的援兵。这次刺杀雪鹰的计划最初就是他提出来的!”
徐风想起月前他与陈默先后针对灵运国主发起进攻,如今再度联手不无可能。又对陈默说道:“陈默,希望接下来你不会做出对我们的不利之举,否则,我不会剑下留人!”
陈默冷笑一声,将骨龙鞭化入袖中,说道:“我不像某人,不知轻重缓急。只要你们不让我太难堪,我便会待你们如兄弟手足一般,共谋大业。”
然后,他从袖中掏出一只紫色锦囊,交给凌云,说道:“这是明月狼国疗伤圣药,凝魄丹。治疗外伤具有灵效。”
凌云打开锦囊,只见里面有四枚雪白如珍珠的药丸。凌云取出一枚送入灼云口中。灼云服下,只觉一股热流在全身游走,而受伤的右肩微微发热发烫。灼云左手一捏,竟然毫无痛感,似乎受创数日的伤口痊愈了。
这道刀伤拖累了灼云数日,现在痊愈,如何不高兴?忙向陈默致谢。
陈默此举表达了协助的诚意,博得了凌云兄妹的信任。他笑笑,说道:“略尽绵力而已!只是这灵药只有四枚,现在只剩三枚,你们要小心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接着,凌云等人又说了最近的近况,把请来徐风、秋蝉、妙音等人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将昨日遭北域冰主和应秋生追杀的事如实告诉了陈默。
陈默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此事恐怕难以善了!雾月国方面知道你们未死,必定还会派遣刺客追杀。而非天因为你们害死了他们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也会针对你们!接下来的路途,恐怕更加危险了!”
众人又讨论了接下来的计划,对原有的方案进行了细化和补充。其间,提议的主要是陈默,他要求将前往雾月国的直线路程改为曲线,避免雾月和非天的截杀;然后乔装成普通客商混进雾月城;进城后,不急着进宫,先打听清楚雪鹰的日程安排等等,诸如此类。
听了陈默的话,徐风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敬佩,只觉得他担得起大将之名,更有智将风范。
之后,众人又闲谈一会,徐风这时才知道,凌云半夜出去,原来是为了收集破晓前的露水。凌云因为雾月冰锋交给了北域冰主,手上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便以破晓前阴湿之气最重的露水祭炼成兵,以备不时之需。眼下只剩几个步骤便能完成。祭炼当中,正巧遇见闻讯赶来帮助的陈默,两人便同来净业寺。
说话间,时候已至中午,净业禅师端上一大盆新鲜瓜果供众人享用。
吃过斋饭,众人各忙各的去了。徐风带了几只瓜果和妙音去秋蝉的房里看望,所幸秋蝉并不生他的气,徐风心下一宽。
转眼,时间便到了黄昏时分,红日西沉,霞光万丈,绚烂的光彩给颓坯的寺院与寺中的荒草增添了几分苍凉。
寺庙的庭院里,徐风、凌云、灼云、秋蝉、妙音以及陈默六人齐聚在一起。
陈默指着北方,说道:“雾月国在我们北方。”又指着东北说道:“我们先向东北飞上一夜,然后折向雾月。大家有意见吗?”
陈默一生带兵,说话时不怒自威。见众人没有反对,便说:“好!走吧!”
说罢,自己率先化出一片云光覆盖全身,冲天而起。
凌云等人见净业禅师还在大殿前站着,一起向他作揖告别,这算是感谢他一天来的照顾了。
禅师合十还礼,污秽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看着这五名青年男女化成五片云光一一消失。
目送众人离开后,禅师缓缓转身,步入半塌的大殿。大殿上,是一尊高大的泥塑释迦牟尼佛佛像,佛陀眉目含笑,一手作拈花状。佛前是一张香案,桌案上覆盖着一块又脏又厚的布幔。
禅师在桌案前坐下,看着佛陀那张慈悲笑脸,默默说道:“终于,结束宿命的时刻到了!”
合上双眼,心中默念佛经。
再睁眼,天色已暗。弦月东升,月光透过树梢,投下斑驳的树影。寺院内,斑驳的树影下,伫立着一道巍峨身影。那人身穿一袭金色袈裟,凝视着半塌的宝殿,神色庄严而肃穆。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悲痛之色。
禅师听见叹息之声,缓缓起身,说道:“师兄何时来此?师弟竟未察觉!师兄的佛功修为精深,师弟望尘莫及!”
说着,走到大殿门外,望着院中的僧者。僧者一身金色袈裟,身材高大,体形微胖,胡须、眉毛皆白,目光迥然,十分有神。
僧者说道:“学佛的目的,是自度度人。佛功修为不过是细枝末节,何足道哉!”
禅师又说:“师兄何时度了自己?何时度了他人?”
僧者闭目,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自误误人而已!”
禅师却是一声冷笑,说道:“哼!仅仅是‘自误误人’吗?”又问:“师兄何以来此?”
僧者说道:“我有事途经此处,特来凭吊。师弟,你又为何在此?”
禅师便说:“贫僧窥得天机,知师兄今日今时途经此处,特来等候!”
“原来如此!”僧者苦笑,似是对禅师的意图了然,转口说道:“四百年了,师弟苍老了许多!”
禅师淡淡说道:“是啊,四百年了!增长的不仅仅是岁数,还有仇恨!”
说罢,眼一凛,右手中指一弹,一点红色火星射向僧者。火星迎风便大,到僧者身前时,已化成半人高的红色火莲!
“红莲业火!”
僧者低喃一句,红莲业火至身前三尺处,呼啦一声散成无数火星四溅开来,消失不见。
“你炼成护体真气!”禅师说着,眼露嗔怒之色。
僧者说道:“不仅如此!”
他双手合十,头顶透出青黄赤黑白五色霞光,形成五条光柱,彩虹一般冲上天空。
禅师身形微颤,不敢置信,喃喃说道:“你竟然修成不灭金身了!”
能够释放出五色霞光,说明体内阴阳五行相生相辅、生生不息,肉身因此永存永在、万劫不灭。不灭金身,比起依靠灵丹妙药炼成的太乙金身,不知坚韧了多少倍!
僧者收回霞光,说道:“没错,我已是金身圣人。即使我束手就戮,你能杀得了我吗?”
禅师不答,反问说道:“我若能杀你,你会束手就戮吗?”
“唉!”僧者悲痛地说道,“生有何欢,死亦何悲?生死都是在茫茫苦海挣扎罢了!倘若我死,能赎去一身罪愆,能消去一腔仇恨,我甘之如饴!”
“好!”禅师沉声一喝,“我成全你!”
禅师右手一扬,大殿中,香案上的布幔顺势而起。顿时,大殿内金光耀目,浩瀚佛气如狂涛巨浪将颓坯的大殿彻底震塌。
金光佛气当中,一口描龙画凤的戒刀飞到禅师手上。
看着如此气势恢宏的戒刀,僧者也是一怔,赞叹说道:“好强的佛气!你竟炼成如此厉害的神兵!”
禅师全身沐浴在金光之中,说道:“净业佛刀是我四百年来,云游各地名山古刹时,从佛像上提炼出的佛气祭炼而成,可断人罪业!”
说罢,佛刀高举,佛气如火山喷发一般,直冲霄汉,将整个山头照得亮如白昼。
不一会,四面八方竟有数十道金色佛气飞射而来,汇入佛气气柱之中。气柱得数十道佛气相助,金光再度炽盛,宛如实质。而在气柱之上,隐隐现出佛陀的形象,或嗔或喜,或悲或怒,或大或小,百十个佛像,浮雕一般聚集在气柱上。与佛像同时出现的,还有无数低沉的梵唱,为佛刀再添佛力。
僧者脸色一变,诧异地说道:“没想到竟能以戒刀的佛力引来天地间的佛气相助,你确实变强了!”
僧者嘴角一笑,随后竟是合上眼,束手待毙。
禅师一个吐纳之后,佛气气柱如长鲸吸水般涌回佛刀,佛刀金光暴涨,灼人眼目,连禅师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禅师轻喝一声,倾全身佛力,一刀挥出,金色刀气如出水蛟龙一般,直扑僧者。禅师感觉得到,整个山巅都在因这一刀而震荡,刀气若是落在地面,整座山都会崩塌。
这一刀,应能斩断这四百年来的因果吧?禅师这么想。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树林里突然蹿出一道白色身影,挡在僧者身前。隐约中,禅师看到白色身影前出现了一个卐字佛印,但是和金色刀芒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砰!”
一声惊天巨响后,狂暴的气浪随之而来,将偌大的净业寺以及周遭的丛林夷为平地。
而在这片平地中央,一名身穿月白僧袍的青年僧人踉跄倒退数步,最后跌入金色袈裟僧者的怀里。
青年僧人的胸前多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胸膛破开。
僧者小心抱住青年僧人,悲痛地说道:“白莲!怎么是你!”
被称作白莲的僧人口中血水如泉涌,勉强说道:“师……父!我……不要……你……死!”
说完这句话,竟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他的身子瘫软下去,不再动弹。
“白莲!”
僧者悲恸万分,将白莲的尸体搂在胸前,低声呜咽。
这一刀,已将绝大部分的佛气用光,佛刀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禅师见白莲突然为僧者挡刀,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青年僧人竟能以一己之力挡下这诛神弑佛的一刀,其佛功修为着实不浅;怒的是,经青年僧人这么一阻,接下来要杀僧者就不简单了!
禅师又见地面上留下数粒晶莹璀璨的佛珠,非金非玉非木非石,似是用舍利子制成的。略一琢磨,心下便明白了,这名青年僧人必是以这些舍利子相辅,施展佛门禁招“往向佛印”,才勉强挡下净业佛刀的。那往向佛印,是以舍弃佛力、魂力、生命力为代价,同归于尽的术法,纵使他全部挡下佛刀,同样难免一死。
禅师看着怀抱白莲、悲声饮泣的魁梧僧者,说道:“这些年,你倒教了个好徒弟,竟愿代你而死!”
僧者脸上的悲戚之色不曾稍减,凄然说道:“白莲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聪颖而好学,宽厚而爱人,是世间唯一可传我衣钵之人,如今却是白发送黑发!”
禅师心知僧者若还手,自己绝非对手,便趁着对方沉湎于悲痛、意志薄弱之际,倏然提刀砍去。可一抬刀,却惊见佛光消散大半的佛刀之上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糟糕!难道无法承受那等佛气!”
禅师惊疑未定,然而一刀挥出,岂有收手的道理?依旧奋力劈向僧者头顶。
谁料,僧者头也不抬,空手便接住佛刀,手腕一拗,净业佛刀便“铮”的一声,自裂痕处断为两截。
禅师握着半截佛刀,纵身后退,惊声说道:“你……你不守承诺了吗?”
僧者将断刀丢开,脑海回荡着白莲的遗言,颤声说道:“我不能死!楼陀罗不能死!”
随即,僧者一阵怪笑:“呵呵呵呵呵……”
笑声诡异,绝非修佛者所有,更似妖邪之流的狞笑。禅师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入魔的楼陀罗,手心竟沁出冷汗!
随着诡异的笑声,僧者站了起来,周身更有淡淡黑气缠绕,皓白的须眉也变得漆黑,眼中满是狠厉,与先前慈悲的僧者迥然不同。
禅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楼陀罗,惊愕不已,说道:“你!你入魔了!”
僧者对禅师的话置若罔闻,森然说道:“净业,该死的没死成,不该死的却枉死!这就是你的度人方式吗!你该为你的作为付出代价!”
僧者右手一扬,掌心化出一道奇特的红色光轮。
禅师曾见他展示过这个招数,失声说道:“轮回六印!师兄,你冷静!”
僧者冷眼一瞥,说道:“该冷静的人是你!你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了!”沉声一喝:“血刹修罗印!”
血色光轮化一道红光穿入禅师体内。禅师一声哀号,经脉寸断,血气更是被光轮逼出体外,在身边散成血雾,浑身沐浴在血水之中。
僧者周身黑气渐渐褪去,眼中狠厉收起,把眼前的景象默默看了半晌,突然爆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声音悲苦而苍凉。
许久,僧者才收起笑声,但脸色似乎苍老了许多。他喃喃说道:“佛能度人,谁能度佛!”
像是问自己,又像问苍天。自己无语,苍天无言。
僧者饱纳真元,抬足顿地,地面哗啦声响,裂开无数缝隙,将白莲与净业禅师埋入地下。
僧者长叹一声,化一道璀璨的金光,冲向北方天际。